花核揉烂了 秋千 忘羡棋子play原文_大荒·白雪歌
云泽哪里料到他会有此一招,根本不及反应,被他一推,立时便从洞口直坠而下。只见眼前光怪陆离,耳边风声呼啸,他惶然之下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想到:原来他要送我去死么?
这个念头一生出,他便觉得心口剧痛,竟像是万念俱灰,一时紧闭了眼睛,再不管自己会落到何处。谁知他刚闭上眼睛,便忽然觉得腰上一紧,竟是被人伸手揽住了,他慌忙睁眼去看,却正对上一双极近的暗红眼眸,立时一惊。
魔尊一手揽着他,与他一同下落,长发飞舞,唇角微翘,显出一丝促狭笑意:“你吓坏了,是不是?”
云泽自从认识魔尊以来,还未曾见过他露出这样俏皮的神色,不由愣了片刻,才又想起恼怒,愤然道:“原来你是故意骗我!”
魔尊又是一笑,带着他轻轻一转,变成了脚冲下的姿势,轻轻巧巧飘出了那条幽暗斑斓的隧道,而后下巴一扬:“我没有骗你,这里确实是幽冥界。”
云泽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随他漂浮在混沌虚空中,下方万壑千仞,皆是千奇百怪的山峰岩石,望之陡峭无比,却在那山峰最险处立着一间黑压压的巨大殿阁,依稀写着“冥府”二字。他再仰头向上方看去,却又恍然一惊,他头顶竟是一片幽静夜空,当中横着一道碧色光带,如同云河浩瀚,其间星火点点,曼然穿梭,便如流萤飞过,川流不息。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呆住了,过了半天才向身侧问道:“那……是什么?”
魔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低声道:“那条是忘川,其中的点点幽光皆是要渡过忘川的亡灵。”
云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看那些幽光如同流星闪过,稍纵即逝,哪里想得到那竟是亡灵。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魔尊揽住他又是一个旋身,只见眼前景象骤然颠倒,忘川已落到他们脚下,而那刀枪剑戟般的重重山仞竟出现在了上方,像是随时便要向他们头顶落下一般。
在云泽更加瞠目结舌之前,魔尊已开口向他解释道:“正如魔界没有昼夜,冥界则没有上下天地之分,一端是忘川,另一端便是冥府。”他说着,带着云泽在忘川上方飘然而过,“凡世的亡灵自蒿里来到此处,皆要渡过忘川,再要行过那片刀山斧海,方可到达冥府。”
方才忘川从头顶流泻而过时,云泽远远望去,只觉它像是一道飘飘渺渺的雾气。此刻换了处境,再从上向下俯视,才见那雾气弥漫中水波浩渺,果然是一条广袤河水。那忘川岸上生满了幽蓝蒿草,随着星火飞舞,摇曳翩跹,俨然便是魔尊提到的蒿里。
云泽见此处景色如梦似幻,有心要再靠近一些细看,不由轻轻扯动魔尊衣袖,指向岸上道:“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魔尊微一点头,果然挟着他缓缓落到忘川左岸。
此处的蒿草皆有半人多高,以云泽的身量,也不过比这里的蒿草高出一个头,他好奇地在这片幽蓝蒿草中穿梭了几步,那些躲在草丛中的盈盈幽光皆被他惊得飞起,辗转离去,犹如繁星闪烁。他还记得这些幽光皆是亡灵,不敢疾步追逐,只慢慢跟着它们走到了忘川河边。
河水奔涌而过,水面雾气升腾,竟像是温泉一般,云泽懵懵懂懂伸出手去,想掬一捧忘川的河水来瞧。谁知手还未碰到那片水雾,便觉一股阴寒之气冰冷彻骨,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低声道:“这里好冷啊。”
魔尊急步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握住,只觉他连手心都是一片寒意,慌忙把他双手都握到掌心中,这才垂下眼睛道:“忘川是极寒之地,你现今……大约是承受不住。”
魔尊身上气焰炽烈,不多时便抵消了此处的寒气,云泽双手皆被他紧紧握着,只觉耳尖微微发烫,竟不敢去看魔尊的脸,只好复又去看忘川奔涌的河水。却见那些数不尽的幽光从蒿里飘入忘川,却大多湮灭在河道之中,能渡到对岸的少之又少,不由“咦”了一声,皱起眉头:“这忘川阴寒凶险,根本不能渡人,冥界为何不造一座桥在此处?”
魔尊淡淡摇头:“忘川上游有一座奈何桥,不过桥面十分光滑逼仄,每日有千万亡灵要渡忘川,能挤上桥的却是寥寥无几。”
云泽更加不解:“那他们为何不造一座宽敞一些的桥,好让这些亡灵都能渡过?”
听了这话,魔尊竟是笑了一声:“冥府内早已挤满了孤魂野鬼,据说千年前仙魔一战中死去的生灵到现在还未全部投胎,他们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游荡的亡灵,恐怕巴不得他们全部淹死在忘川中才好。”
云泽听他提起仙魔之战,心内骤然一沉,他对此事已听闻数次,知道这场浩劫皆是眼前这位魔尊一手掀起,此刻听他说起此战中死去生灵无数,竟口气淡然,像是不以为意,忽然便有些闷闷不乐,将手从魔尊手中挣脱了出来。
魔尊察觉到他情绪变化,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头顶传来一声近乎无奈的幽然叹息,而后有个声音低沉沉地道:“小王不知魔君驾临幽冥,未曾相迎,恕罪恕罪。”
那声音是从冥府的方向传来,在万壑千仞的山峰间激起数声回响,竟是一连串的“恕罪恕罪”之声。云泽未曾料得有人会突然出声,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发觉那人话语虽是客套,口气却并不谦恭,倒像是不大耐烦。
魔尊眉头微微一皱,仰起脸道:“我来此处并无大事,毋需十殿阎罗亲迎。”
云泽听他话中之意,原来对面竟是十殿阎罗同时在说话,无怪乎回音阵阵。他还未曾见过十殿阎罗的模样,便极力仰头向上方倒悬的冥府看去,却见那冥府殿阁上幽然映出十个巨大阴影,冕旒摇晃,身形魁梧,想来正是那十殿阎罗的影子。
那影子晃了几晃,又缓声道:“魔君这些年,驾临幽冥已有三百七十四次,每次皆说是无事游历到此,小王却是不明,这幽冥方寸之地,何须魔君如此频繁降临。倘若魔君别有所图,还请明示,小王定不敢违逆便是。”
他们这番话,显然是暗指魔尊多次闯入幽冥,视他们为无物,却又言语小心,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魔尊却已听出端倪,长眉一竖,冷笑道:“老阎罗,别说我来了三百次,便是来了一千次,一万次,你们又能奈我何?”
云泽听他口气不善,生怕他在冥界惹事,触怒了阎罗,不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魔尊原本面色不豫,见了他这眼神,竟怔了一怔,而后不知想起什么,神情竟是一缓,转而道:“实不相瞒,此番是我最后一次到此间走动,日后山高水长,不再打扰便是。”
十殿阎罗原本见他骤然发怒,似有惴惴,稍噤了声,却听他又说再不来此,赶忙缓和了口气道:“魔君这是说哪里话,小王原也想扫榻相迎,无奈蓬门荜户,只怕怠慢了魔君金身。”稍顿了顿,又道,“魔君前次多番来此,小王皆未好好款待,不如请至殿内,饮杯水酒,以作送别之意,如何?”
魔尊极是不屑地轻笑一声:“似冥府这般无趣的地方,我却并无与尔等饮酒的兴致,”他说着,目光在云泽脸上转了一转,又看向眼前的忘川,忽而道,“这样吧,你们将这忘川上的渡船借我半日,待我游玩尽兴,自会离去。”
那十殿阎罗似是一惊,随即粗声粗气地道:“忘川上那条船儿是冥界摆渡有缘人之用,岂可借于魔君玩耍,当真……当真是说笑了。”
云泽听他们口气,似乎是想要说“当真荒谬”或是“当真胡闹”,到最后却还是忍气吞声说了“说笑”二字,一时暗暗好笑。
魔尊见他眼中隐有笑意,也微微一笑,口中却道:“老阎罗,你当我不知,那船只渡愿舍金银的有缘人,你不过怕我耽误你在此敛财罢了。实话告诉你,我今日非要借这渡船不可,你若再废话,惹得我脾气上来,保管叫你忘川河水倒流,此间山脉夷为平地,到那时,你这冥府才叫货真价实的冥府呢。”
那十殿阎罗又静了许久,方无可奈何地道:“依魔君吩咐,将船儿借你半日便是。”
忘川上的渡船其实只是一艘小小的竹筏,摆渡的老翁缓缓将竹筏撑到岸边,望着岸上魔气冲天的魔尊,很有些胆怯地道:“请……请二位上船。”
魔尊却手一挥,强硬地道:“你下来,不必你撑船。”
老翁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慌忙丢了篙子,便要从竹筏上跳下,却听魔尊又道:“等等,把你的斗笠也留下。”
云泽全然不解魔尊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只是见那老翁哆哆嗦嗦取下斗笠,斗笠下的面容形如骷髅,一时微有些骇然,而后他便被魔尊挟起,轻飘飘落到了竹筏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云泽被带上竹筏,终于忍不住问道。
魔尊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见你喜欢此间的景致,便带你游玩一番,不好么?”
云泽哪里想到他费这么一番功夫借来渡船,竟只是为了带自己游玩,顿时觉得匪夷所思,却又心头扑扑跳动,怔忪片刻才道:“可你方才既是向旁人借东西,为何还那么凶巴巴的,”他望着魔尊,摇头道,“你这脾气,终究不好。”
魔尊听了,也不恼怒,只语气平平地道:“我的脾气,素来便是这样。”说完,将老翁的斗笠扣在头上,一手撑起竹篙,向岸上轻轻一点,竹筏立刻划开水面,荡悠悠飘入了忘川。
忘川水面宽阔,又雾气缭绕,乘着竹筏划到河中时,愈发觉得四周静谧,渺无人烟。云泽抱膝坐在竹筏上,听着耳边篙子拨动河水的声响,忽然道:“方才阎罗说你曾到过冥界三百七十四次?”
斗笠下传来低低的声音道:“他们少算了一次,算上今次已是三百七十五次了。”
云泽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你不是魔界之主么,为何这么频繁地到冥界来,究竟所为何事?”
魔尊手中的篙子骤然停住,沉默了片刻,方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寻一个人的魂魄。”
云泽愣了愣,举目看向周遭,只见忘川两岸都是数也数不清的莹莹幽光,不由道:“这里的亡灵何止千万,你要寻一个人的魂魄,岂不是如同大海捞针么?”
“大海捞针?”魔尊恻恻一笑,笑声中满是凄寒之意,“哪有那么简单,大海捞针,也终是有那根针。可我寻的那个人,就算有魂魄留下,也不会归入冥界,更不会出现在此处。”
“那你为何还……”
“我为何还找到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冥界中找寻他的踪影。那自然是因为……”魔尊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我上天入地,已寻遍了诸界的各个角落,仍是一无所获。所以,我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来到冥界,期望或许那人机缘巧合,会落到这里……可惜,此处三千忘川水,渺渺黄泉路,我已遍寻了三百多次,却终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这番话,云泽只是听着便觉得绝望至极,简直不知魔尊在做完这些事之后依旧一无所获,会是何心境。他跪坐而起,望着魔尊道:“要不然,现下我再陪你在此处找一找,好么?”
斗笠下似是传来一声低笑,而后魔尊一手揭开斗笠,露出灿若星辰的暗红瞳眸,灼灼地看着云泽道:“不必了,我往后,都不必再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