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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尿到你里面不准流出来 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约_魔女红瞳罪

序曲

“生死之君德布鲁尔·斯塔莱特啊——在众星陨落、乌羽蔽日时,请用您的力量指引我们,为将死之物带来生机……”他呢喃着,用纯正的凯格斯语一字一句地念叨,附在伤口上的法阵渐渐陷落进去,漆黑符号与文本无异的串连在一起,旋转、分割、翻转、位移,转即渗入光辉猩红中。雪凌只感到胸前伤痕被那股力量撕裂开似的,更甚的痛楚立即弥漫到整个上身,使她不禁蜷缩起来,双手僵硬地摁在棉被上,紧攥住了它的边缘一角。

“……多熬熬就能到头了!我说,你应该可以忍住的吧?”那医生自顾自地甩出一句,玉绿色眸子暗窥魔女的面颊,看着对方依然没有太多变化的神色,一双红瞳正死死凝视着他,此时此刻竟和失去灵魂的人偶无异。“它借力于第三位魔君,能够加快你身体的恢复速度……呜嘛!我这次用的魔力已经很小了,如果再多施加点力?说不定你会晕厥过去……这种事我可担当不起喔!”他接着说道,即使雪凌似乎并没有在听他的话语,而是扭头瞄向了窗边。

“小公主阁下,你想不想知道作为皇家首席医生的——我的医学准则?”没过顷刻,对方竟又喋喋不休起来,角上的戒指明晃晃得亮眼。趁着伤口的疼痛消退不少,雪凌才应道一声,不由自主地按紧头上的法帽。那位亚伦大叔恰巧倒好了三杯绿茶,纯白热气升腾上来,在他的脸上仿佛云烟般虚无缥缈,甚至抹淡了他极为浓重的黑眼圈。

“就这样说吧。我们魔族并没有所谓的治愈魔法,像这种特殊的法术,就有向先代魔王借力的必要了。然而魔法毕竟不是万能的,就算是所谓的神圣魔法……虽然我并不了解那个门类,但我可以肯定它绝对有其弊端,比如说……后遗症这种事情真是数不胜数!”

“所以我就采取了魔法治疗、炼药恢复疗养再回归魔法治疗的循环医治模式,为了……”他继续唠叨着,顺便咽下一大口绿茶、仿佛根本不怕喉咙被热水灼伤。与此同时,房门被外人嗖地拉开,迫使亚伦愠怒地停下了讲解,那双眼睛猛瞪着来者,表现得像只以为自己才是捕食者的梅花鹿,“喂喂喂!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子过来干什么!?”那两位小少年并没有看他一眼,为了躲避这家伙的臭嘴,甚至靠着墙体挪移了一段距离。很可惜的是,对方依旧满脸怒意的样子,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抓着他们不放。

“亚伦大白痴!我们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要说小孩子,明明在床上躺着的那个才是吧!”柯奈特这就忍受不住,他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小礼帽,龇牙咧嘴的、高声朝医生反驳。伊诺丝似是被身边人的反应所吓到,怯生生地缩到后头,一侧胳膊夹着报纸、在魔女的视线可及处悄悄比着手势。等到亚伦终于停止了责骂,他们才和条没头没尾的小火车似的跑到雪凌身边,一个劲地逼问她的伤口是否有着大碍。

“我没事。”雪凌只是简单地应答道,暗红眸子半阖起来,睨着斑驳冷光在手臂与发缕间凝滞,仿佛流萤跳荡在漆黑夜幕中。“总……总之雪凌小小姐,没,没事就好了!”伊诺丝在那儿支吾其词,他缩起身子凑过去,趔趔趄趄的、差点就要触到魔女的手背——没想到这小少年立马缩回手去,不知所措地挠着头皮,就连眼睛都眯得极小,掩在另一只手后面、让外人无法看清他真正的神情。“我我我……真是太失礼了!雪……雪,公主殿下!”然后,他竟连忙鞠躬,直到柯奈特一把扯住他的小辫子。

“这么紧张干嘛!真没出息!”对方毫不留情地将他拉来,源于头皮的疼痛使伊诺丝和被杀的猪似的哀嚎了几声,甚至等到同行者收手安慰他时,那家伙这才停止了喘息。柯奈特在下一刻就翻了个白眼,孔雀蓝色的小眼睛忽然瞥向雪凌那边,魔女依旧冷着一副面容,光澜在眸底凝滞,坠落到她的手心里,像是繁花绽放在祈祷者的身上。“你是奈塔诺安的女儿吧?这样想起来,倒还真像?!”这时候,他在一旁自顾自地念叨小声。

“奈塔诺安……吗?”这声音冷寂得可怕,仿佛有鲜血淋漓淌落、在昏暗中留下了一弯猩红,而魔女只是低垂着头,红瞳里的迷惘久久不散。“我想知道。你们对他……对奈塔诺安先生,有什么看法?”半饷后,雪凌才寻想到什么般,接着上句话继续问道——那位父亲因为他的罪被囚禁在灯塔里,将塔顶的灯光作为自己唯一的救赎,以至于不清楚在外人眼里那又是怎样行径的她,迫切地想要寻找问题的答案。柯奈特不知为何闭上了嘴,将身旁的伊诺丝猛地推了过去。

“我记得,记得亲王殿下在十年前接替了曾经的守塔人,就算,就算当时处于战争……他还是决定为了重要的光明,献出了自己的自由与大部分魔力……总之他,他是个崇高的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少年怯生生地小声呢喃,稍有泛红的面庞上似有窘迫正在升起,他的玩伴顺手抽出他胳膊肘里夹着的报纸,像在拍苍蝇般的直接摁到棉被上。“喂!无意义的话题就别谈了,先看看这个再说吧。”那句话语立即盖过一切,唯有医师吐出的烟圈比它更加肆意妄为。

雪凌只看到德维罗克日报的顶端印着“公主回归”的标题,至于十日后的赐戒礼及其余事宜皆在官方化的凯格斯文中一一陈述。这让她不禁想起几年前去蓝发公主的国家时,自己和阿丽西雅……不,应该是与喵喵的所见所闻。“咳咳!你想象得到早上一起来,突然发现这个消息传遍了满城!还有报纸从窗户外面嗖地甩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吗?那真是太讨厌了!!”柯奈特焦躁地嚷嚷着,一边直跺起脚,高跟鞋跟在地上敲得砰砰有力,“反正我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喽,接下来就自己看着办吧!”

“听……听说当时候会有很多人来,雪凌小小姐你……会,会不会紧张……?”伊诺丝用细弱蚊蝇的声音悄悄问道,就连单词的余韵里都带着颤抖。“你还操心这事啊,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吧!笨蛋伊诺丝!”当回驳的声音将那话语完全压在底下时,柯奈特突然钳住对方的胳膊,一步一步地往门外挪移。当然,他还顺手偷走了两杯热腾腾的绿茶,能拿它们作为闲暇时间的饮品,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医师大叔早就发觉到了这一点,竟然放下自己心爱的烟斗,拎起他的拖鞋就砸了过去。

灰蒙蒙的污垢在墙上留出一道痕来,倘若忽略这几厘米的误差,那可怕的飞镖必定会砸到柯奈特的脸上,然后把他胸前的绿茶溅得满身都是——这是医师眼中最最理想的状态,可惜并没有被他得逞。“别把我这里当茶水室了,臭小鬼们!”亚伦随口叫嚣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人面前,死死瞪向他们的眼睛。柯奈特小少爷用欠打的笑容面朝着他,然后不紧不慢地将茶水倒入嘴里,可没想到在下一秒钟,他就痛苦地把茶喷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清着嗓子。“呸呸!这茶怎么这么烫!还掺着股药味…… ”

“你们快给我出去!别打扰到患者休息了。”话音毕落,亚伦立马拽住他俩的耳朵拉到外面,只留得柯奈特抱怨的嚷声与伊诺丝一个劲重述的“对不起”,在耳畔响彻了许久,渐而归于浅淡、变成了近乎于无的虚惘,最终浸入少女的眸光中。

“能不能原谅……”她自顾低语着,唯有怅惘徘徊在淡漠的声线里,归于片刻的“无”,再坠落到黑白分明的现实里。雪凌感觉自己忘却了时间,她只知道这已经接近三月出头,从离开灯塔那天算起,似乎已有一个半月之久了。

缕缕冷光被包裹在帘幔中,一点一滴地从织物的缝隙里流泻出去——魔女不禁眯起了那双红瞳。

此时此刻,艾妮璐大小姐正盘腿坐在小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昆特牌。

她的眉头一抽一搐的,就连嘴角的虎牙都一直龇在那里,将那副表情挤得格外滑稽可笑。唉声叹气接连传来,在整个占卜馆里踌躇不散的,竟为这温暖的环境平添了一阵可怕的冷高压——这倒是让人不由怜悯起那可怜的家伙,毕竟她根本无法体验正常的游戏流程,说好的三局两胜,不就是自己的连输与对手的笑柄吗?想着,艾妮璐躁动地将牌甩了出去,然后一口咬住了搭在茶杯上的紫黑色棒棒糖,像在发泄情绪似的把糖果狠狠嚼碎。

毛茸茸的衬布在桌面上罩着,是大海的深蓝挟起流穗,一直延伸到占卜师的脚底。苏莱文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一双倦怠的眼睛半阖,随时就有可能睡入梦乡。对他来说这起床时间还有些过早,就像是有早课的学生突然被闹钟吵醒、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打算洗漱……现在的苏莱文就处在如此境况,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当然,对于已经连输好几局的艾妮璐来说,要让她相信这点是绝不可能的——怎么会有意识浑浊的人能战胜像她那样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的人呢?岂有此理。

“间谍,间谍,间谍……啊呃……啊啊啊!你是在玩谍谍乐吗!”直到她终于忍受不住这股煎熬,突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手中的牌被一把甩到桌面上,将这牌组毁得乱七八糟。趁着艾妮璐拽着双马尾在那边嚎叫,占卜师漫不经心地站起来,把桌面上的卡牌理得整齐,随手的小动作被他完全掩饰在袖口下。等到对方转身回坐的瞬间,面对着那充满可怕觉悟、仿佛就要火山爆发似的眼神,苏莱文却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一边用青春期少女般尖里尖气的语调说道,“哎呀哎呀,恭喜你啊艾妮璐小姐头,刚才那招实在是太帅了!竟然一击就让我的帝国全军覆没了喽~”

“……呃呃呃!居,居然——”艾妮璐错愕地僵住了,然后一个劲盯着桌上的牌组打量,发觉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时,她便将错就错、趾高气扬地将一脚踩在凳子上,指着苏莱文的鼻子高声叫闹,“噢吼吼吼吼!看来幸运的魔王是站在我这边的啊,等着瞧吧!苏莱文。我能赢第一次就一定能赢第二次的。”

她说罢便立即回座,一双紫眸盯着桌上的克莱因蓝玫瑰花束,装满没药、乳香、龙涎香的金属小香盒,附上蓝色眼睛家纹的信函……这倒是她在这么多天以来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的事物。

“喂!难不成,竟然会有年轻美丽的小姐姐送东西给你?真是——不可思议哟~”未等那自顾自的问话停下,对处的占卜师就连忙摆手,说道这是母亲大人恩赐给自己的礼物。“呃啊?真没劲,你该不会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吧?太失败了!”没想到艾妮璐却迅速转变了话题,明明她自己也是“失败的人”之一,但她还自信满满地叫嚣着,连一句反驳都不让人说出口。“平日里也没见过你喜欢上什么人,我说!难不成你是……”

那个单词在道出的瞬间戛然止住,艾妮璐突然意识到什么般一拍桌子,疑神疑鬼地俯下身来、像是少女和好闺蜜聊起了近日的绯闻,“噢噢对了!!我记得你的生日好像……好像过了吗?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生日礼……”

“不不,艾妮璐小姐头记错了哦!离我的生日还有……至少一个多月呢。”对方轻笑着纠正她,顺便把靠在背后的枕头拿到胸前,成瘾性的蹭着那片柔软。

“但是我记得——”她的声音倏被压倒在急促的脚步声里,没等艾妮璐回过神来,那位格兰德大哥就火急火燎地把报纸摁在桌面上,代表“不可能”的漆黑镜片挡住他的一边眼睛,只留出缩得极小的仁瞳,在这副面庞上显是格外滑稽可笑。“你们知道吗?!那个谁谁谁!竟,竟然是……”他语无伦次地比着各种肢体动作,就连围巾都松垮垮地耷上了地面,仿佛僧人的袈裟从肩膀处挂落下来。

“这种事情我早上就知道了,你们难道不看信箱的吗?!”艾妮璐于是大肆吵闹着,顺便将胳膊支在桌面上,信手捏皱了那张报纸的边角。“没想到那个小女仆……不不不,应该是阿丽西雅将军家的漂亮美少女……居然是那位殿下的女儿。一早上看到这消息,都吓得我快把角给掰断了!!这岂不是活生生的现实鬼故事。”一边说着,她的目光忽就朝对面望去,占卜师依然保持着他温柔的笑容,正眯起眼睛仔细读着报纸上的一字一句——看样子倒就是一副局外人的表现。

“呀呀~所以说,雪凌小姐是公主嘛?”然而不过顷刻,苏莱文只是轻声笑着,顺便裹紧身上的毛绒外套,使整个人和蜗牛一样的缩在里面。“这样说来……那个什么雪凌是你们的朋友吧?!苏莱文!我的年龄太大了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最最亲爱的弟弟。只要你将那个冷冰冰的小姑娘泡到手,我们也许,不、我们一定就可以成为皇亲国戚了!啊哈哈哈——”此时此刻,格兰德大哥猛然凑近苏莱文的面颊,他使劲拍拍对方的肩膀,仿佛自己想出了个多么完美的计划似的,就连嘴角都咧得很欢。

“但是呀哥哥,我从来都不会做不道德的事情哦。”那位年轻的占卜师似有似无地道出一句,眯起眼睛、温柔地捏捏他亲哥哥的脸颊。“哈?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我们明明还扮成过无家可归的少女,利用路人的同情心赚了一比大钱……”于是格兰德自顾自地啰嗦着,根本不在意艾妮璐诡异、惊愕的眼神,而苏莱文却开始摆弄起手中昆特牌,不紧不慢、甚至没有抬头瞄他一眼。半饷后,少年终于轻飘飘地回应了他。

“你说的是……你打扮得太妖艳吓晕了路人,然后我辛辛苦苦把人家送到医院的那次吗?”

“等等,你们为了钱也太不择手段了吧!”一旁的大小姐突然诧异地嚷叫道,她摁着桌子硬是站起,却迎得对面二人绝对肯定的眼神,苏莱文甚至还摆好了滑稽的手势,像玩弄道具一样的将他哥哥的手臂高举上来。“什么啊?我们的不择手段怎么可能比得上你。”格兰德大哥随口反驳了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某个调皮捣蛋的家伙随手插上一朵克莱因蓝玫瑰,倘若再化些可怕的浓妆,表现得会更像是个青楼的老鸨。

这时候,不知何者顺手掀开了帘幔,清冷的光芒晕在他的头顶,仿佛天使被赐予了最为圣洁的光环。那占卜师愣愣地望向远方,半饷才转过身去——在那一瞬间,一双青灰色眸里竟许噙满了笑意。

“无论如何,我万分期待……十日后的赐戒礼。”

更多的冷光倏地流泻进来。

“……离约定的日子,就快不远了。”他轻哼一声,悄悄呢喃着,毛绒外套忽就从肩膀处耷落下去。

——阿丽西雅勉强半眯起眼睛,看着窗后黑压压的枯木杨,乌鸦的眼瞳是金色的,散步的蜘蛛夫人持着花伞,披袈裟的旅者迷失了路,久违的泥土味道,翼蝶游荡在头顶,络绎不绝的马车爬上山坡,哼着歌儿的女仆长与被修剪的枝条,时光飞逝,自己的面容映入那扇琉璃间。香炉里的烟气正在旋转,迷离了本应清晰的视线。她只感到一股令人发呛的恶心,纠缠在她裹成乱麻的脑海里,显得痛苦、刺鼻,却在下一刻带上了耐人寻味的余韵,使阿丽西雅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该不该排斥这种好恶掺半的事物。

“所以说,你这家伙打算在今年十月……”她似有似无地甩出一句,伸手把窗帷完全敞开,任由全身沐浴在那可怕而不协调的光辉下,一双猎鹰般的绿眸凝起冷硬,被掩在斜刘海下,只留坚毅在面庞上久而不散。魔王在沙发上随意躺着,一手揽着他心爱的黑刀,甚至还将腿支在茶几上,显得格外吊儿郎当,活脱脱的就是个街头痞子。

“我和阿丽西卡商议过了,这几个月里,诸多任务……包括扩军、备战、勘测敌情以及部署方针,都必须达成。”在下一刻时,对方突然回应了她,自顾自的、随手将刀抽出了刃鞘。

“只是有一点我很在意。通过四年的准备,虽然经济基本复苏,但是国家内部依旧存在着不稳定性,并且随着战争的临近,受到这种痼疾的影响,持久战必是无法维持的——”奈洛维希轻哼一声,瞧着自己的面容映在刀刃边缘,随着角度的变化消失进了煞白,又重新回到黑夜般的纤薄中。“所以,得速战速决。”于是,第三者的话音接下了他的言语,显得冷静、突兀而理性万分。普莉丝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夹鼻眼镜,或有血色在灰眸中辗转,仿佛悲哀者的泪水依附着眼妆淌落。她稍稍朝沙发边缘挪动了一段距离,为魔王留下了块很大的空位。

“普莉丝,你所属的亲卫队情报局现在有什么消息吗?”问询的话音在耳畔回响,使得少女回神睨视,微皱的眉头带上了一抹警觉。奈洛维希慢悠悠地放好他的黑刀,换个姿势躺在沙发上,长鬓发几乎就要触到普莉丝的短裙摆。“从上次神界使者离开魔界至今,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情报。只是,神族似乎打算在人界……有所动作。”她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应答道,并没注意到阿丽西雅变得狐疑的眼神,就连眸光都凌厉了许多。

“呵,人界?我想那些尊贵的神祇是不会选择与弱小的人类结盟的吧!难不成——”

“信仰智慧神的精灵族。”魔王突然插过一句,咧着嘴角,翘起架在沙发上的二郎腿来。他的笑容依旧自信,忽然锐利的目光撩过窗帷,踌躇在浑浊模糊的熏香里,仿佛旅行者跋涉过了大片雪原,亦是离乡飞鸟找回了曾经的巢穴,将军的绿发被视线捉住,似有躁动在眉心踌躇。“或许,神祇打算利用精灵族的力量来对抗我们,不过呢?从他们先前的挑衅来看,那些家伙也准备与魔界鱼死网破吧。”奈洛维希接着说道,将身子缓缓靠上沙发,甚至还慵懒地打了个大哈欠。

“对了!那么雪凌她,如果执意……”阿丽西雅不禁紧握拳头,绿眸直勾勾地盯着窗帷之外,山坡上人流愈稀,女仆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昏林荫蔽中。“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总归来说,在对方拥有绝对意志的前提下,强行主宰他人的命运,并不是我们魔族该有的作风。”对方立马接上话语,漆黑眸子暗幽幽地瞄向了另一侧,普莉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然而,他仍然捕获了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果决,是徘徊于短暂与永恒间的昙花在夜间绽放。

咚咚——

恰时房门被外者打开,浅灰蓝发色的女仆探出脑袋,一双眼眸小心翼翼地窥着众人,稍一倏忽、手中扫把猛地摔到地面上,竟使她畏惧地一哆嗦,然后整个身子都僵在那儿,直到魔王朝她打了个轻松欢快的招呼。

莎莱美小姐和个机器人似的扭过头去,温柔的笑容浮现在她嘴角,显得美妙而极不真实。

“大……大家,愉快的谈天结束了吗?”

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撩起一缕红发,自顾自地哼着她心爱的小曲。自己虚伪的假面映在铜镜里,是身为人者不可探知的内在部分,一直被长发揽在黑暗中,使外界根本无法触碰到这华美精致的鸟笼。当她将刘海抓上的霎时,眼神中的迷惘竟然一览无余,拧成一团的眉头亦在目光荡向镜面的那刻舒展开去,继而回归她令人熟悉的伪装性的笑容。就连歌声都在瞬间止住。狮鹫在她的脚边嚎叫,那双眼睛不知盯向了何方,晨曦突然眯起眸子,将所谓踟蹰尽都藏起。

她悄悄抚摸起了狮鹫的羽毛,就连表情都变得温柔许多,卷走了一切的困苦疲乏,仿佛被他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似的——或许只有真正敏锐的家伙与绝对的骗子才能看透她的掩饰。

纯白的菱形坠子被当做配饰悬挂在镜框一角,像是现代简约的家具出现欧式古朴的房间中,显得格外不伦不类。可向来拥有着强迫性自觉的晨曦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嫌恶的样子,她在镜前自如地整整衣领,顺便将麻花辫的发卡换成了树杈状的银质物,刘海并非被夹到一边,而是任其掩着双目,和旅行中途的她倒是有几分相似。梳妆台的抽屉被顺手打开,本被当做项链的深红挂坠僵死在那里,虚掩着藏在两个布偶下方,仿佛已死者被墓地湿冷的土壤完全埋葬。

晨曦知道第三个布偶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了,就像是漆黑挂坠从来到魔界那时就消失在了魔女的脖间。她不知不觉在怀疑对方抛下它的瞬间感到了疏远,至于当初的选择是出于宿命还是自我,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三者的远离,奔赴去的不同的地方,初衷、目的与结果,一切皆在脑海中被混为一谈,只留下死一般的悲鸣,在疏离的刹那扭曲变质,成为极易动摇的巴别塔、踟蹰在恒定与粉碎的命运罅隙中。这时候,疑虑与倦厌打开了她的囚窗。

自己曾以为这种生疏才是确切的关系,可是被怀疑者的答复却让她始终动摇不决——晨曦不清楚那究竟是真正的感情还是所谓理性的掩饰,她只知道,自对方从灯塔归来的那日起……或者说,是在更早之前与枯萎蔷薇共度的黄昏开始,那位魔女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对方洞察了感情本身、从而拥有了理解他人的能力?还是单纯的纯凭理性分析而构筑的虚假应式,问题的答案只有本身的承载者才能知晓。又可能,就连魔女都无法得出遵循她心灵的结论。

耳饰的青蓝色映在铜镜中,留下残影纷错,藏掩在发缕后头去了。这或许太过空旷冷清,唯独她一人,不,还有那只狮鹫,他们两个生灵共处在这宽敞到过分的大房间中,就像是丑陋、渺小而悲哀的虫豸爬行在墙角缝隙里。

当初选择这个主卧真是个糟透了的决定。

——明明当初并不是这样想的。

“什么自我意志,自我决断……在宿命下总是那么微不足道呢。”她自顾呢喃着,用留着稍长的指甲捻起项坠一角,没有察觉到狮鹫始终窥着自己的目光,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分明无能为力,但做出选择却是必要的,那倒……真是个矛盾的神灵大人啊。阿弥法?你觉得呢……?”晨曦突然扭过头,仿佛和友人寒暄似的问着那只狮鹫,然而对方终究只是个充满**的生物罢了,未等它发出不可能的回答声,少女转即接过一句,言语里甚还带着笑意。

“对了,你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啊,在这一点上,我倒是挺羡慕你的~”伴随着那声自讨没趣的轻笑,晨曦半弯下腰,像在褒奖它根本没说出口的回答似的、在狮鹫的羽毛上抚摸了一遍一遍。

“可是小雪凌她……也抱有着同样的想法吗?”

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甚还收敛了嘴角笑容,是愉快的小丑踏下舞台的第一秒钟。

“我察觉到了——”

未知的人坐在树杈枝蔓间,翘起他的二郎腿,用沙哑的嗓声道出那句话来。无法分辨男女的身形隐匿在黑暗里,被茂密的枝叶掩在后头,只留出钩着木屐的大脚板,在光影斑驳中摇摇荡荡。而在他的右侧,娇小的人儿正站在另一根枝干上,搂抱着类似玩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蜷起身子,仿佛孩童第一次见到陌生人般瑟缩畏惧。

“他……真的回来了吗?”那是纤细若同游丝的声音,犹如即将熄灭的烛火、徘徊在消失与乍现的临界点上,从原先的柔和变成与老人无异的浑浊沧桑,在那双银眸里留下一抹惊惶。身着圣袍的少年始终跪坐在那里,微斜的刘海虚掩住他的眼睛,光芒从头顶肆意淌下,将他周身罩成无异于昼日的煞白,袍摆是缠结在一起的羽翼,诡异而不协调地带出了道阴影狭长。当他抬头的时候,耳侧深不见底的漆黑完全显露,似有星河暗藏于此,收敛了一切妄想、一切祷言,以及世间一切悲哀的哭诉。

“不,并不是。”苍朽似同老人、那沙哑的言语再次响彻,却根本不能从一丝一毫的声线里判断出他的性别,未知者顺势攀上枝干,宽松的袍子几乎就要整个耷落下来,他尖锐的指甲倏在脖间滞住,克莱因蓝眼睛骨碌地旋转着,死一般的睁开瞪大、可怖地窥向四面八方——那是极不真实的荒谬在该死的现实里肆意妄为。身旁的孩子在这刻坐下,抱着玩偶哼起了未有人知的曲子,像是预言被强行谱成哀歌,永恒不变的魔咒印刻在了时间缝隙里。

许因哼声过小,无人听清他究竟在呢喃着什么,就连语调都怪异万分,一时间又显得胆怯畏缩,顿被无尽的黑暗掩埋在了底下。

“神王殿下。”金发的执笔者弯下身来,伸手等待少年的回应。他依然顶着那副温柔到过分的笑容,毫无瑕疵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对方,犹如繁星在瞻望着至上的太阳。“斯诺意,萨塔丝他最近怎么样了?”纤细的声音稍就弥漫开去,仿佛雨雾游荡在乡野山坳里。斯诺意的眼神倏忽一沉,似有嫌恶流转其间,刹那就散得无影无踪。然而在下一秒钟,那位神之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后整个身子都被带得战栗,被刘海微掩的双瞳许因这刺激而急劇骤缩,甚还泛上了浅浅血色。

他止不住地颤抖、一把握住对方的右手,半饷才以极度虚弱的姿态直起身,几乎就要瘫倒在斯诺意的肩膀上。对方竟大胆地抱住他,完全没有平日那种怯惧避缩的样子,只是笑容暂匿,就连眉头都不可思议地皱成一团,藏隐了刹那飘起的红晕。神王的眼睛忽然与他对视,敛着漫天的繁星……与天穹中蔷薇云霞的倒影。

“呃……咳咳,那家伙,萨塔丝他现在可快活了。我们根本没必要理会他。”斯诺意假装咳了几声,垂眼窥着神灵病态的面容,那苍白的脸庞上似有浅笑浮现出来,变成了处在哀伤与温柔之间的难以形容的神色,却使这位执笔者不由自主地撇过脑袋。“看来,他很享受这次魔界之旅呢。”说着,克利诺佩斯撤回身子,一双银眸望向树杈与虬枝之间的阴影,原先身居高处的两人不知藏匿到了哪里,和野猫一般离开的同时、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儿多余的窸窣。

他于是就轻哼一声,随任执笔者牵起自己的手,一同顺着纷错密集的枝干状道路渐行远去。白蔷薇的云霞在天幕旋转,被虚掩在浓密错落的参天虬枝后,勾勒出了一块复杂的几何形,在光芒中染成了诡异而极不适当的煞白色——就像是吊在王座上方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即将从高空坠落似的。

“离重演之日,快不远了——”这时候,沙哑低沉的话音再次响彻,稍瞬隐藏在混沌与黑暗里,是未能立下遗嘱的修道士被土壤掩埋,只留下了近乎恐怖的肃静,将水珠滴落的声音衬得清清晰晰。他未能知晓占卜师的语句与此重合,脖颈之间、瞪大的克莱因蓝色眸不知在死死凝视着何方。

魔女浑浑噩噩地发觉这已是某一日的早晨,胸前的痛楚几乎散去,和风中飘荡的绸布般捉摸不透。绷带顺着她的身形耷下了,无精打采地沉落在脚踝之间,藏匿了里处的深红色。冷光从窗外流泻进来,抚在她的面庞上,投落睫翳附上那双浑浊沉静的红瞳,仿佛海妖塞壬的泪水被浪潮尽都敛去。雪凌突然感到了迷惘,她只是呆愣愣地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敲门的声音牵起了她的神思,女子轻快的言语和男人的斥嘲交织于一处,像是被风吹涨的帆缠结落下,渐而渐近,又愈来愈远。

蓦然的,在门扉敞开的瞬间,熟悉的人影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早上好呀!我们的小公主殿下~”

莎莱美小姐眯着眼睛探头进来,突然就自来熟的抱住了雪凌的身子,如同一只热乎乎的大玩偶在安慰着自己孤独的主人。这实在是过于暖和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请您多多指教哦!”

她伸手悄悄搭上魔女的面颊,右手食指上的淤青戒痕在余光中模糊淡褪,是曾经的执著被抛入过去的尘埃里,亦是悲哀的人决心忘却自己真实的名字。

那副笑容映入雪凌的眼中,仿佛憔悴的玉石历经了岁月,变得温柔、释怀而格外轻松。可是,不知感情是何物的魔女,却从那眸光中找到了名为“孤独”的词汇。

“多多指教。”她亦是如此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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