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老许林梦 第一宠婚顾先生不可以_那年的南北天桥
明楼的效率很高,以秋拜托他后的第二天上午,就打点好了76号关押汪曼春的地下监牢。
以秋坐在会面室的房间里,双手环放在膝前,低着头,脸色飘忽,手指不自觉的轻轻磨蹭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当会议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以秋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向后推扯,发出刺耳的鸣音。
双手交叠在一起,狠狠的纠结,指尖都范了白。
“姐....姐姐....”
没见着汪曼春之前,她焦躁不安,每一刻的思虑都心惊肉跳。可是现在见着了,心却更加抽搐的紧缩。
汪曼春狼狈极了,素颜枯槁,眼下有大片的青黑,发丝凌乱,曲曲折折的缠绕。
这会面室已经比外面的走廊和关押刑犯的地方干净太多,但尽管如此,空气里还是飘扬着如雪般的灰尘。墙边上开出的天窗倒下一盆明亮,把这一室隐晦点燃,空气里的颗颗尘埃都泛着晶莹,寥落的飞舞。
以秋站在室内,如鲠在喉。
汪曼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妹妹,她面色如纸,衬的眼下乌黑更加恐怖,就像是一个女鬼,戚戚厉厉,哀哀怨怨。
带汪曼春来这里的人是打点好了的,汪曼春进来之后那人也很快离开。
门被关上了,这间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汪家的姐妹花。可她们相看无言,尴尬的站立,空气里最清晰的就只有呼吸声而已,时轻时重,通透在这间密室。
先动的是汪曼春,她一步一步的朝以秋走近,直到以秋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以秋的脸,柔声说:“坐吧...”
以秋看着汪曼春,几次动了动嘴唇。猛吸一口气,把身后的椅子往前拽了拽,坐在汪曼春的面前,沉默的低下了头。
两人一桌两椅,这就是全部。
以秋觉得自己像是得了场热病,全身虚浮,浑身麻痹。她想要汪曼春活下来,作为她的姐姐,作为她唯一的亲人,作为她在这世上唯一爱她,牵挂她,不会害她的人。
可看见汪曼春那黑的如同墨石一般,沉静而死寂的眼神的时候,汪以秋忽然就醒悟了。
以秋扎着脑袋,全身压抑着,直到汪曼春带着手铐的如同冰块一般的手拉住她时,她才奔溃的,歇斯底里:“你都知道了——”
这低沉而沙哑的一句,压抑住排山倒海的情绪,她像是脱了力,大口喘息着,大颗大颗的热泪掉落在轻薄的地面,混合着灰色,成了泥浆。
汪曼春眨了眨眼睛,虚弱的笑了,张开口,沙哑说:“梁仲春找过我了。”
崩溃过,嘶吼过,她本以为她的人生早就毁灭,却没想过能够坏的更加彻底。但看着汪以秋还算精神的脸,汪曼春又是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他们没有把你牵扯进来,万幸。”
美人如花隔云端,汪曼春在汪以秋的心里永远都是最美。她柔声说着朝她微笑,就算她违背了多年前的誓言没有一直陪她长大,却又如同她所承诺的,永远用最大的力气保护着她。
以秋哭的像个孩子,她紧紧的抓着汪曼春的手,哭泣着。
“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明明是说要帮你才进的政府,但我什么都忘了,都是我不好..姐...姐姐。”
汪曼春看着以秋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碎的七零八落的心竟然有一部分愈合了起来,一线暖流,透过被以秋的眼泪烫到的皮肤传回心里。
她怎么以前从来不觉得她的妹妹长的跟她这么像呢,对了,大概是因为她很多年没有仔细看过她周围的人了吧,叔父的脸、妹妹的脸,甚至是...她的脸。
她的世界就像只剩一个明楼。她总觉得她和明楼拽着同一根线,只要努力一些,她总能进到他的世界,就是明镜不许,她也觉得可以让明楼来到她的身边。
但,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她一厢情愿,那个人,或许从没有爱过她。
抬起手,擦掉以秋脸上的泪水,汪曼春说:“你没事就好了,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蓦地,以秋顿住了,汪曼春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她一身清冷。
抬起头,锁住她的眼眸,那里死寂着,静静燃烧着的火焰,让以秋害怕。她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慌乱的说:“还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我会想办法救姐姐的,他们那边,他们...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口齿不清的嘟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也不能表达,她怎么能冷静的去劝汪曼春,去劝她,接受毁掉她的青春,毁掉她的家庭,毁掉她的人生的人的帮助,又怎么能让她把一切都放下。
如果这么做了,那汪曼春此刻的痛苦,她的情感,该何去何从。
以秋一直认为,只要汪曼春能活下去,其他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但她却忘了,或许在汪曼春眼里,生死才是最轻薄的那一个。
汪曼春看着以秋的泪眼,眼里一闪而过了不忍,但她还是伸出手,捏了捏以秋的鼻子:“我会跟他做个了断的,你不要担心。现在上海不平静,我知道汪氏那边有一些事情要到外省,你赶紧借机离开这里,短时期不要回来。”
汪曼春的话就像是长鸣的警钟,让以秋的心更加沉重。她看着汪曼春,哑着声音问道:“我走了,姐姐呢?”
“我?我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一切都仿佛崩溃,汪曼春说着拙劣的谎话妄图欺骗她。但汪曼春自己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是多么可笑,她只是沉浸在自己做的某一个决定里,坚定不移,剩下唯一的意愿,似乎就是让汪以秋离开。
看着汪曼春的脸,以秋狼狈的合上双眼,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是我做的....”
突兀的一句话,饱含决绝,以秋加大手上的力气,迫使汪曼春正视她:“姐,是我做的。”
汪以秋的表情让曼春心里一咯噔:“什么是你做的?”
以秋静静的笑了,不合时宜。
自从明楼与明诚当年走后,她早就该做出一个决定,但她一直自欺欺人,直到得知明诚的作为,才终于动摇了自己的坚定。一直以来,欢乐是欢乐,悲哀也永远保持着一缕希望,她从未对命运低过头,软弱的坚持着,从未放弃过任何东西。可是,就是因为她太贪心,总想将生命里各个部分都均匀的取下一点,让命里尽量少一些遗憾,所以到现在,一切都是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平整。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会做出选择。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以秋看着曼春,轻声说:“一直以来,姐姐之所以抓不到明镜的把柄,是因为我暗中派人去保护她。”
汪曼春对付明镜,是她从日本回来就开始做的事情,自始至终,汪曼春没想过避开以秋,以至于她所有的计划以秋都有机会了解,这才是汪曼春一直扳不倒明镜的原因。
“明楼和明诚的身份我早就知道,见他们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什么都没有做。
“毒蝎也是我协助他们放走的,这次计划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们会提前对你动手。”
其实,以秋知道,就算不是这一次,明楼和明诚对方汪曼春的日子也不远了,她虽然口里不说,但心里,却似乎早就默认了这件事。
“我不是姐姐想的那种人,有很多事瞒着你,骗你最多的不是明楼,而是我。”以秋拉起曼春的手,似笑非笑:“姐姐要恨的话,就恨我吧,这些事,我都会告诉姐姐。”
她不会在瞒着汪曼春任何事情,一切都告诉她...只要,她活下来。
汪曼春看着以秋,一脸平静,以秋的话,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大的触动:“不重要了...”
汪曼春站起来,似乎想要结束这场对话:“事到如今,不重要了。你尽快离开上海吧。”
以秋看着汪曼春缓缓转过的身子,看着平常姐姐骄傲的身板微微佝偻,一步一晃的往门口走去,沉沉的呼了口气,大声喊道:“姐——”
汪曼春回过身来,看着以秋,以秋冲她微笑:“回不了头了吗?”
如果姐姐能够答应的话,她就不必死了,一切都可以看似圆满的幸福。以秋看着汪曼春的眼睛,像小时候跟她撒娇一般,鼓起脸,笑的讨好,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如果姐姐答应的话,就不会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奋起于强压的古老国度会胜利,她的祖国是无上光荣,这是她作为这个时代先知的优越感,哀而不伤,从容镇定,她一直如此。可如今,她恍然明白,她的国要立,家就不得不败了。
“姐姐一向疼我,国与家之间,一定要做个选择吗?”
以秋不知道,原来真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可以这样平静,这种大义凛然,原来真的可以这样说出口。
“我早就不行了。”
汪曼春的回答也在预料之中,早在她的手染上同胞的鲜血的那一刻,汪曼春,就不能说自己是个人了。
以秋笑了,轻声说:“那姐姐,再帮我一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