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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就多肉的小说 双腿打开绑在床头惩罚_凤凰无双-释情

经我严格把关,衣物器皿只有经过高温消毒后才可以进入精禅雅舍,进去探望照顾渊见的人必须遵循我的规定。探视时间每日下午一次,不得超过十分钟。饮食更是严加控制,杜绝油腻,低钠。蔬菜水果打成新鲜的蔬果泥,随时备用。

福江和鬼一轮流在房中照顾他,魉忠则在门外守卫。

我在将一切都吩咐清楚后,早已精疲力竭,拖着蹒跚步伐,我先回到原来的禅房,倒头大睡一觉,把精力体力统统补回来。八小时后,生物钟自动把我叫起。起床洗漱,形象全无地埋头狠吃。

在我睡得跟死猪这段时间,没有人跑来打扰我,看起来是情况良好。我暗忖,胃口因此大好,多吃了两碗斋饭。

吃完饭,换上干净儒衫,我先跑去给优罗难请安,却扑了个空。寺里的小沙弥说,他和方丈还有药王白先生一早用过斋,就相偕进讲经阁去了,交代过谁也不许打扰。

这样啊……

我瞥了一眼又是残阳如火的远天,一日,原来已过了。

只是……看着外头香火鼎盛,人头攒动的样子,我有点儿好奇。

“今天是什么日子?香客如织,人潮汹涌。”这和昨天我们来时的景象真是天壤之别啊。

小沙弥笑出一对虎牙,羞涩地摸摸光头。

“昨儿个夜里,寺中舍利塔中的佛舍利显灵,有白光灼灼,将一阵山摇地动的地牛翻山给镇了下来。直似圣人出之。这不,即刻在京畿传得沸沸扬扬,善男信女全都来朝拜,希望佛光普照,保佑平安康泰。”

啊?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厉害!原来谣言是这样产生的,而且以光速传播开去。

这时不免庆幸,还好,昨夜那一场生死挣扎,没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目睹。不然,为传为妖人临世,也未可知。我可希望象中世纪女巫般被烧死在火柱上。

“多谢小师傅。”我谢过小沙弥,绕过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快逃快逃,免得心虚。

在返回禅舍的路上,我暗暗思忖,那夜的白光,究竟算什么?真是舍利子有灵?还是虫洞理论的一次活生生地演示?折叠了的宇宙,从A到B之间最短的距离?

还是,那么圆、那么大的赤月,只有在月球近地日与月蚀同时出现时,才会有罢?月球与导致月蚀的行星的引力,影响了地球的磁场,而佛舍利本身经常带有磁场异常现象。当三种力在彼时彼刻凑巧发挥到一个极至,便扭曲了时间与空间,撕开一道时空裂缝,象一道可以穿梭过去与未来间的门。

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致力于研究物理,更没有爱因斯坦的大脑。即使了解相对论,也不可能提出更合理的解释。

那么,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还是当它是一场真实的幻境罢。

一场,测试我灵魂的幻境。

这时候觉得,还是古代人幸福,不用想破脑袋琢磨出一个所以然。安心地当做是一场神迹,不知信得多开心。

不过——我淡淡蹙眉,刚才在大雄宝殿前,眼角余光瞥见许多穿干练素衣,头戴皮弁的年轻男子。可惜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看不太清楚他们衣摆下盘云篆纹究竟是什么,更不知他们代表着京城里哪股势力。但愿是友非敌,我寻思,看来要找福江恶补一下世俗之事了。

也希望我白衫青帻打扮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到我们目前住的精禅雅舍。

推开禅舍古朴的木扉,浓浓药味扑鼻而来。

我知道,渊见,醒来了。

药王白先生交代过,以渊见的体质,只可慢慢食、药同补,不可躁进。所以他开出一系列温中补益的药方,交代每三个时辰进一次药。

福江自是亲自煎药,决不假手他人。

我轻轻敲门,走进渊见现下暂住的雅舍,先到以屏风隔开的小空间里,以清水皂角净手,然后自一旁待用的蒸笼里拿出高温蒸煮过的外袍套上,布巾缠头,戴上自制口罩,最后弯腰把鞋子也包上,才转出来,往里头走。

守在渊见床边鬼一,见我走近,连忙躬身为礼,然后静静退到一旁。

“鬼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照应着。”我看见他露在口罩外的眼下浮着青痕,知道这铁骨铮铮的硬汉,不眠不休地守护照料着他的王爷。如果没有人叫他去歇息,他真会继续守下去直到他自己也倒下。

“是。夫人。”鬼一并未迟疑,干脆利落地退出去。

我缓步踱近床侧。

渊见平躺在青色草席上,左侧背部垫着一块隔菌垫,枕着一只百蝠瓷枕,上半身□□着,胸口敷着黑褐色药膏,腰际以下盖着薄被。有些不修边幅的落拓感,脸上淡淡青髭为他增添了许多狂野气息。

真奇怪,他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男子。

他饱满的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是因为疼痛?还是术后发热?

我伸手覆上他的额,体温偏高,但还不至于烫手。

当我的手,自他额头手回时,渊见的睫毛轻轻翕动数下,然后慢慢掀起。

一双迷离的眼,与我,乍然相视。

我与他,视线胶着。

他的眼神,由迷离而清晰,由清晰而温柔,由温柔而深邃,仿佛幻化无边的星云,因色彩太过浓厚,终至成为一潭深沉的墨色。

我的眼神,有生的喜悦,留的坚决,和他若不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安心养病,我就要化身母夜叉的威胁。

我们的眼波,就这样交织纠缠,良久,他先笑了。

“……傩。”他声音干涩低哑,可是听在我耳中,竟也不觉得难听。

“是我。”口罩令我的声音怪异无比,也,成功地掩饰了我此刻真正的情绪。

能把他救活,是一个奇迹;能见到他清醒过来,是另一个奇迹。

现实如我,真不习惯同时承受太多奇迹。

渊见眼中的温柔,透过那无边黯沉,弥漫开来。

“……你……有一双……世上最璀璨的……眼……”他更形清癯消瘦的脸上,有真正温柔笑容,断断续续说。

“嘘……别说话。”我阻止他。

他说的费力,我听得吃力。

这会儿可不是甜言蜜语的好辰光。

按理,我听了这话,应该感动得扑将上去,热吻狂吻,涕泗横流。

可惜,我能忍住心间怒火不在他伤口上补几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还心平气和地说话,第一是因为我个人不主张暴力,自卫和攻击有本质不同;第二是因为救活他不易,我不想承受再一次他生死未卜的煎熬。

要不然,我真想上去狠狠咬他踢他揍他!

我宁要一个活的枭雄,也不要一个死的英雄。

而眼前这个任性已极的男人,完完全全、不折不扣是个利他主义者!怎不教人气恼?

他何曾为他自己想过?!

舍己救人?Who care?

由来好人不长命,他为什么不彻底做个坏人?

我想大抵是我的眼神越来越狰狞之故,渊见略带迷茫地眨眨眼,然后乖乖噤声,不说话了。

很好,算他识相。我满意地点头,替他把脉。虽然仍很虚弱,却平和稳定许多。只要能熬过我们偷出来的这剩下的几天,就可以进入相对稳定时期。

我阴暗的心情略好,拉过椅子,坐在床边。

“让你这样躺在床上,镇日无事可做,最最无聊。顶好是找些事解闷。只是,没人叫你逞英雄,所以我给你解闷的娱乐不能让你太快活。唔……”我侧头考虑,怎样可以让他不那么无聊的同时,又能有效地起到惩罚效果。

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笑意,似觉得我幼稚,可是,脸上却是纵容地笑。

我瞪了他一眼。敢笑我?

想起在现代专业汇报课上所受的精神折磨,我决定照搬来招呼他。

吸了一口气,我用方言唱《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给他听,从上海话唱到苏州话,从苏州话唱到闽南话,再从闽南话唱到粤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是非人折磨。唱完粤语,我发现渊见整个人呈呆滞状态。

哼,领教了吧?如果你以后还敢玩挺身扑救这种高难度动作,我就时时这么折磨你。我以眼神说。

“……呵……呵呵……”渊见眨眨眼,突然笑起来。以至于笑得胸膛震动,伤口被扯痛,可他仍皱眉而笑。

我抱住膀臂,静待他自己止住笑。

他终于停止那种发自肺腑的朗朗笑声,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一霎不霎地凝视我,幽深的眼瞳里闪过复杂无比颜色,温柔而坚定,还有些许我至今未成读懂的光芒,似庆幸,似释然,似……百转千回,讳莫如深。

这时,福江端着一只焐扣,换上全套消毒过的行头,走进来。

“王爷,夫人,往后有的是时间两两相望,眼下先吃药罢。”她笑眯眯揭开焐扣,一碗浓香热烫的药出现在眼前。

我看了她一眼,有被调侃了的感觉。

接过有些烫手的药盏,然后取废物利用、消毒过的静脉滴注软管一小段,一端放在药碗里,一端递到渊见唇边。

“吸。”不算命令,只是单纯地陈述。

没有条件,又不懂得常识,喜欢用最不卫生的方法以口哺药,那是无可厚非且莫可奈何的。

可是情况条件常识都具备了,顶好还是不要用那么原始的手段。情深义笃不是这样表现的。

渊见笑睇了我一眼,合作地含住吸管,开始喝药。

看得出他对透明柔软可以随意弯曲的塑料管很是好奇,但他并不急于询问。

他在等罢?等我哪一日,肯撤除心防,告诉他,这种种未知事物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始终不曾问过我。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有人执意要闯进禅房,甚至不惜与守在门外的魉忠动手。

不会又来了罢?天都还没黑呢,胆子也太大了些罢?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敌人一击不中,就应该全身而退,照理不会再派人来袭击我们才对。

取走渊见手中的空药碗,我将之放回焐扣里,起身。

“傩……”渊见轻声唤住我。

我俯瞰躺在床上,气息稳定,眼神坚持的男人。

“福江,把本王的锦囊取来。”他平静地吩咐。

福江依言,自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绣金线缀流苏的锦囊来。

“把‘紫墨青松约指’取出来。”

等福江把一只天青色中透出隐约清澈紫光,戒面上刻有一株象征长青永寿松树的戒指奉到他眼前时,他微笑,并勉力伸出手,接过戒指,然后向我勾动手指。

我弯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由他自己将戒指套在我左手拇指上。不大不小,恰恰好。

他见了,向我微笑,眼中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肆,仿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般霸道。

“傩,本王将紫墨青松约指,相赠予你。自即刻起,见你如见本王。你同本王平起平坐,可代本王行使一切权责……去罢……让本王看看,你要怎样与我同生共死,呵呵,呵呵……”

果然和太子先生有血缘关系。

很想踹这狂妄的家伙一脚,可我却只是轻吻他的手背。

“好好养病。”且看我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的眼里,闪过这样的神采。

他一定是看到了,因为他唇边的笑,益发畅快。

走出禅舍,合拢门,我迎上正在对峙中的魉忠和一名穿干净皂色长衣的斯文男子。

“住手。”我温和徐淡地说。一言不和,仗剑相向,看个一次两次,倒也有趣,看多了,就显得极其无聊。

两人闻言,收势后退,停止打斗。

我有些意外,想不到皂衣男子一脸清朗,眼神清澈,一身儒雅书生气。竟可以和剑法卓绝的魉忠战成平手,真是人不可貌相。

“魉忠,你且退下。”不希望再度惊扰到寺中僧众。

“是。”魉忠立刻撤剑回身,站到我身后。

向皂衣书生打扮男子一拱手,既然我现在是男子打扮,又包得密不透风,繁文缛节能省则省罢。

“未知阁下何人,在佛门净地如此造次?有事但说无妨,何至兵戎相见。”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进入寺庙中,就应该放下凶煞之心。二战时候,德国法西斯还装模做样地,将教堂视为中立地带,决不贸然冲进去杀人放火。

“在下单非愚。”他拱手回礼,不卑不亢,态度从容,很难想象稍早他还为了见渊见一面而与魉忠动武。“有要事求见王爷,还望代为通报,在下感激不尽。”

此举止有礼,谈吐得体,直似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

但他打量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眼中精光虽已加以掩饰,可当他注视我时,那种犀利洞彻,仿佛可以穿透我包得密不透风的装束,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他有一双好眼睛。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让我想起电影忠奸人里的Johnny Depp,做一份卧底工作,不惜冒死向外传递消息。他不忧郁,但透着难以言喻的冷静以及神秘。

呵呵,让这双眼染上犀利冷静以外的颜色,想必十分有趣罢?

“王爷如今焚香斋戒,不见外客,不问世事。单公子有事不妨由在下转告。”我推测他的来意,以及他和外头那些精壮男子的关系。感觉上,他并没有敌意。可是,人的感觉并不永远准确。

他极深眼窝下的锐眼直视我。“转告?是转告健在的寿王,亦或是转告已然仙去了的寿王?”

我阻止魉忠拔剑教训他的出言不逊。

啧啧,真是犀利到答也错,不答也错的问题。直指要害。

难不成他怀疑我们瞒天过海,玩密不发丧的把戏么?

只是,他何以会有如此一问?

昨夜才有人来袭,今夜他便已找上门来,摆出一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阵仗,这才启人疑窦。

我伸出手抵住下巴,好奇啊……有趣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让人连喘息之功也无。因为来得太快太密集也太巧合了,竟让人嗅出阴谋的味道。

这场游戏里,究竟谁是棋手,谁是棋子呢?颇耐人寻味啊。

单非愚望着我的手,眼中流光一闪,稍纵即逝,消失无踪。

“请转告王爷,若三日后王爷未曾出现在他的寿宴上,那么,王爷允诺交给襄王爷的礼物,在下一定会替王爷交到襄王爷手中。请王爷放心。”他恭敬地垂下眼帘,拱手作揖,态度谦和。

“单公子也请放心,在下记得了。待王爷斋戒期满,定会当面如实转告。”我始终,对这个人,有莫名的,难以描述的好奇。他在我面前,并没有太刻意地掩饰自己。恰恰相反,他,几乎是以真面目对我的。

“多谢,在下告辞。”单非愚又一拱手,然后一抖袖,转身而去,似一抹来去匆匆的青云。皂色衣袂未几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他是谁?”看着禅院空寂无人的中庭,我问魉忠。

“耶律氏部留在京城的质子,现任单于同父异母的亲弟。”魉忠简单扼要地向我介绍。

质子?原子核的基本构件之一?

我要愣一愣,才恍然大悟。

质子!秦庄襄王嬴异人子楚,曾经在赵国当过人质,即为质子。

而单非愚,也是质子。

一族之长的亲兄弟,被留在京城中,充当人质,其目的不外是制衡该族势力。

即使有幸不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以重归故里。

这样的男子,按理,会有极深沉的无奈。

可是,他有一双清朗眼眸,真别致。

重新返回屋内,我将单非愚要我带的话,一一转告躺在床上的渊见。

“傩,你说本王是违抗圣命,拒不回京,干脆置皇上皇后于不理好呢,还是回王府,乖乖参加属于本王的寿宴好呢?”

渊见听完,徐徐微笑,眼光悠远。

若你是我,会如何选择呢,傩?

这样啊……可不可以不要二选一啊?

我近来遇到这种选择题就深觉头皮发麻、脊背生凉,有神经官能症之嫌疑。

不如,就交给上天决定罢。我躲在面巾后傻笑。

懒有懒的好处,起码这样头疼的问题可以索□□由时间来做决定。

古人总结得多么精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抗旨不遵是死,回京复命也是死。如果有人执意欲除寿王而后快,那么,其实选与不选,已经没有意义。

“奴家一介女流,如此重大要紧之事,奴家实不便置喙。一切但凭王爷做主。”我施施然一福,笑着说。

话音才落,不但渊见笑了,连一旁的福江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我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傩,你如此恭顺谦卑,真教人难以适应。”渊见眼光温柔深沉,还有毫不掩饰的笑意,将他一贯幽魅残冷的气息,悉数柔化,使他脸上有了与年纪相符的轻松。

“小滑头。”他轻笑着,这样说。

我胸口怦然一动,此时此刻,他看上去真是英俊。

多希望,可以时时看见他露出这样毫无防备、朗然清俊的笑容呵。

完了,继优罗难之后,我又迷上渊见的笑容。

我捂住心窝,要死!跳得这么快,还好脸上始终罩着布巾,要不然一脸痴迷表情……

“夜了,你好好休息。我回房去了。”我转身,不理会福江调侃的笑眼,大步流星地走出禅舍,将自己的心动,留在渊见的温柔浅笑里......

又过两日,渊见的情况已经初步稳定,刀口愈合良好,体温正常,胃口奇佳。

我拜托福江做鸡蛋粥、蔬果泥、牛奶馒头、奶黄包,让他少量多餐,自己也跟着大大饱了口福。

渐渐,他面颊已不似往日那般苍白,隐约透出红润颜色。

看了就令人心情大好。

傍晚时分,这几日一直身处寺中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优罗难,着一袭干净柔软飘逸白衣,徐徐走进房中。

我正在和渊见玩最不花费精力心思的成语接龙,看到优罗难进来,我立刻起身。

“师傅。”无论怎样看,优罗难永远是如许清癯优雅,脸上是温润微笑,眼神深广悠远。

我总有这样的错觉:从他眼里,可以看见古往今来,可以看见宇宙奥秘。

却,看不见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呵。

优罗难微笑,仿佛看看穿我的心思,又仿佛,只是寻常的润雅笑容。

“王爷,后日便是你的寿辰。老衲同你的二十年之约,亦已到期。王爷可决定履约?”优罗难在我替他搬来的椅子上落座,自袍袖里伸出手,先切渊见左手腕脉,后换右手。一会儿之后,他放开渊见的手。“王爷果然遵守约定,老衲佩服。”

我站在优罗难身侧,竟看见渊见脸颊浮现异常的绯红。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而是因为优罗难说的这句话,所以他脸红了。

真让人诧异,究竟什么样的约定,能让杀人无算、眼冷似灰、心硬如铁的寿王爷渊见脸红?唉,好奇心蠢蠢欲动啊!

可惜,暂时没有人来满足我的好奇心。

优罗难始终微笑如故。“王爷有何打算?可看得开,放得下?”

渊见沉默。

我看见他眼里的挣扎不甘,还有,无论过了多久,都抹灭不去的痛。

是啊,看开,放下,自在,是多么简单的道理。

可是,却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境界。

我自己,也是经过激烈的挣扎,才能做出选择的。

如果,可以毫不犹豫地决定,那么,被舍弃的,本就不是重要的东西罢?

优罗难悠悠太息。

“阿弥陀佛。佛前许愿济众生,奈何投身帝王家。三十功名尘与土,弗如青灯伴素娥。王爷,老衲言尽于此。”优罗难起身,白色衣袂划出一道流畅优雅的波浪。“傩,随我来。”

我随他走出禅房,走到外头。

盛夏的熏风,由南而北,徐徐吹拂,带来寺院里独有的盘香味道,萦绕鼻端。

优罗难束手而立,黑色长发落在身前身后,被风撩起,又轻轻落下。形成一道别样风景。

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挺拔。我堕后半步,暗暗欣赏男色。

若是以往,优罗难大抵老早要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来教化我了,但他今日只是温雅微笑,并不来纠正我其实算是明目张胆的放肆。

我也不说话,享受这片刻闲适时光。

最近发生的事,太纷乱复杂。有优罗难在身边,我浮躁的心思,突然奇异地沉潜下来。

他身上,总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也,总似欲乘风归去般超脱。

就在我这样淡淡想着时,优罗难缓缓转身,面对我。

“傩,你长大了。”他注视着我,深邃湛蓝的眸里是静静的温煦。

是的,温煦,但不是温柔。

不温柔,是他的慈悲。

如若不然,这世上,不知要有多少因爱上他却又得不到回应而心碎的女子。

“短短两月,你已不再是那个会叫着要为师不要抛下你的傩了。”

啊……真的呢。

我在他这么说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的心已替你做出选择,傩。”他弯眉而笑,唇边有性感到会让现代女性尖叫的纹路,浅浅的,似一潭令人饮之欲醉的醇酒。“傩,你已无须为师在你左右。”

“师傅。”我低唤。

即使,他说我与他师徒缘分已尽;即使,他说我已长大,可是,就象雏鸟在出世时所见的第一种动物会被顽固地认作母亲一样,我对他,也怀有这样一份孺慕之情。

我也晓得,终将别离,且一别经年,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可是,多么希望,这一日,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

他束在袖笼中的手,伸出,右手食指,抵在我眉心。那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力,灌输进我体内,然并不汹涌如潮,相反,柔和得让人安详宁静。

“先前无明触觉灭,后明触觉生。”他温润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拨动灵魂深处的弦。“心可作佛,亦可作众生。傩……傩,为师不望你救众生,只望你救一人。一人,已是众生。用你的心去感受罢,你的心会指引你。”

师傅……

“你可曾怨悔,傩?”优罗难的指尖轻轻施压。

我微微摇头。怨悔?怨何悔何?只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才会在人生路上,不停怨悔。即使,我有懊恼遗憾之事,但,竭我所能,不让人生留下可怨可悔的事。

“你是好徒弟,也是好孩子,傩。为师没有白教你。”他收回手,干净修长的手又束回衣袖中。“以你的智慧,掌握今后的人生罢。”

“师傅。”我想唤住他,不让他离去。

“去罢,去那个让你萦系牵挂的人身边。”他温和地笑着,象个要放开女儿双手,祝福她去寻求人生中另一重风景的慈父。

我知道,这次,是真正的告别。他已来同我道别。今后,我要自己解决所有疑难,再不可以依靠他,偶尔向他撒娇。象小女儿般,解决不了的事,就扔给他去想办法。

不可以了呵……

他已陪了我三年,帮助我适应古代生活,习得一技之长,剩下的路,要我自己走了。

望着他转身悠悠远去的身影,我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优罗难,你究竟是什么人?”

让我,再任性一次罢。

他听见我的疑问,远去的脚步,未曾稍适停留,只是他让我眷恋不已的声音,随风传来。

“……什么人吗?前尘往事,老衲早已尽抛付。老衲是谁呢……优瑟罗的弟弟,很久以前,曾经是呵……”

风,将他温雅的声音吹散。

……优瑟罗……

好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呢?

可是,我来不及深思,药王白先生拎着一只包袱,也走向我。

“呵呵,小女娃表情真严肃,怎么,里头那天狩星入命,命犯孤鸾的小子欺负你不成?真是,你可是他唯一……呃——”

老先生顿了一下,捻须而笑。“总之,即使被他欺负了,也忍一忍,待将来欺负回去也不迟。莫争一时之意气,切记、切记。”

我失笑,这位药王先生,也真是趣人呢。

“唉,细算起来,你也是老夫的晚辈,可惜老夫今次来得匆忙,如今也要即刻动身,没什么给你,这些就权充见面礼罢。”

说罢,手一扬,将包袱掷向我。

我抄手接住,呼,分量不轻呢。

等我抬头,白先生已经不见踪影。

而我,站在原地,良久,才回身进房。

之后,终我的一生,再未能有缘,重见优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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