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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静完全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林嘉安— —不,显然这并不是一场巧遇,而是刻意安排好的。因为老同学爽朗的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啊,虞静。前几天我碰到嘉安,问他要不要来看我的画展,他说你也喜欢艺术,让我顺便问问你,你果然答应来了,哈哈。”
林嘉安并不多话,虞静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也没有生气,只是好脾气的笑着。老同学招呼了他们几句,就走开了,虞静自顾自的去看画,也没怎么理睬他。林嘉安本分的呆在原地,也没有上前去向虞静搭话,反而主动对一旁的赵睦解说起这些画来。
赵睦原本就不懂欣赏什么抽象油画,无非是看着挂在展览墙上那纠结成一团团的五颜六色,努力辨别这究竟画的是个啥玩意而已。有了林嘉安的解释,倒是能看明白了,便略带感激的对他笑了笑。
林嘉安眉目俊朗,是个很容易招人好感的美男子。他试探着问赵睦:“你和虞静,关系挺好吧?”
赵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像承认也不对,否认也不对,最后只好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林嘉安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好在赵睦比较迟钝,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还反问了他一句:“你和虞静是高中同学吗?”
林嘉安点了点头,又问赵睦在哪儿高就,平时有什么爱好什么的,一副想要和他结交的样子,倒是弄得赵睦十分不好意思,老老实实的有问必答。
虞静逛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赵睦不见了,忙往回找,一眼看到赵睦正和林嘉安站在那里有说有笑,不由得面色微变,走过去,在赵睦肩上拍了一下:“怎么没去看画?”
赵睦挠了挠头,一旁的林嘉安笑着说:“他又不喜欢这些,你非拉着人来看,还不给解说,他当然看的没意思了。”语气自然又亲昵,既像是这么快就和赵睦混熟了替人解释,又像是和虞静多年的老友似的加以嗔怪,赵睦不以为意,虞静却是皱起了眉头。
“你没什么兴趣,我们就回去吧。”虞静径直对赵睦说,赵睦连忙摆手:“你别管我啊,我虽然不懂,但也觉得画得都挺好看的。”又转身去找厕所,“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林嘉安笑着给他指了方向,赵睦便走去上洗手间了。林嘉安目送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转过头来后,看向虞静,脸上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和极力隐藏的嫉妒:“我以为凭你的眼光,喜欢的对象至少不会比我差。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现在变得这么不挑了?”
虞静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冷冷的说:“你什么意思?”
林嘉安似笑非笑:“你到底看上了他哪儿?他不过是个在蛋糕店打工的,你还带他来看油画展,他知道康丁斯基是谁吗?知道蒙德里安是谁吗?你一直说要找个心灵契合的伴侣,就是他?!”
赵睦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到虞静和林嘉安不知道在说什么,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等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虞静面如冰霜,林嘉安则若无其事的对着他笑了一下,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怎么了?”赵睦有些不解,按理说老同学多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题可聊才是,怎么虞静的脸色这么难看呢?
“没什么。”显然虞静不愿意多说,拉着赵睦走到他老同学那边,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展览馆。
一路上,虞静都没怎么说话,赵睦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心情就变得不好了。回想起来,似乎是从见到林嘉安开始,虞静的态度就很冷漠,他也没有给两人介绍互相认识,还是林嘉安主动找自己说的话。
他是不是……其实和林嘉安关系不怎么好?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虞静的心情才似乎好了一点儿,对赵睦说:“像这种抽象画展之类的,你要是没兴趣以后就直接告诉我,咱们换别的地方去逛,省得浪费时间。”
赵睦有些莫名其妙,回答说:“这怎么叫浪费时间,你喜欢不是吗?如果是我喜欢的东西而你没有兴趣,我约你去看,你觉得是浪费时间吗?”
虞静张了张嘴,发觉自己无法反驳。
“每个人的兴趣爱好本来就不一样,我俩吃饭还口味不一样呢,不也能吃到一块儿去?”赵睦看了虞静一眼,“你就为这个不高兴?”
虞静怔怔的,好一会儿,笑意从眼底慢慢浮现出来,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太多了,没事。”
赵睦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虞静笑着往他碗里夹了一根排骨,赵睦这才低下头专心吃饭。
虞静喝了一口汤,心想自己差点被林嘉安那番话影响到了。他的确一直在追求能与他精神契合的伴侣,作为一个伪文艺青年,他时常也会有些伤春悲秋的情怀,觉得这世界上能与自己在灵魂上产生共鸣的人太少了。林嘉安、白唯希都算得上是和他一类的人,然而却都没有与他坚持下来。
赵睦却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努力而现实的活着,不懂艺术也没有什么高雅的品位和爱好。可虞静就是被这样的赵睦所吸引,然后他才明白,原来喜欢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自己以前设定的那些条条框框,哪怕赵睦一条都对不上,自己也还是喜欢上了他。
赵睦说得对,哪怕两个人爱好不一样,兴趣不一样,甚至连饮食习惯都不一样,那又如何呢?只要喜欢就会心甘情愿的彼此迁就,就像赵睦其实对油画没兴趣,但也愿意和自己一起来看画展;如果换了赵睦想去看电影什么的,哪怕是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片子,不也会陪着他一起去吗?
林嘉安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嫉妒而已吧。
嫉妒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而他放弃了曾经的爱情去追求来的婚姻,最终也没有完满。
一个星期后,赵睦正在蛋糕店整理货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回头一看,竟然是林嘉安。
赵睦有些惊讶,那次在画展上聊天时,林嘉安问过他在哪里工作。自己回答他在一家蛋糕店打工时,他还追问了蛋糕店的地址和名字,并表示有空会来尝尝他亲手做的蛋糕。赵睦当时也只以为他是客套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找来了。
赵睦走过去,和林嘉安打了个招呼,正想着是不是该向他介绍几款店里的招牌糕点,却听到林嘉安对他说:“我想和你聊一聊,方便吗?”
赵睦不解的看着他:“和我聊聊?聊什么?”
林嘉安微微一笑:“聊虞静,有些关于他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会比较有兴趣。”
赵睦觉得莫名其妙,刚想问林嘉安为什么要特意找上自己来聊虞静的事啊,就听林嘉安在他耳边低声说:“其实我是虞静以前的恋人,我们相恋两年,同居四年,最后迫于父母压力才分的手。现在你愿意抽空和我坐坐吗?我在对面的咖啡屋等你。”
说完后,他对着赵睦笑了笑,离开了蛋糕店。赵睦呆呆的站在原地,童言走过来问他:“小睦,刚刚那是你朋友?”
赵睦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始终心神不宁,便向童言请了假,换了衣服后去了蛋糕店对面的咖啡屋。
咖啡屋里,林嘉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他,便向他招了招手。赵睦抿了抿唇,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了。
“想喝什么?我请。”林嘉安端起咖啡杯,微笑着对他说。赵睦之前一直觉得他的笑容爽朗又亲切,现在看来,却觉得有些假。
“不用了,我喝柠檬水就好。”赵睦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对林嘉安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直说吧,我只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林嘉安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赵睦:“恕我冒昧,你和虞静现在正交往吧?”
赵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了林嘉安一眼,意思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嘉安涵养十足的笑了笑,说:“我不是想来破坏你们的,别对我那么怀有戒心。”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见到虞静有了喜欢的人,我心里是替他高兴的。当年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父母逼着我回国结婚,我也不会离开他。虞静为我放弃了很多,包括当时他父母为他安排好的前程,而且还主动向家里出柜了。和我分手后,听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谈恋爱,我很愧疚。”
赵睦一语不发的听着。
“我不知道你了解他多少。”林嘉安看向赵睦,“虞静这个人,其实很清高,有点理想主义。他想要寻找的,是所谓的灵魂伴侣,能够和他产生精神上共鸣的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睦迎视着他的目光:“我明白,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林嘉安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种近乎于怜悯的意味:“你知道黑塞是谁吗?看过穆木天的诗吗?虞静带你去看抽象画展,你懂什么叫几何抽象和抒情抽象吗?如果你连这些都不懂,你觉得虞静对你的喜欢,能值多少分?”
“我知道。”赵睦突然开口了,“我知道穆木天是谁,我看过他的诗集,我还会背他的诗。”
林嘉安蓦然愣住了。
“或许你比我更了解虞静,你觉得自己才是他的灵魂伴侣,而我配不上他。”赵睦直视着林嘉安,一字一句的说,“那又怎么样呢?以前是你主动放弃了他,现在你回来了,是他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