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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山里汉们的娘子 美女生裸不遮不挡_玉昭词

九月,官军抵达长安城西,列阵待敌,递书约战。

安氏父子都以洛阳为根基,长安陈兵不多。广平王将兵十五万,在沣水将叛军打得大败,只剩不到一万人仓皇退回城中。

长安无险可守,叛军战败后也无心再守,趁夜从东门弃城逃窜。

广平王移军入城,百姓纷纷出家门夹道欢迎。历时一年又三个月,饱受叛军掳掠欺凌的长安民众终于盼回了王师,无不喜极而泣,欢声载道。

李泌随广平王入城不久,新帝便从凤翔遣使来召他回去。菡玉借口回崇化坊旧居收拾旧物,没有跟他同去。

李泌不在,或许是个契机。长安故地,他会不会再出现?

菡玉送李泌出城西去,回头策马往东行,先回崇化坊看了一眼她的旧居。

屋舍犹在,行李物什被人翻过,值钱的细软已失,起居日用之物倒还在,可以居住。屋里落了厚厚的灰尘,房主一家早就往乡下逃难去了。

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天擦黑时才出门。

如果世上当真有幽冥黄泉来客,他们应当会夜里才出现吧。

她先去西市买了一些香烛祭品,又沽了一壶水酒,然后策马往宣阳坊而去。

宣阳坊原先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宅邸,宅门都直接开在坊墙外,夜间丝竹宴游之声不绝于耳。现在这一片已成为长安城最萧条的地方,坊内只见满目的断瓦残垣,雕梁画栋都坍塌成土,入夜后一片昏黑,不见灯火。

竟然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来这里看一眼。

对面亲仁坊的坊正远远地冲她喊道:“郎君要进去吗?”

菡玉问:“不知此处可许通行?”

坊正道:“通行是可以通行的,只不过天快黑了,里头又不住人,听说夜里常常闹鬼,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菡玉对他一笑谢过,下马搬开坊口的栅栏,把马系在坊门柱子上,徒步入内。

虢国夫人府的铁门匾犹在,半边耷拉着挂在烧焦的门楣上,不知被人泼了什么深色的污物,匾上的金字都看不清了。隔壁相府大门则完全被焚毁,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瓦砾。

相府内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屋舍,墙缝泥堆上钻出一丛丛的野刺槐,杂草遍布。她只能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在废墟草丛中穿行,往日走过无数遍的道路也被砖瓦泥土掩埋。

进门后左拐,穿过一条自南向西的九曲回廊,是她走得最多的路线。后来书斋和她的院子之间加了门,须从花园里绕过去了。现在那弯弯曲曲的回廊还能看得出大致的形状,书房屋舍却被草木掩盖,黑暗中只见微凸的轮廓,如同荒弃的坟冢,过往都在那里埋葬;花园里的荷塘早已干涸,池底的泥沙晒出一道道错综的裂纹,像一张巨大的历经沧桑的脸。

人非,物亦不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一年多了;又过得这样慢,竟然才过去一年。

她茫然地穿过枯池,走到中央半没在泥里、碎成数段的石鹤石莲旁。池中泥沙淤软,她似乎踩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子,把脚挪开,却看到泥中有隐约的白光一闪。

她蹲下身去,把泥沙拨开。

那是一块破裂的玉佩,雕成莲花形状,边角磕碎了,裂缝里嵌满了污泥。它显然已埋在这里很久,上下穿缀的丝线都已朽烂,只剩这一截光润的白玉,隔着三载光阴,从淤泥中重现天日,在她面前静静绽放。

背后草丛突然悉簌一动,她惊了一跳,失声道:“什么人?”

草里声响又停歇了。她心口还在突突地跳着,轻手轻脚地走近,伸手去拨那半人高的野草。草里似乎还埋了毁坏的家具,泥面上露出几截烧断的木柄。

她把手里提着的香烛酒壶放在空地上,扶着木柄跨过去。一开始没察觉,待整个人都越过去了,才恍然醒悟过来。

她所站的地方,埋着一张榻。

她正握着的木柄,原本雕的是缠枝花纹,密匝繁复的花样,突起一朵花苞,硌得她手心生疼。榻上铺的箬竹席,在肩背上压出一条一条细密的纹路。他的手掌被瓷盅盖子划出了血,从她肌肤上抚过时,便如烙铁一般灼人。

那时她是那么不情愿,然而如今,竟成了难得的旖旎回忆。她再求触碰一下他,哪怕只是指尖,亦不可得。

就像这荒寂无人的废墟,再也回复不到往日繁华富丽的模样。

她往前跨出一步,草丛里躲着的小东西受了惊,从她脚背上嗖地一下蹿过去,钻进旁边的乱草堆里。

她顺着它逃跑的方向望去,远处隐隐约约透着一点火光。

火光尽处是庖厨,未被大肆劫掠,只塌了一面墙,还有人居住的痕迹,此时已灭了灯烛灶火悄悄躲起。

菡玉朗声道:“胡虏已被广平王驱逐出长安,官军入驻,乡亲可放心外出了。”

门前果然现出一道人影,是个衣衫褴褛乱发覆面的女子,难怪这里会有闹鬼的传言。

女子认出了她,把覆在脸上的乱发拨开,冲到她面前来抓住她的双手:“少卿!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我是明珠啊!”

菡玉大惊,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明珠重逢。临走时她没有安置明珠,她一个弱女子居然独自在战乱中挣扎存活下来。

明珠十分机智。叛军打进长安,相府首先被抢掠一空,一把火全烧了。她估计以后不会再有人来废墟中,就悄悄躲在这里。又怕万一被胡贼发现要遭污辱,用锅灰涂脸乱发覆面,让人以为废墟闹鬼,不敢靠近。如此蛰伏了一年多,居然未被发现,得以保全。否则以她的姿色,无依无靠,乱世中早已折堕飘零。

明珠从藏身之处捧出一个旧木头匣子给她。菡玉接过来一看,里面摆着一黑一白两盒棋子、几支秃毛笔、笔洗、镇纸等物,都是再眼熟不过。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明珠道:“这些是我从瓦堆里翻出来的,全是相爷以前用过的东西,好多都找不着了,棋子也不全……我想少卿一定会回来,这些东西你应该会想要的,好歹也算是个纪念。”

菡玉忍泪道:“谢谢你,明珠……”手指抚过那一粒粒犹圆润晶亮的棋子,神思便飘得远去了。

明珠站在一旁陪着她,默不作声。

菡玉放下棋子勉强一笑,把手中的玉佩也收入匣中。提起来一看,手心里只剩一条朽断的丝线,玉佩不知何时已经失落了。

她连忙回头去找,明珠提起风灯追上她。两人在池塘和厨房之间来来回回找了好多趟,就是不见玉佩的踪影。

明珠问:“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菡玉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留给她的东西很少,每一样都是重要的;但没了他,哪一样也都不重要了。

菡玉回到池边空地,取回留在那里的香烛水酒。黄纸被风吹散了一地,她默默地一张一张捡起。

明珠问:“少卿夜间来这里是为了祭拜吗?明珠可以为你引路,这里我很熟。”

菡玉默然点头。

明珠在前掌灯照路:“少卿,这段回廊你一定还记得吧?尽头就是相爷的书斋,再过去是你以前住的院子。那边还有两段围墙,正好折角可以挡风,生了火也不容易被人看到,咱们去那里烧化好不好?”

菡玉跟在她身后,廊下忽然有一线微光一闪。她的视线被吸引住,猛然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把推开明珠冲了过去。

弯月爬上了树梢,朦胧月色照见廊下挂着的莲花玉佩,微风下轻轻打着旋,时而反射出一线月华亮色,时而又转过去隐入昏晦。

明珠提灯追了上来,将风灯举起照亮。这下终于看得清了,玉上还残留着半截朽烂的线头,但穿孔里又穿了一根完好的黑线,末端胡乱打了个结,靠它将那块玉挂在九曲回廊檐下。

明珠并不知道那是她的旧物,吓得退了一步:“怎么会有块玉挂在这儿?少卿,方才你过来时注意到了吗?我好像没有看到……”

菡玉恍惚地摇了摇头。

明珠左右看了看:“莫非这里还有别人藏身?不可能,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少卿,是不是有人尾随你?”

谁会尾随她到这里来?谁又认得这块玉佩,会悄悄在她身后捡起,挂在她必经的路上?

她举手把玉佩摘下,紧紧攥在手心里。不敢呼唤他现身,怕吓着明珠。

她的猜测是对的。他真的在,而且只要李泌一离开,他就有机会接近她。

菡玉将明珠带回崇化坊,依旧留身边照顾,只是比以前更加亲厚,有一种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在世上的亲近之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广平王克复西京后不久,新帝乘舆也回到长安,同时派韦见素前往成都迎接太上皇还京。

菡玉趁机上表请求随韦见素一同入蜀。

韦见素也因为依附杨昭而被新帝冷落,罢免了他的宰相之位,改迁太子少师。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新帝眼里,菡玉和韦见素都是太上皇朝的旧人了,同意了她的请求。

李泌自然不可能和她同去。蜀地路遥难行,一来一去至少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离得足够远,如果当真如她所想,他一定会再出现的。

她把明珠托付给李泌,让他暂时代为照应。

韦见素听说菡玉自请入蜀不免吃惊,但二人共事已久,彼此相熟,菡玉经历种种韦见素都清楚不过,他自己也是刚遭遇罢相,只是相对一叹,并未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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