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欲](11)_第七十一章 过继/南鸢北笙
讥讽的语气从头顶上飘过来，凌栖迟胸中立刻闷了一股浊气，可毕竟有求于人，只得笑盈盈道：“臣弟今日来是求皇兄赏赐千年野生，臣弟感激不尽。”
“想是墨侧妃的病还没好？”皇帝对煜王府的事可谓了如指掌，眉峰一挑，有意无意地调笑，“此事你与皇兄私下说便好，朝堂之上，煜王也别失了轻重啊。”
皇帝既有意拿他说笑，凌栖迟也不得不奉陪，一脸凄然，“墨侧妃病重，臣弟实在无心其他。”
这一副深情缱绻的样子，到了朝堂之上就俨然成了笑柄，嗤笑声不绝于耳。
“煜王爷还真是个痴情种啊！”
“煜王爷洒脱，老臣佩服。”
……
一群人早已摸清了皇帝的脾性，你一言我一语，个个绵里藏针，话里有话。
皇帝也总算被逗乐了，哪怕是对凌栖迟的一番调笑，都让他心情愉悦。
“好了好了！煜王也是一时心急嘛！”皇帝广袖一挥，制止住大厅里的窃窃谈笑。
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人说了，凌栖迟听得作呕，还不得不配合他演戏，“皇兄大度，那野山参……”
“这有何难？”皇帝畅然一笑，朝周公公使了个眼色，一只锦盒就被呈到了眼前。
就这么容易？凌栖迟一时未回过味来，也不敢轻易接过人参，就这么僵持着。
“煜王要的不是这个吗？”皇帝的笑意更甚，只是无论怎样都让人感觉冷森森的。
凌栖迟心里发毛，野参显然是皇帝事先就准备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呈上来吧。
他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天上哪有掉馅饼的时候？
他狐疑地目光徐徐扫视，干脆直接道：“皇兄大恩，不知臣弟何以为报？”
皇帝眼里泛着精光，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余光偷偷扫过尹相国，忽而神色就黯淡了下去，涩然道：“朕的确有一事与煜王商议。”
跪在御案下的凌栖迟将那个诡异的眼神尽收眼底，后背一阵发凉，暗道不妙。
见凌栖迟抿嘴不语，皇帝站起身来，亲自将人扶起，“煜王难道不肯？”
“臣弟不敢！”纵是千难万险，有什么比救回烟微的命更重要呢？
“煜王果然明事理。”皇帝的脸色露出欣然的笑容，但只是片刻，又恢复成一片黯然。
“煜王知道皇兄子嗣不多，三个儿子也都资质平平。”皇帝长叹一口气，怅然道：“皇兄一直想从几个兄弟府上过继一个麟儿，煜王以为如何？”
这话听得凌栖迟一阵心惊，他万没想到烟微刚诞下孩儿不到一日，就给这些虎狼盯上了。
这哪是过继？分明就是囚禁！
“吾儿愚钝，空难当大任。”凌栖迟婉言推辞。
皇帝却佯装听不出来，继续笑盈盈道：“煜王\谦虚了，以煜王和墨侧妃之资，生出的孩儿也定不会差。”
皇帝话里有话，步步紧逼。这是他一贯对凌栖迟的态度，可是这次他要的是凌栖迟的孩子啊！
试问有谁能甘心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与他人做人质？
凌栖迟的眸色愈渐凌厉，利刃一般直逼皇帝，冷声强调：“吾儿愚钝，恐当不起皇兄另眼相待！”
咫尺之间，皇帝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凉，那寒意越收越紧，引得他毛骨悚然。
皇帝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却一眼瞟到了那支野参，心中俄而平静下来。
主动权不还掌握在他手里吗？
他倒不信凌栖迟舍得牺牲掉墨烟微，更何况牺牲掉又如何？反正怎样他都不吃亏。
皇帝的神色渐渐平和，又跨步上前，意味深长道：“把三王子接到宫里来，煜王才好安心照顾墨侧妃啊。”
凌栖迟听懂皇帝的意思了，他收回视线，看着近在眼前的野山参，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的选择太过残忍，他隐在袖口里的手已经青筋隆起。
良久，缓缓松开。
烟微的命危在旦夕，孩子的事情还有机会另想办法。
更何况皇帝只是想以孩子威胁他，只要他不动，孩子一定无恙。
凌栖迟微闭双眼，将自己的情绪放缓，“皇兄既有此美意，臣弟谢恩！”
“煜王当真识大体！”皇帝拍拍凌栖迟的肩膀，笑得眉眼挤作一团，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只是……”
凌栖迟压下心中的怨怒，面露难色道：“可否请皇上宽限几日，也好让烟微看看孩儿。”
皇帝转身坐会回到龙椅上，居高临下，他傲然地看着凌栖迟犹如看着一只卑躬屈膝的蝼蚁。
今日之事，朝中重臣都是见证，煜王想矢口否认是不能的了。宽限他几日，对皇帝来说并无大碍，还能显得自己宽容大量，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皇帝也就松口道:“皇兄也非狠心之人，待过继礼成后再接进宫吧！”
凌栖迟拧着的心稍有放松，过继之礼繁复，到礼成好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臣弟谢过皇兄。”凌栖迟躬身一拜，这次倒是真的对他存着感激之心。
皇帝看着凌栖迟感恩戴德的样子，身子一挺，洋洋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他本只想除了墨烟微的，没想到平白无故得了一步好棋，心中畅快淋漓。
至于墨烟微，她在煜王府一日，就还多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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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栖迟回煜王府时，已经是烟微昏迷的第二个晚上。
前三日是烟微能否苏醒的关键时期，他一刻不敢耽搁，甚至连朝服也没来得及脱下，拿着锦盒，就匆匆赶往习风筑。
煜王膝下单薄，如今喜得麟儿，依照规矩该大摆筵席，连贺三天的。
可因为烟微一直没醒，别说宴席，就连刚刚诞下的孩子也被抛诸脑后，只由奶妈和明曦照顾着。
采萱和秋灵虽挂心三王子，但更担忧命悬一线的烟微，也就时时陪在寝房里了。
得知煜王今日进宫，采萱已急得像热锅水的蚂蚁，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晚饭没用两口就在门口候着了。
恰时，凌栖迟刚好抱着一只做工精美的锦盒迎面而来，采萱眼里闪着星光，赶紧迎了上去，“王爷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拿到了？”
凌栖迟没有玩笑的兴致，将锦盒递了过去，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微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采萱明亮的眼睛霎时黯淡下来，怆然道：“王爷先去看看吧，奴婢这就把药熬上。”
“要快些，耽搁不得！”凌栖迟嘱咐道。
“噢！”，采萱默默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没怎么睡，昏昏然的，连向煜王行礼都忘了，捧着野参直奔厨房而去。
小厨房几日未曾做饭，火却是一直燃着的，采萱就等着野参一来就能熬上。
她嘴里边念着王太医教的方子，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做，生怕漏了哪一步失了药效。
终于熬上了，听着沸水咕嘟咕嘟地响，采萱的心也稍稍落地。
略想了想，起身跪在窗前，双手合十，“大慈大悲的药王菩萨，求您救救小姐，采萱愿折寿十年。”
“你与你家小姐还真是情深义重！”
深更半夜的，采萱被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眯着眼睛盯了半响，才看清是煜王站在门口。
且说凌栖迟刚踏进寝房，看到烟微那张脸，又想想自己答应皇帝的事情，总觉得难以面对烟微。
索性在外吹吹夜风，却听到小厨房的喃喃细语，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
“你跟着微儿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话甩过来，采萱先是一怔，歪着头回想了许久，“奴婢都记得不得，好像至奴婢记事起就跟着小姐的。”
“怪不得她那么信任你。”
凌栖迟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在意采萱到底跟了烟微多久，只是想看看采萱是否是值得他托付之人。
“本王想请你帮个忙。”
“王爷直说就是了，奴婢定当尽力。”采萱疑惑不解地目光落在凌栖迟身上，嘴里倒答得干脆。
这一年来的相处，她对凌栖迟还是颇为信任的。只是一个王爷怎会开口求她一个区区婢女？
“别担心，就是让你照顾好烟微，无论发生什么事。”凌栖迟疲倦的脸色浅浅一笑，想让采萱安心。
可越是这样采萱心中就无来由地一惊，“会有什么事？”
凌栖迟款步走到药罐旁，一打开浓郁的甘苦味迅速弥漫整间屋子。
这参的确是上品，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却太大。
他略作沉吟，指着参汤，自嘲道：“本王无能，区区一支人参竟要了小王子的自由。”
“王爷的意思是……”采萱并不懂朝堂之事，话也只听了个懵懵懂懂。
但看凌栖迟的脸色就知道不妙，她腾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道：“小王子……怎么了？”
连丫环的反应都如此强烈，凌栖迟不敢想象如果烟微知道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被送进虎狼之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若她知道自己的性命是用孩子的自由换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挤了挤眉心，整理好情绪，“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让它传进微儿的耳朵里，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