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有欲强到病态h 搓澡工玩鸟_李桃
贺玄回过神来,道,“并非因为你。”
露台前,那缭绕的朦胧云雾终究被风吹散,露出一轮硕大的圆月,照得一切蝇营苟且无所遁形。
师青玄道,“你恨我。”他脸上却不见愠色,只是一派理所当然,“不必再掩饰,我看出来了。”
“我不恨你。”贺玄冷冷道。
师青玄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一点儿都不会说谎。只消看一眼你的眼睛 ,我就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贺玄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只觉讽刺。“你知道我什么?我说过的谎,能抵你喝过的酒。”他硬邦邦道,又忍不住补充,“我不是你那位高风亮节的风师大人 。”
师青玄挑高了眉毛,流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贺玄别过头。终于说出了几日来梗在心中的郁结,他只觉既爽快又焦躁,“我恨的是他,而不是你。你和他……根本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师青玄不以为然道,“我还当是什么。我与他根出同源,假若我做了神仙,我就是他;他假如历劫化鬼,他就是我。同样,你是贺玄,贺玄即是你。你有何想不开的,要在这里做扭扭捏捏?”
“……荒唐。”听他所言,贺玄心中一阵暴躁,长袖一拂,四周戾气冲天起。
他立于漆黑的涡旋之中,厉声道,“鬼因怨恨而强大。你看看如今的我,跟你嘴里那位不染风尘的贺玄,可有半点相似?”他面露黑气,毫不压抑地让自己磅礴的鬼气释放出来,“指鹿为马,认奴作郎,可笑!”
师青玄被他那鬼气逼得连连后退,脸上平静神色却不改。
“风光无限是你,跌落尘埃就不是你?贺玄,你这幅样子,枉称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贺玄吼道。
师青玄眸子一沉,一道锋利的罡风直朝他面门斩来。贺玄险险避开,黑袍仍被割去了一只角。他心中微震,师青玄的实力自己一清二楚,眼前这个,远远不是那凡夫所能比肩的。
那人毫不收敛一身鬼气。“‘鬼因怨恨而强大’?”师青玄重复道,“你可知,我这般强大,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不是为了恨,还是因为爱不成?贺玄眼眸晦暗不明,面色沉沉地透过漆黑的水浪,注视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白衣人。
黑水沉舟因怨化鬼,那怨气深入骨髓,乃至他稍有挣脱的迹象,便化作尖针在脑中翻搅。那不是什么心魔,那是他成鬼之时便自己设下的、无法挣脱的桎梏。
他受不住这般恣意潇洒的“师青玄”,正如他受不住另一种可能的自己。立于仙京阳光下,温言款语英英玉立,光是想象就让他不寒而栗。他合该隐匿白山黑水里,合该和师青玄形同陌路。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师青玄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喝道,“你已经报了仇,恩怨尽消,何苦再这般难为自己!”
贺玄一怔,“你说什么 ?”他分明记得清楚,自己从未和师青玄提过换命复仇之事。
师青玄不屑道,“哼!还用猜吗,你一个掌风的命格,修什么水?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是为了我哥。”
又道,“见了我哥,又一副心如死水的模样,约莫是报了仇罢。既然因果已了,还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做给谁看?”
贺玄被他气笑了,“我本来就是鬼,还不能要死要活了?”心想,他自认演技超群,好歹是能在君吾眼皮下混了几十年。怎么偏偏这人非但看出了自己的隐秘,竟还能看出自己又是心如止水、又是如何如何?难道,他师青玄还修了读心之法不成?
“恩怨尽消?我若告诉你,你哥的脑袋被我拧了,死无全尸,你还道我们是恩怨尽消?”
贺玄厉声道,“师青玄,不论是做神仙,还是当鬼王,你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惹人讨厌!”
说罢,一道墨黑的水龙腾空而起,张着利齿往师青玄身上咬去。
一黑一白两只大鬼,竟在中秋夜的仙界露台边,旁若无人的大打出手。一时间波涛流转,飞沙走石,好好的一副花好月圆夜,枝叶零散,狼藉不堪,白白煞了好风景。
只是贺玄心神错乱,师青玄方才的话在他耳中不断回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倘若没有手沾鲜血,他便真的能成为高风亮节的贺玄么?倘若他没经历过换命,便真的能和师青玄肝胆楚越么?
师青玄说得对,他的确说谎了——他不仅恨他,他还嫉他,妒他,羡他,慕他。他不能放任自己对他的向往和倾慕,只因“他”是师青玄。
高手过招本就瞬息万变,哪容得着他分心?贺玄被一道风卷狠狠地掼在地上,他是鬼身,骨灰不灭,元神便不散。师青玄自然知道这一点,下手毫不留情。罡风一记一记地砸在他脸上、身上,贺玄勉强化出一道水墙稍作抵挡,却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你不是靠怨气而生吗?啊?怨念不是很强吗?”师青玄一边说,一边操纵风涡抓住他,把他狠狠地往墙上摔去,“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不过我这个没有怨气的?黑水兄?你行不行啊?”
那面白墙被他震得直掉灰。贺玄气得双眼发昏,凝神聚气,正要破他的风障,却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高喝。
“谁在喧哗!”
两只恶鬼霎是大胆,在露台前斗殴,竟连个结界都没布下。当然有仙官看到了,但见他们这声势,哪个敢来劝?能阻止的几个人中,谢怜和花城早早的携手度良宵去了;裴茗被灵文从温香暖被里拎了过来,连腰带都没束好。见到二鬼丝毫不亚于自己的胡混之象,也不想淌这浑水,便差人去去水师殿请师无渡。心道,我今宵可是亏了千金,不知可否找水师兄讨回来?
师无渡一来,就见这两人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墙边落了一地白灰,原本雪月飞花被辣手摧了个干净,仅剩的几颗菩提树杆子光秃秃的,残叶在空中乱飞,霎是可怜。他心下想的却是,还好谢怜不在,不然见了这一幕,铁定要疯了。
他口上道,“青玄,你胡闹什么!简直不像话,看下次还有谁敢请你上天庭来!”手里掐了个决,起了道水幕,隔开两个斗得正酣的鬼。
他这口气好似数落过节到别人家做客反而闯祸的小孩子一样,师青玄戾气稍敛,并腿立于空中,一头黑发呼呼乱飞,不服气道,“哥,这话你要跟他说。哪有请客人来,自己先动手的?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师无渡斥道,“你还犟嘴了!给我下来!”随后状似客气地对贺玄道,“风师大人,舍弟不懂事,得罪了。还望你多多包涵。”他素来横惯了,虽是道歉,也只是几句不轻不重的场面话。
听他这么说,贺玄便知道今日这场架到此为止了。他和师青玄都是鬼王之身,实力接近,但师无渡是天神,此处又是天界,仙气渺渺。便如天神在鬼蜮法力受限,他在天庭同样发挥不出实力,不是师无渡的对手。这人护短得很 ,他若不顺着这台阶下了,执意动手,用脚趾想都知道水横天肯定偏帮弟弟。
只好按捺下心中未熄的怒意,凉声道,“水师大人客气了。此事在下亦有过。”
师无渡道,“青玄,过来给风师大人道歉!”
然而师青玄只是愤愤地“哼”了一声。只听他道一声“风起”,平地风卷残云,那白衣身影竟是这样消失了。
师无渡颇头痛地对他道,“他就是这个性子,在人间嚣张惯了,还以为这里是他那鬼蜮。”又问贺玄,“你们怎么打起来了?许久没见你俩打得这般凶了。”
贺玄心想,敢情以前还打过?口上却道,“一些口角之争罢了。”
师无渡哦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贺玄和他在一起觉得浑身不舒坦,正要走,忽然听他道,“风师大人一会儿可有约?”
贺玄一怔,“没有。”
“师某亦没有,不如我们去凡间走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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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每逢公事要和师无渡搭伙,黑水鬼王都在用全身毅力控制住心中翻滚的仇恨。如今,二人头一次单独下界游逛,贺玄却是心如止水,动不起一点波澜,看着前面那道和师青玄七分相似的素衣身影,只觉得时过境迁,心下茫然。
师无渡是难得的心平静和。他对他那另外两位“三毒瘤”向来不假辞色,但现今,他少了几分眼高于顶的傲慢睥睨,显得斯文许多。他平心静气地跟贺玄讲了些闲碎琐事,二人不紧不慢地顺着人流滚滚的长街一路走来。
“青玄呢,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师无渡道,他轻轻摇着水师扇,扇间生风,“这孩子小时候还不是这副脾气。受了气会哭,遇了事会叫,对谁都掏心掏肺,没少为此吃亏。”他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东西,怀念地一笑。
“后来他身死化鬼,凭着一腔执念,魂魄不散,性情大变。”师无渡道,轻喟一声,“白话真仙当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子。那会儿有百年之久,他不愿亲近我,一个人隐匿在凡间修炼。”
“他竟然舍得?”贺玄道。
“吃了苦,受了罪,自然就舍得了;若不舍得,以后便要舍更多的东西。”师无渡道,“这个道理,我也是在铜炉山之后才明白的。想来惭愧,青玄比我这个做兄长的都要懂得快。”他摇摇头。
“关心则乱。”贺玄沉声道。他倒不是突然转了性子要安慰对头,只是想起自己那边的师无渡也是致死执迷不悟,尚且没有弟弟看得通透,方才有感而发。
“但就是他从铜炉山出来后,还是满心暴戾,执念深重。”师无渡道,“白话真仙之事,换命之事,都是他的心魔。你可知道,最后是谁化去他的执念?”
贺玄颇觉意外,听师青玄那一副口气,好像他生来就这幅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既成鬼便有执念,能成鬼王者,其执念更是根深蒂固,不知是何方神圣了了他的执念。
“——是风师大人。”
他没有说“是你”,贺玄当即心知肚明。
“除我之外,青玄不愿亲近别人。”师无渡道,“这么多年,只有‘你’入了他的眼。”
——既解了他的念,又成了他的念。
……难怪 。
“你都知道了?”贺玄道。
师无渡答非所问,“青玄告诉我了。”他道,“听说你把我脑袋拧了,我还觉得隐隐作痛。”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贺玄毫无诚意地道,“一下子就死了,不痛的。”
师无渡面露不快,“我又没死过,如何知道痛不痛?”说罢嗤了一声,心有余悸道,“竟跟杀我的人一道用了中秋宴,感觉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个心平气舒的师无渡简直让人啧啧称奇了。贺玄挑眉,“我以为,你知道了这事,至少要跟我打一架。”
师无渡轻笑,“怎么会。”
他淡声道,“其实,我当年也觊觎过你的命格。”
贺玄一抬眼。师无渡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双锋利的吊眼中竟有些五味杂陈。
“这件事,我从未当面跟贺玄提过。”师无渡道,“也曾想跟他讲,当面……可是他……唉。”后面的话堙没在齿间,化作一个无奈的嗤笑,似是不屑,又似感慨。
贺玄懂了。他似有所悟,半晌才问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是跟你很像的一个人。”
贺玄不解地看着水师。后者蹩眉道,“性格差劲,看我不顺眼,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似的,闷得像个葫芦,还缺心眼儿,偏偏讨青玄喜欢……”他一数落起贺玄的不是来,竟然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这描述倒是和自己比较贴切。贺玄心想。比起什么高风亮节风流才子之类的肉麻吹捧更能让他接受些。
“但也是胸有沟壑的一个。”师无渡道,“我曾经想……倘若我真的给他换了命……他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堙没在凡尘里。说不定,青玄的绝境鬼王,便换了他来做。”
他瞥了一眼贺玄道,“……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贺玄一怔,这话从水横天嘴里说出来,真正是教他难以置信。随即他反应过来,眉峰一拢,道,“师青玄叫你过来做说客的?”
师无渡见他识破,竟也毫不心虚,扬起眉毛道,“怎么?还记恨他揍你?”说罢又哼了一声,“不过无妨,你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你若是讨厌他,熬过这几天就不必见了。”
贺玄道,“为何?”
师无渡把玩着扇子道,“你会到我们这儿来,是因为铜炉山和日月合璧同时现世。阴阳交汇,撕裂了两个世界之间的结界,方才把你和这里的风师掉了个个儿。十五日后,月盈亏满,你于子时寻一处站在月下就能回去了。”
贺玄心道,这真是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的?”
“青玄说与我的。”师无渡道,“他还道,你若是落了什么在我们这儿,可就拿不走了。”
贺玄一怔,“师青玄说的?”
“是啊。”师无渡道,“似是书上看到的。鬼市有藏书阁,里头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鬼书……唔,你若有兴趣,可去找花城要,他未必会拒绝。”
此时二人已到了城郊地界,师无渡站住脚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为了复仇,不惜杀了那个世界的水师;青玄呢?你可有对他做什么。”
贺玄没有做声,师无渡看出他的顾虑,道,“你放心,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做什么都是你的选择。”
贺玄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得知被自己拧了脖子也一笑而过的风度,踌躇片刻,还是将自己对师青玄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只是他刚说到他废了师青玄法力,师无渡的表情就变得颇为诡异,待到他说完把手脚尽断的师青玄扔去大街上,那人的脸色已经可以说得上狰狞了。
贺玄顿觉不妙,“等等,你不是说,和你没有干系……”
师无渡面色发黑道,“好你个杀千刀的贺玄!师某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弟弟,岂是由得你这样欺负的!我打都不舍得打他!!”越想越恨,扬手召出一条水龙便朝他咬来。
贺玄也怒了,道,“我本不愿动他,你弟弟自个儿想不通,还怪上我来了?”也是分毫不让,乒乒乓乓地和他打了起来。不远处镇子里的人见这边水浪横飞,白涛四溅,纷纷嚷着,“白日闹鬼啦!”“山上发洪水啦!”等等惊呼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