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控天下索爱罪妃 陛下不要在水里_王见王
在伊萨克萨斯王宫的最深处，暗红色的羊毛地毯沿着楼梯仿佛蝮蛇般蔓延，沿着华庭棚顶一盏盏排列整齐的黄金吊灯像是奢华的摆设，只有墙壁上被点燃的烛火随着微风明明灭灭地晃动。
这里连光滑平整的水晶石地面都反射不出光泽，四周充满了黯然的压抑感，昏暗中唯一的去处就只有尽头那扇高大的白铜双开门，门面上刻印着荆棘纠错的蔷薇图腾。
门后面的占地显然要比它的外表看起来大上许多，利用空间拓展魔法形成的宽阔密室的布置不逊于王宫任何一处地方。
东向一排雕花窗前遮了厚厚的用金花点缀的浓黑色帷帘，长毛兽皮毯大幅大幅铺陈在地上，壁炉里虽然燃着火焰，却还是无法遮掩由衷散发出的冷意。
室内照明用的水晶球光芒并不明亮，包括首席执政官爱拉德在内的十三位议会重要成员皆端正地坐在直背椅上，神情隐没在昏沉的灯影下。
关于王都内发生的吸血鬼自燃事件，他们用了整整两天时间，一遍一遍讨论再推翻，最终才确定下最为详细周密、挑不出一点错处的说辞。
由圣殿大祭司出面向民众解释，上帝因为不满那两个孩子的言行而降下天火，从而将整件事都归结于‘神罚’。
毕竟在人间，没有什么比这个原因更容易被接受，同样也没有什么比这个原因更容易掩盖真相。
“我们赞同您的提议。”
坐在左席首位名叫赛尔特的老人抬起手遮掩住一声咳嗽，他的肩膀略微抖动着，但声音却非常平缓。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夹杂着岁月的琐碎和沉淀，礼服长袍领针的上镶嵌着大颗红水晶，那是象征着仅次于王和首席执政官的权势尊荣。
在伊萨克萨斯王国尚未成型之前，赛尔特便是小镇里的大贵族，因为为人稳重足智多谋，在镇里声誉颇佳；当该隐成为新的领主，他率先摒弃种族不同的观念发誓效忠，将该隐那尚且青涩的统治手段逐渐引领成熟。
为了表示对他的感激，在王国成立之后，该隐特别赐予他和他的家族仅次于王的尊贵殊荣。
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议会成员仅剩下赛尔特一人，他也已经从一个英俊的青年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人，但他的眼睛依然透亮，看不到丝毫浑浊。
相比其他议员，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忧或者惊异的神色，似乎早就意料到王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将剩下的吸血鬼加以教育，再分别投放到属城里任职，这样做不仅可以确保各个城邦的忠诚，还能除掉那些位高权重有异心的家伙，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没错，爱拉德的存在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件事可行性。”
声音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强硬，伊萨克萨斯年轻的王白皙修长的手指抵着侧脸，手肘支在直背椅扶手上，放在桌前的半杯蔷薇酒馥郁而醺糜的香气融化在空气里，沿着气流的细腻纹路徐徐飘来。
他逆着光坐在那里，状似安宁的呼吸中隐隐夹带鲜血的腥甜气息。
“我已经命令希拉尽快找出能够让吸血鬼在阳光下自由活动的方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够出现在民众面前了。”
赛尔特赞许地点点头，即使是面对着至高无上的王，他也没有其他人那种谦卑拘谨。
那张枯槁的面容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他注视着银发青年的眼底始终带着一点欣慰，“不过我还是认为，您需要亲自安抚一下民众的情绪。”
“那是当然。”
阴影之中，银发青年绯红色的眼瞳在像极了在深夜中闪烁的星子，明亮而坚韧。
世人眼中的伊萨克萨斯王总是那么温和，善良，又不动声色，几十年来有过的情绪波动屈指可数，他手握重权荣耀加身，却仍然维持着谨然有礼的风度，气质比天使还要干净纯粹。
可就算善良，也会有人讨厌，就算温柔，也不一定会被善待。
狂欢夜事件之后，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变了很多。
他曾经温柔和煦的眼神里某些东西渐渐沉淀下来，潜伏在温和外表下极具距离感的耀目锋芒正在逐步展露。
他平静，内敛，难以接近，身体里暗藏着不为人知的骄傲和最隐蔽的杀机。
对于现在而言这样的统治者无疑是更为合适的，但赛尔特还是不免有些怀念还是领主时的银发青年。
这可能是老年人都有的通病，他欣慰于该隐的成长，却又希望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离家很久，还憧憬着再回来一切还和过去一样。
赛尔特凝神看了年轻的王好一会，眼底有微微的遗憾。
“有这些忠诚的孩子帮助您，我很放心。”
他说，“我已时日无多……很抱歉，不能陪您走的更远了。”
自从发誓效忠的那一刻起，他作为王佐与该隐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波澜，如今又到了王国危急的时刻，而他却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再从旁协助，也就失去了继续见证的立场。
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深吸一口气，灰白的脸色虽然镀上了壁炉里火焰艳丽的橙红光晕，但嘴角牵起的笑意却仍旧很是无力。
“不要说抱歉，赛尔特，你为我，为伊萨克萨斯王国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平缓真诚的言语仿佛注入了温柔的甘霖，近在咫尺的银发青年伸出手，轻柔却坚定地拍了拍他干瘦的肩膀，“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洁白袖口中带出的熟悉香气伴着清润的嗓音吹鼓在耳边，赛尔特抬起僵硬的手掌搭在对方的手背上，一种尘埃落定的心满意足油然而生。
他缓缓站起身，向年轻的王施以最崇敬的一礼：“谨遵王命。”
※※※
正午时分，圣殿大祭司亲自出现在神殿广场，将前几日发生的自燃事件的原因告知了民众们。
在此之前他们整日都闭门不出，王都内近九成的商铺都关闭了，偶尔能在街上看到几个零星的路人，不是不怕死的勇士，就是没有危机意识的白痴。
然而现在，王都内的居民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一起，‘真相’令广场内一片哗然。
他们面带着茫然的表情不住交谈，有些人甚至开始低声议论有关王的传闻终于得到印证，或许正是因为恶魔统治王国才造成了上帝的愤怒。
悲伤、震惊、难以相信，以及深切的恐惧瞬间弥散开来。
王国骑士团的骑士们驾驭着悍勇的白狮迅速将偌大的神殿广场包围起来，无数卫兵整齐规整的步伐声过后，一道白色的身影登上了高高的祭台。
银发青年明显没有经过特别的打理，仅仅只穿了一件洁白的长袍便出现在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中，然而所有人在他站定的那一刻，都纷纷匍匐跪地，用混合着尊崇和敬畏的目光眺望着他。
“就算上帝对我有怒，也不该发泄到我的子民身上。”
伊萨克萨斯年轻的王说话很简练，一言之下，没有人再胆敢多话。
他长身而立，仍旧是那副干净清隽的模样。
阳光透过阴云的缝隙照射下来，额发的阴影落入他眼里，让那双绯红的眼瞳呈现出一种阴晦不清的暗色调。
风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密布的乌云让他褪去了日光下耀眼夺目的光芒，却因此看起来更加柔和，更加令人想要亲近。
“那两个孩子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是动摇了信仰，上帝却因此将他们化为灰烬。”
阴冷稀薄的空气托起他清润温软中带一点独特磁性的嗓音，在一片寂静中恣意扩散。
“只因为我是恶魔，是‘恶’的代名词，他们来到我的近旁，就是自甘堕落，就要受到惩罚……难道这就是神爱世人的方式吗！”
寂静的神殿广场内回荡着年轻的王略带痛心的话语，他精致的轮廓在这样灰蒙蒙的天色里有些模糊难辨，但人们却能够想象得到，他脸上冰封般的表情正在逐渐转变为温柔至极的流水温情。
他是如此的平易近人，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有着令人感到平静下来的气息；他又是如此的热爱人类，明明身为恶魔，背负着杀亲者的恶名，却将无上的荣耀带到人间。
因为两个平民的死亡，他站在这里泫然欲泣，他将他的子民视作珍宝，从不会随意惩处焚烧。
比起上帝那种不带丝毫感情，高高在上施予人类恩慈与怜悯的态度，或许他更值得奉崇。
“我不会剥夺你们信仰上帝的权利，但那些放弃信仰的人们……”
广场内无形中似乎被人施加了放大感官的魔法，年轻的王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闻，一字一句都带着令灵魂也为之震动的穿透力：
“我承诺我将庇佑你们，直至死亡的阴影将你们带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惊天撼雷劈裂在苍穹之间，它的响声之大，甚至让大地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暴风雨酝酿在黑压压的云层之上，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趋于静止，他们用或是诧异或是激动的目光看着祭台中央的银发青年。
他的身影看起来如此单薄，但那矗立在天地之间堪比神灵降世的姿态让伊萨克萨斯王国的子民心甘情愿为之顶礼膜拜。
他们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用最谦卑最虔诚的心感激他们的王给予的温暖与包容。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名为该隐的恶魔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信仰。
明亮如银蛇般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在空中穿梭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宣告着滂沱大雨即将来临。
怀揣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意味，民众们慢慢自神殿广场内散去，灰冷的天地间，屏退了所有侍从属臣的年轻的王，独自站在垂纱一般的雨中。
划破阴云的刺目弧线照亮了他的侧脸，那张俊美的容颜上并没有他的子民们想象中的柔软和暖意。
闪电的光芒也照不亮那双被阴霾笼罩而越发暗沉的绯红色瞳孔，他的目光冷淡而陌生，看不得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感情存在。
高处的风呼啸掠过，他静静地凝望着笼罩在一片如烟飘渺中天空，黑云压城的景色却映不进他的瞳孔。
“你说我杀死了亚伯，将我流放于大地不得留停。”
伊萨克萨斯王国年轻的王轻声道，“如今我说你不再庇护人类，将他们的信仰从你手中夺走。”
那凛然的高傲姿态像是在宣示着什么，可过分轻柔的语气又透出几分诡异的亲昵意味。
万籁俱寂中没有人应答他的话语。
隐匿在屋檐之下栖息的雀鸟在大雨即将来临之前不知所踪，呼啦啦的振翅声响摩擦着耳膜渐行渐远，潮湿的感觉是藤蔓一般缠绕在空气里，天际呈现出深不可测的漆黑。
银发青年的身影高挑而瘦削，银白色的发丝飞扬在他的身后，他的脚下，是属于他的依萨克萨斯王国的国土。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深处透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奇异的情绪，年轻的王精致的脸上神情淡薄，谈不上愉悦，显然也不是愤怒。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阴郁的天际，目光遥远到仿佛能够透过云层穿过高空看到御座之上的神灵。
“自此以后，你与我……”
停顿了一下，年轻的王瞳孔深处有种不符合他外表的深邃，“两不相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