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x公主 蔡徐坤play_暴躁琴爹
知客童子拜别李斯温玉,急匆匆去了温玉的住所。
推门而入,只见院中的石桌上放着的红泥火炉上,火苗微微还在摇动,茶壶汨汨作响,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茶香。知客童子左右看并无空杯,只有一杯剩下半盏的清亮茶汤。而茶壶中的茶汤,却近乎快被熬干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倒出完整一盏茶的模样,他犯了难。
他想了半天,猜不透温先生的意思,索性将茶壶与杯子一起拿起去回禀张良。
这知客童子忙不迭拿着茶壶与茶杯找到了张良,彼时张良正在看棋谱。见得是客童子到来,手中拿着茶壶茶杯,不免有些讶异。
“三师公,温先生命弟子给你送茶。然而弟子在温先生的住所并未看到别的茶杯,是以将茶壶茶杯一起送了过来。”知客童子恭敬奉上二物。
张良接过茶杯,目光扫过茶壶,茶壶中香气隐隐,茶杯中半盏茶汤透亮,只是没了热气。请他喝茶,却并未给他准备茶杯,还令知客童子给他送过来,此事透露着不同寻常。这半盏残茶,倒像是主人来不及饮完匆匆离开所留。
况且,不说别的,温玉从头至尾就没有请过他喝茶。
张良无意识摩挲茶杯,道:“哦?竟有此事?”
知客童子也猜不透张良在想什么,老实回道:“温先生被相国大人请去了将军府,嘱咐弟子给三师公带话,酉时再请三师公喝茶。”
张良握住茶杯的手猛地一紧,只听细小的咔擦碎裂声蔓延开,凉透的茶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他张开手指,抖落掉掌心的茶杯碎片,抬起头,神色如常道:“你且把前因后果说一说。”
“是,三师公。”
知客童子于是将李斯如何突然出现在小圣贤庄外,让他必须马上去请温玉,且嘱咐万不要惊动其他人的原委一一道来。说来若不是温玉临时嘱咐,他的确不会这么快回来回禀三位当家的任何一位。
如此一番说完前因后果,张良神色一丝变动也无,道:“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知客童子行礼出去,张良的目光却变得幽深。他已然明白了温玉的意思,若她酉时还未归来,请他相助。张良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有了计议。他将棋谱放下,转身出门。
将军府。
“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乞食。既去,而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故楚庄王有琴名曰绕梁,弹之令人沉醉,余音绕梁者三日而不绝也。”温玉先是赞叹了一句,转而疑惑道,“传闻楚庄王因沉醉琴乐不理朝事,樊姬劝之,庄王忍痛用铁如意将绕梁砸碎,从此成为绝响,然而李大人这一把绕梁却是?”
“温先生果然博闻强识,楚庄王确实砸碎了那把绕梁。这一把却是楚庄王砸碎以后,甚为后悔,命工匠仿作的。只是远远达不到被砸碎的绕梁的的余音三日不绝的效果罢了,但也还值得一弹。”
“原来如此,多谢李大人解惑。”
“温先生不妨试试此琴音色如何。”李斯笑着转身,冷不迭惊讶道:“公子怎么到了,也未让侍女通传一声,臣倒是失礼了。”
温玉转头,门口果然立了一个人。身着白衣,隐隐露出高贵的气质。此人站在门口正看着李斯与她交谈,此时见李斯行礼,方道:“李大人不必自责,方才我听到你与温先生交谈,便让侍女不要打扰你二人。”
温玉从容不迫拱手见礼:“拜见扶苏公子。”
“免礼。”
二人见礼完毕,扶苏不紧不慢走了进来。
他看着温玉,心中惊讶不已,未曾想到那日在桑海街头遇到的女子竟是儒家之人。她脸上是一个礼貌中带着疏离的微笑,行动之间有章有法。身上的气质与那日在桑海街头遇到的时候天翻地覆,怯懦不见,只余下深深的君子儒雅。
这样的气质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混合成了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心折。当日的她美则美矣,却因为怯懦没了灵魂,空有一副美人皮相。而今日再见,她身上那股君子如风的气质迸发,整个人瞬间夺目了起来,让人不禁忽略了她的美貌性别。
倒是生出一种惊艳之感。
扶苏走到上座坐下,李斯敬陪下坐,温玉则端坐在绕梁之前。
李斯笑道:“公子,温先生抚琴可算得上是一绝,那日在拜访小圣贤庄之时闻得先生弹奏《阳关三叠》,久久不曾忘怀。”
扶苏果然起了兴趣,问道:“何为《阳关三叠》?”
“据温先生所说是送别友人所弹奏的曲子,因作者是在阳关此处送别友人,再三吟咏叠唱送别之曲,故名《阳关三叠》。”
温玉手指按在琴弦上,低垂眼睫,掩住了眸中的情绪,被李斯如此夸赞,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已经对李斯半强迫邀请她来的目的有了个大概模糊的想法,若最后能确定,那这位相国大人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计。
扶苏点头示意,“既然李大人如此推崇,那便请温先生再弹奏一曲《阳关三叠》吧。”
“温玉才疏浅陋,学艺不精,若是弹得不好,请公子与大人切莫见笑。”
话语既落,温玉拨动琴弦。绕梁音色清亮婉转,余音绵绵不绝。由温玉弹来,不过几息,扶苏只觉得一副送别画卷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古旧的驿站边上,有人折了雨后新柳,再三高唱阳关曲送别友人。
原本李斯请温玉,他也是无可无不可。只是李斯一再称赞温玉琴艺已是天下一等,未曾耳闻实在可惜,又言谈可借此试探儒家到底有无不尊王命之心,他才允了李斯去请温玉。李斯所言果然不差,他在门外远远就听到了温玉与李斯谈论绕梁。对经典出口成章,娴熟至极,一一说出绕梁的来历,确实不负李斯对她的称赞。
而她微笑转身的瞬间扶苏被惊艳,她的奇异魅力能令人忽略她的性别与美貌,不知道教导她的人是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她教导的这般举世无双。她的琴声也正如李斯所言,能很快将人带入曲中感受她所要表达的的情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余音还轻轻回响。李斯犹自沉醉在送别之情中久久不能醒来,不知是否想起了故人。倒是扶苏先行清醒过来,抚掌赞叹道:“温先生这一手好琴,竟是将帝国王宫中的所有琴师衬托的宛如俗人了。”
“公子过誉了。”温玉手指还搭在琴弦上,神色并未因为扶苏赞誉有所波动。
长歌门人一向讲究剑胆琴心,以音律入武。门中越是音律大家的,武功修为便也越强。以至于在外被夸赞的多了,众人都习以为常。天长日久,长歌门人就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了。
温玉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方才还是和风气清,此刻天色已经阴沉了。空气里水汽浮动,风拂过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凉意。她是未时一刻出庄,算上路上花去的时间和等候扶苏的时间,又弹了一曲《阳关三叠》,现在已是申时过了一大半。
眼见得就要下雨,她便开口道:“公子,大人,温玉可否先行告辞?”
李斯此刻才恍然如同从离别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仿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深沉,“温先生何必急着离去?”
李斯脸上的笑容含义十分复杂,仿佛某种目的已经达成,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他嫉恨的人。温玉看着李斯,头一次产生了想把琴狠狠贯到他脸上的暴怒想法。但她仍旧微笑,只是这笑意像是胧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李大人,方才温玉请了张良先生喝茶,只怕失约不好。”温玉微笑益发温和,“稍后还要向荀夫子请教读书事宜。”
李斯摆明了不想轻易放她走,若是留在将军府,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搬出荀子,两人正在僵持之间,侍女匆匆进来禀报说府外儒家张良先生奉荀夫子之命来请温先生回小圣贤庄议事。
温玉心里暗舒了一口气,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张良靠得住。
扶苏听闻此言,起身道:“既然是荀夫子所命,小圣贤庄又有要事相商,就让温先生告辞吧。我也乏了,李大人替我送送温先生。”话音落下扶苏已是转身出门。
“多谢公子,多谢李大人。”温玉微笑拱手行礼。
“恭送公子。温先生,我这便安排侍女带你出府,我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就不便相送了。”李斯脸上不甘心一闪而过,然而扶苏既然如此吩咐了,他也不好强留。挥手叫侍女带她出去,也离开了此处。
“李大人客气了。”温玉拱手送别。
待得此二人皆没了影子,侍女才怯生生道:“温先生请随婢子这边走。”
“嗯,你带路吧。”
温玉跟在侍女身后,忽感觉脸容上一凉。她伸手抚了一下,是水。天际处已是墨黑一片,黑沉沉压下来,已经有雨丝在飘拂。温玉加快脚步,直到到了将军府门她才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肩膀也悄悄的松弛。
李斯此次对她的折辱,日后必当奉还。
迟恐生变,温玉三两步跨出了将军府门,抬眸一看,张良果真在将军府门口等她。
他长身而立,身姿如芝兰玉树,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露出修长的指节。而他站在这一片风雨欲来之中,衣衫随风而动,仿佛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温玉忽然明白了为何会有人吟唱: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在这一片风雨如晦中,他真的就像诗中吟唱的那个君子。即使沉默不言不语,还是令人从心底感到喜悦。
她露出一个微笑,向着张良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