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靠姐姐 娘为傻儿生子_着墨
一窗的风雪已瞧不见,黛玉的指尖触到了柔软的被褥,却仍闭着眼,不愿醒来。她想,就这样痴嗔到天明罢。不知不觉眼下一片冰凉,泪珠儿断连,湿了罗帕。
不觉过了多久,黛玉手里攥着帕子,叹了一声。
“姑娘醒了?”丫鬟掀帘子进了,黛玉拿帕子揩拭了泪。那丫鬟顾着换新香,未留意,只余光瞥见了黛玉,笑道:“姑娘已将衣裳换好了?”
她扶着黛玉梳洗了一番,挽了个随常云髻,问道:“姑娘今儿想簪哪个式样的?”
黛玉道:“今日不簪了。”
丫鬟听黛玉声音细小微弱,伸手去探黛玉的额头,滚烫的。
她惊呼一声,忙取了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下身为黛玉系了杨妃色棉裙,道:“姑娘且坐坐,我去唤老爷和大夫来。”
黛玉应了,自己走到里间床上闷闷地坐着,手伸到枕头下,方碰到了《南华经》冷硬的边,又猛地缩回手去。
她想,倒也罢了。
黛玉侧头靠着,脸色苍白如纸。不多时,丫鬟便带着大夫匆匆而至,那大夫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指着帐子,摇头道:“唉唉,叮嘱过千万不可露风,可奈何冬日家家遮帘,一来二去扇动的风却是免不了的……”
丫鬟自骂了一声,忙将帐子轻手轻脚地撩下。
大夫号脉,丫鬟小声向黛玉道:“老爷一大早便出去了,我已叫人去传了。”
黛玉摇头,轻声细语道:“不必了,他若没走远,你便唤他回来。我这病长带着,等下喝了药发了汗就能好了,不可惊扰父亲。”
她一腔心事,喝了药躺了,千愁万恨堆上心来,一时竟睡不得了。黛玉心下自思:“病早已成势,日日养着,也不见好转,料定此生是好不了了……”她愈想愈哀戚,“与其让父亲也跟着悬心,不如一死,也好身登清净。”
黛玉合着眼,丫鬟端了水进来,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便搁了,拉过一旁的厚被子轻轻儿给黛玉盖上。后又来伺候几次,见黛玉睡得熟,便不进来扰她了。
黛玉思量万千,倒还是心疼父亲,不忍先一步离他而去。服了药将睡未睡的,只见眼前茫茫昏黑,没有尽头,迎面扑来冰冷潮湿的气息,那风里还隐隐约约有着悲泣声。
手腕上似乎绑了个什么东西,拽着她往前走。哭泣声渐渐远了,像是被什么扯断了,四周静谧无声,远处有着点点莹蓝色的磷火。黛玉自嘲,方才还不忍死去,现在倒有无常来勾魂,其实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
黛玉极目而望,目光难以洞穿无垠黑暗,低头望去,地上黑漆一片,草木不生,而那暗影已经将她半个身子都吞没了。
“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一清朗男声蓦地出现,黛玉腕上的链子不住地颤着,似乎是因为链子那一头的什么东西正在发抖。
黛玉隐约能瞧见一袭紫袍,颜色扎眼得很,他的面容瞧不大清,身上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黛玉看见了自己的手腕上果然绑了个铁链子,铁链子那一头延伸到黑暗里,长的无穷无尽似的。地面上开满了猩红的小花,方才看不见它时闻不见香味,此时却有浓烈的花香袭来,勾起浓重的悲伤,侵入骨髓。
那紫袍男子戏谑笑着,“你们都下界玩去了,留我一人委实无趣得很。也就偶尔瞧瞧观尘镜解闷,恰好就瞅见你被这不长眼的蠢物勾了魂去。”他一挥衣袖,那花香消逝的无影无踪,“你头回儿来地府,倒是能瞧个新鲜。只是,我若由着你顽,喝了碗儿孟婆汤,神瑛非砸了我的司命神府不可。还说不准会连累地府那几个老儿被罚俸禄……”
紫衣男子碎碎念个不停,黛玉听着云雾缭绕的。他接着叹气道:“虽然你醒来时,便不会记得这里的事,不过我还是想多嘴一句……待你回来,可千万别怨我。那小蛇妖私自下界,本就是个变数。”他半磕着眼,唉唉道:“罢了,你且醒来,找神瑛玩去。我还得回去补命格本子……”
腕上陡然一轻,铁链不见了,那男子的声音亦远去了。黛玉的脚下忽的绽开如火如荼的血红色小花,一直绵延到远方。
暗色中,唯有花瓣明亮,黛玉犹豫了一瞬,还是顺着花路走着。她方行了几步,突然有人叫住她,“这是彼岸花,开在往生之路,通向黄泉。想回去,得反着走。”
黛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如遭雷击,她回过身,彼岸花香愈浓,他站在烈烈花丛中,手持着一纸灯笼,向她淡淡一笑。
她怔然,旋即眉眼舒展,只觉夜色散尽,“公子……你来了。”
不料那身影却向她行了一礼,“仙……”他改口道:“姑娘错认了,在下是星君安排来为您引路的伥鬼。”
伥鬼解释道:“在下本无形貌,姑娘可是在想什么人,便眼见我是那人的样子了。”
一路无言。
那伥鬼顶着里德尔的相貌身形,黛玉低着头有意不去看他。
他的背影太从容了,就像是,她在他身边,却无关痒痛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那伥鬼深深躬身,黛玉神思一晃,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
司命星君隐了身形站在她面前,轻轻点了她的眉心,低声道:“我思虑半晌,你还是都忘了的好。那小蛇妖的出现,与你来说,其实不过是一场大梦。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