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宠坏我穿书 家翁的粗大炮_罗浮梦
火工道人见到李寻欢,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搀扶,小声问:“先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李寻欢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踉踉跄跄向自己房里走去。火工道人一手扶着他以防他摔倒,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酒壶,塞到李寻欢嘴边。李寻欢闻见酒味,站住了,忽然一把夺下酒壶,仰起头来一口饮尽。
他喝得又快又急,酒液大半部分都洒在了衣襟上,他仍然恍若不觉。火工道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担心,连忙把他扶进房里躺下,帮他盖上被子,才抓着后脑勺纳闷地离开。
满室阳光由刺眼转为柔和,室内渐渐昏暗,火工道人走到门前问了他几次要不要吃些东西。李寻欢一声不应,火工道人的脚步渐渐远了,庙门吱嘎一声锁上,山神庙里就只剩下了李寻欢自己。
他真糊涂。平日阿飞逼迫小虎习武,不让他来书塾读书,哪里是怕小虎打扰他,分明是防着他接近小虎!
李寻欢把手肘从脑后抽出来,蒙在脸上。此刻,他最希望的是堕入黑暗,最深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他朝思暮想的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慢慢地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提着一柄剑。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在阴影里若浮若现,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可怖,宛如深夜燃烧在乱坟岗上的两点鬼火,散发着冰冷和仇恨的气息。
李寻欢忽然坐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尽管面前的眼睛和梦中那双传递的讯息天差地别,但在一刹那间,他们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李寻欢轻轻从枕下摸出了飞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魔阿飞。
也许,他终于等到了脱离梦境重见现实的契机!
阿飞一步步走上前,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李寻欢蓄势待发的样子。终于,他站到了床边,一把掀开盖在李寻欢身上的被子,摔在一边的地上。
李寻欢是和衣躺下的,身上衣服虽然有些褶皱,仍旧穿得十分整齐。阿飞冷冷道:“脱掉衣服。”
李寻欢失声道:“什么?”
阿飞像是没听见李寻欢的诘问,又重复了一遍:“脱掉衣服。”他顿了一顿,加了一句:“转过身跪下,快一点!”
李寻欢身子不住发抖,他握紧了小刀,道:“做什么?”
阿飞连眼睛都在冷笑,道:“你还问?小李飞刀打不过一群强盗?天下奇闻!你来找我不就是为这个?”他本是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面对李寻欢说话,忽然矮身一把抓住李寻欢下.身。与此同时,昏暗的屋内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李寻欢的飞刀已经出手!
孙小红曾经好奇地问过李寻欢,你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而阿飞是天下第一快剑,你们俩比起来,谁更快一点?
当时阿飞已经去了海外,李寻欢的答案是:
“我们的刀法和剑术,都是杀人的功夫,不是比武的功夫,所以绝不会向好友出手。我俩如果动手,要比的不会是谁较谁更快,一定是谁较谁更慢!”
因为他们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对方死在自己手下!
小李飞刀和飞剑的第一次交锋,是在梦里,那时阿飞手中无剑,以一枝梅花胜了发出飞刀的心魔林诗音。
而这一次,发出飞刀的人是李寻欢自己,面对的是杀气浓重的阿飞。两人的较量,究竟是刀折,还是剑断?
石柱前,铁传甲按照惯例给李寻欢清洁身体。这已经是李寻欢禅定后的第二周了。他遵守着当初和少爷的约定,每日早晚烧两大桶水,给他和阿飞擦洗身体。空地旁又搭起了一座木屋,放置这些洗浴用具。
王怜花舒舒服服地坐在石梁上,咬着野果,看着铁传甲在空地上忙碌,不住摇头,道:“我以为沈浪你的毛病多,但看了老铁这些讲究,发现小李探花才真不愧是世家公子的做派。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没有老铁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浪微笑道:“李家在保定乃是书香世家,经历数百年风浪屹立不倒。沈家宗谱最早只能上溯六七代,怎可和李家相提并论。”
心树大师停止了念佛,张开眼睛道:“当初小李探花被弹劾丢官,罪名之一就是生活奢靡,挥霍无度。”
王怜花故意觑着沈浪道:“沈大侠生活清贫,不知道要以何为聘来娶探花郎这位天下闻名的儿妇入门呢?”
沈浪神色不变,淡淡道:“怜花说笑了,阿飞和李探花同为男子,何谈嫁娶。他们愿意在一起生活,是他们自己的事。沈某绝不插手。”
他笑了一笑,道:“倒是我要提醒怜花,若是阿飞和李探花醒来之后,王公子还以这般口吻调笑,就先忖度能不能躲过阿飞的剑。我在梦中吃了很大苦头,决计不会帮忙。”
王怜花洒脱笑道:“沈大侠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哪里是在调笑,分明是想帮阿飞和沈大侠一个大忙。”
他凑过头来,低声道:“昔日快活王的宝藏,我知道有几处正好位于海外,只要起出十分之一,就可供你家阿飞和他的探花郎吃用无尽。沈大侠从没有对阿飞尽过父亲的责任,不知是否愿意为阿飞做些事呢?”
沈浪笑道:“而换取宝藏信息的代价,自然是我需要告诉怜花,梦中看着的是谁了?”
王怜花悠然笑道:“沈大侠真是王某知己。”
沈浪看了王怜花很久,直到王怜花不由得伸手摸摸面颊,方笑道:“我早已告诉了王兄,王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王怜花跳了起来,嚷道:“胡说!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沈浪仍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王怜花道:“没说过么,哦,那便算了。”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我醒来太久,正巧给忘了。”
王怜花一呆,脸上神情煞是精彩。盘坐一边的心树大师不禁莞尔,笑道:“王公子千灵百巧,想不到对上沈大侠却处处吃瘪。”
几人正在相互嘲笑,却听铁传甲在石柱前惶急大喊:“少爷,少爷!”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跳下石梁奔了过去。李寻欢仍然紧闭双眼,头□□浮在水面上,身体泡在木桶里,本来就略嫌苍白的肌肤在热气蒸腾下显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但桶里的水俱已变红!四人注视着李寻欢的喉咙,那里出现了一处割伤,又窄又薄,像是剑痕,血正不住从伤口涌出来。
王怜花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心树大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禅定最可怕的地方。梦里敌人对入梦者施加的伤害,会同样加诸在现实身体上。否则又怎么会把梦中敌人称为‘心魔’?少林历代都有高僧在禅定中去世,身体显出的致命伤痕,或是刀砍,或是斧凿,或是火烧,或是水浸。而他们禅定时,为防打扰都避居在无人精舍。”
沈浪沉思道:“以前我听胡商说,天竺有一种逼问酷刑,把人眼睛蒙起来,在他手上划个口子,然后叫他听一夜水滴的声音。天亮时,受刑者往往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见人的想法极为玄妙,如果信以为真,有时竟会造成和真实一样的效果。”
心树大师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佛经教导,要抱守本心如一,对外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有把邪魔外道统统当做禅境虚妄,才能不受外邪侵害。”
就在他们谈论的片刻工夫,李寻欢胸口肩膀又多了几处剑伤,虽然都不致命,但都伤口都极深,桶里的水颜色从浅粉变成了红色。王怜花掏出药瓶,倒出一些药粉,给李寻欢敷在伤口上。但血流得过猛,一下子就把药粉冲开了。铁传甲束手无策,急道:“这可怎么办?”
心树大师叹道:“王公子精通医术,连他的药都没有效果,可见在外界根本就没有医治的办法。在魔境中受的伤,自然应该在魔境中医治。如今唯一之策,就是盼李探花尽快看破心魔。这样,一切伤害自然也就成了虚妄。”
铁传甲道:“少爷的飞刀已经是天下第一,他怎么会认为还有人用剑能伤得了他?”话音未落,他便脸色惨白,虬髯怒张,铜铃般滚圆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想到的,其他几人自然也想到了。
天下哪柄剑有可能快过小李飞刀?只有阿飞!
李寻欢胸口和肩膀受伤极重,但他笑得十分开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比一个到达终点的旅人终于卸掉千斤重担还要欣慰。
飞刀击飞了阿飞手里剑的上半截,而下半截却去势不减,刺入了李寻欢的喉咙。如果不是阿飞手腕停住,李寻欢现在已是个死人。但李寻欢笑得像个刚饱饱睡了一觉的婴儿。
阿飞缓缓地抬起剑,望着剑刃滴下来的血,道:“我知道你身上不止一把飞刀,而我只有这一把剑,但你赢不了我!”
李寻欢笑道:“你又何妨试试看?”
阿飞冷笑了一声,把剑抛在地上,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必然觉得,真正的阿飞不会对你下杀手,甚至不会让你受一星苦。因为真正的阿飞迷恋你,把你当神一般崇拜。你身上受的每一点伤害,在真正的阿飞身上都会放大成千倍万倍。可是这样?”
李寻欢笑道:“不愧是我的心魔,的确了解我。迄今为止,你是我遇到最强劲对手了。和你比起来,上官金虹简直是个吃奶的娃娃。”
阿飞冷冷道:“你错了,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是你自己!和你过不去的也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他盯着李寻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一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肯面对现实,不肯面对真实的自己!遇到不快现实你就逃避,发现真实自己你就封锁记忆,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怯懦的人!”
李寻欢收拢笑容,也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说我不肯面对现实的意思。当年促成诗音嫁给龙大哥,事出有因。但一个人的境遇乃是诸多因素造就,并非单一原因所致。诗音若过得好,那是她慧眼选夫得当,龙大哥做人有福报,李某不敢归功自己;她若过得不好,那也是无可奈何,李某不敢冒认其咎!”
他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坚定,最后几句话几乎是斩钉截铁一般抛了出来:“李某不够洒脱,也缺乏判断力,前半生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责任,以至于忽视了应该重视的人。今后,李某绝不会再犯同样错误!”
经历了种种梦境,李寻欢终于为自己解开了枷锁。
不会犯错的是圣人,知错必改的是智者。正是因为有了李寻欢这样的人,具有犯错的勇气和放下过去的智慧,人类才会不断在错误中学习,在错误中上升。
阿飞看着他,眼神更加黝黯,道:“我说的不是林诗音。”
李寻欢道:“除了表妹,李某一生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即使是表妹,李某也未曾真正对不起她。除此之外,李某确实忘记过梦中的一些事,但现在既然记了起来,我就不会再辜负阿飞。”
阿飞冷笑道:“是么?这么说,你想起来十四岁那年我为什么会送你一件白狐斗篷?林诗音和你青梅竹马,对你情意深重,你想起来她为何会匆匆答应嫁给龙啸云?所有一切,你都想起来了么?”
刹那间,李寻欢如堕冰窟。阿飞的话犹如闪电划破漆黑夜空,一下子让他看清了那些他以为已经遗忘的梦中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