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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子晗对晓苒的爱深彻骨髓，但长久以来，她始终没能忘记自己是她老师并且比她年长这一现实，因而每次在和晓苒相拥而眠的时候，她都十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唯恐自己一时忘情有逾越雷池之举。克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珍惜——那个小人儿，就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必须小心翼翼地珍存起来方能安心。然而今天，面对热情的晓苒，子晗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卸下“许子晗”这个名字让她所背负的一切，而只想回归那个最真实也最初始的自己。也许是因为耳闻那两个女学生谈论的八卦，也许是因为目睹晓苒和那个男生比肩而行的情形，子晗只觉得自己急于想要宣泄一些什么，而此情此景之下，最好的或许同时也是唯一的途径，自然莫过于她那炙热如火的亲吻。

晓苒用仅存的一丝力气环住了子晗的脖颈，语不成声道，“晗，我……爱你……”

子晗用舌尖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写着“与苒偕老，永世相守”八个字，每落下一个笔画，晓苒就会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

“晗……晗……”晓苒的声音隐忍而压抑着。

…………（作者按：因惮于当局整肃网络“低俗”之举，唯恐招致“锒铛”一声，遂不得不于此处忍痛略去一个段落，敬请各位看官自行遐想。）

良久，子晗才抬起头，望着晓苒促狭地笑道，“我还真是没看出来。”

“嗯……什么？”晓苒仍是气息未定。

“燕瘦环肥，这二者倒是在你身上实现了完美的结合，”子晗的手指从晓苒的锁骨掠过，停在她胸口逡巡着，一面又赞叹道，“平时的你，和此时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晓苒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唰”地一下红了脸，她假装气恼地捶了她一下，“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不正经的？”

“因为我伪装得好呀！”子晗顽皮地把头贴在晓苒的心口，用耳朵轻轻摩擦着那敏感的一点。

晓苒温柔地抚着子晗的脸庞，轻声道，“晗，我真高兴我是你的……”

“在这里刻个‘许’字好不好？”子晗稍一侧脸，用力地亲了她一下，继而又道，“忽然想起两句唐诗。”

“嗯？”

“一句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晓苒闻言，脸上红晕更甚，却只是嗔笑着瞪了子晗一眼。

“另一句是‘愿君多采撷，此物……”

未待子晗说完，晓苒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嘴，“你好不正经呀！”

“那你喜不喜欢我不正经呢？”子晗捉住她的手，心有不甘地问道。

晓苒笑而不语。

“不说话？那我当你是默认了哦？”

“随便，反正我什么都没说！”

“若是我一定要你说呢，嗯？”子晗俯身轻啮她的颌骨。

“你要我说我就一定要说吗？”晓苒乜了她一眼。

子晗不恼反笑，张嘴含住了她玲珑的耳垂，双手也随即开始不安分起来。晓苒侧过头，在她耳边羞赧地低语道，“我……没有不喜欢。”

“小坏蛋，一定要用否定句是不是？”子晗捏了捏她的下巴。

“你刚才又没有限定回答的句式！”

“好一张尖刻的小嘴，待我将它磨平……”子晗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

而晓苒，则沉醉地闭上了双眼。

早晨七点，子晗被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她睁眼见晓苒不在身边，便摸索着接起了电话。

“您好，我是总台。”

“有什么事吗？”

“您不是预订了叫醒服务吗？”

“哦，哦。”子晗一边应着，一边坐起身来。

“请问您还需要别的帮助吗？”

“谢谢，暂时不用。”子晗挂了电话，随即穿衣下床，走进卫生间一看，也未见人影，心下便有些纳闷，正揣测着那小人儿是不是出去买早饭了，视线却落在墙边的书桌上，一张雪白的纸笺静静地躺在那里。子晗走上前去拿起了那张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晗：现在是凌晨两点，看着身边熟睡的你，我足足挣扎了一个小时才决定起来给你写这封信。我知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对你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在刚刚经历了昨晚之后，现在我却写出如下的文字，于你，定然会是一记惊雷，于昨晚，又定然是一个嘲讽。尽管如此，我却仍然不得不写这封信。自从我们相爱以来，你所给予我的，我没有计算也无法计算，只是把它们都在记忆里小心地收藏了起来，无一遗漏。你或许不知道，有一个问题，我常常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就是你爱我哪一点，或者说，你为什么会爱上我？也许在一些人的眼里，我自身的条件很不错，甚至足以惹人羡慕，但我却从来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相反，却总会莫名地陷入不自信乃至自卑的情绪之中——或许这些会被人认为是在矫情，但我知道你能明白那种感受。你曾将我比作你长在心底的柔茎，而我却说你是我的全部阳光，没有我，你心中虽然空无一物，但至少能维持心跳，而没有你，我却只会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枯枝。我无数次地设想过我们的未来，然而每一次的结论，都是无解。前段时间读到一篇文章，分析了爱、性和婚姻的辩证关系，带给我很大的感触。作者认为唯有这三者相结合才是完美的人生，但放眼周遭，能收获这份完美的又有几人？记得杨老师不久前在课上说过，学中文的人，大多是理想主义者，不愿轻易地向现实妥协。那么或者可以进一步说，学中文的女孩子，尤其爱做梦。我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在自己意想的轨道内前行。然而，我接下来却要引用一句常被人们挂在口头的话，“人是社会的动物”，太多时候，人都无法保持一个独立个体的身份，父母、亲友以及四邻，无不在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如果我们对这一切都不管不顾，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残忍？他们所认可的，我们可以不去苟同，然而他们无法接受的，我们却无权去逼迫他们接受，你说对吗？你曾猜测过许伯母至今独身的原因，但无论她是由于何种原因而独身，我想，至少作为母亲，她一定希望你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享受着寻常的天伦之乐，而不愿看到你象她一样。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现在不妨想一想。接着要说到我的父母了。寒假里你已经见过他们了，你也说他们是很好的父母，所以面对着这样的父母，我真的无法任性。我爸看似严肃，但其实心底的温柔并不少于我妈。我妈曾告诉过我，我在3岁的时候得了伤寒，那是我第一次打吊针，手上血管太细不能扎针，而只能扎在头上。虽然护士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但在针头扎进皮肤的一刹那，我仍然疼得哇哇大哭，见此情形，我爸竟然也哭了起来。在听说此事之后的多年间，我常会想象他落泪的模样，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若非爱到极至，一定不会情绪失控。至于我妈，正如你所言，她是“母亲”这一身份的范本，无论何时何地，孩子永远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放在首位。晗，说这么多，我想你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遇见你，是天意的眷顾；爱上你，是命运的必然；而爱过你，则更是我的幸运。晗，请原谅我，原谅我无法再继续忘我地爱你，原谅我无法鼓起勇气去和那些未知的艰难作战，原谅我怯懦地退出了你的世界，原谅我所带给你的伤痛……晗，我会慢慢地忘记你，所以也请你忘记我吧。昨夜，既是我们爱情的顶点，却同时也是终点，我无悔，但愿你亦无怨。从这一刻起，我们已不再是爱人，而只是最初的师生，你依然是我敬仰的“许老师”，我会和其他同学一样，关心你、爱戴你。期望着回复平行关系之后，你我都会觅得真正属于自己的同时也是自己想要的那份幸福，我会一直为你祝福的，也请你祝福我吧。现在大约快要七点半了吧，上午你还有课，吃完早饭就赶快回学校去吧。你曾经的苒，即日。”

子晗难以置信地将信从头至尾读了两遍，在确信自己理解了信的内容之后，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信纸从指间滑落，没有一丝声响地落在了地毯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随即急忙抓进手机拨了晓苒的号码，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应答。她一把甩掉了手机，急匆匆地跑去卫生间洗漱。

坐在车上，子晗又拨了一次晓苒的电话，却仍然无法接通，她于是烦躁地捶了一下座椅，引来司机不满的一瞥。

这是从教以来子晗第一次上课迟到，八点四十五分，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奔进教室。

“非常抱歉，我因为一点突发事件迟到了，请大家原谅！”子晗气喘吁吁地站在讲台上，向下面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也是子晗第一次没有携带任何教案上课，因为是上古代文学作品选读课，教材上的每一篇选段她都精读过原文多次，所以要完全脱稿讲课并不是一件多大的难事。尽管心内如焚，但她仍旧努力保持着镇定，仿佛是不自觉地，她的左手一直握拳紧攥着，手心里满是汗水。在板书的时候，她一连写断了两支粉笔才把“古诗十九首”这五个字写完，转过身，自我解嘲地一笑，“这个批次的粉笔质量似乎不如以前。”

自然，子晗不知道也无从知道，这一时刻，晓苒却正独自躲在宿舍里痛哭流涕。这是晓苒读大学以来第一次逃课，虽然教《文学概论》的刘老太太几乎每堂课都会点名查出勤，但晓苒已经无力去顾及这些了。明明已是仲春时节，明明外面阳光明媚，然而被窝里却是一片冰冷，晓苒趴在床上，枕头被她压在心口，被子只盖住了半个肩，发丝落下，后颈隐约可见深浅不一的斑斑印记。小熊的大半个身子已被打湿，贴在脸上，更添几分凉意。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子晗神情凝重地听着最前排一位女生的朗诵，不经意间便走了神，直到女生念完最后一句也没能回过神来。女生见她没有出声，便不敢贸然坐下，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教室里安静得令人生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子晗身上，然而子晗却陷在自己的世界浑然而不自觉。

“叮铃铃”，还是下课铃打破了沉寂。

子晗猛然收回心神，脸上随之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先下课休息一下吧……”说罢，径自走出了教室。

待她离开，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刚才被子晗叫起朗诵的女生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小声嘀咕着，“哎哟，可真是吓死我了，她今天怎么了啊？”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从没听说过她在课上走神啊！”

“她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呢？”

“没评上职称？不可能啊，去年刚评的副教授啊！再说她也不像是会被这些身外之物影响到心情的人啊！”

“难道是，失恋？可没听说她谈恋爱啊！”

“唉，可怜的许老师，到底是怎么了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却不得要领。

子晗默默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安全出口处，眺望着窗外的景物，手机在手里已被握得几乎要燃烧起来，晓苒的电话依然关机，她的整颗心依然悬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