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桌上老爸跟叔要了我_第12章 旧梦/寒烟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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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中的累累骸骨,已无法分辨。
薛紫妍跪在那堆白骨间,自父死家破后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的痛哭失声。
她终究还是接受了无法带父亲归家的残忍事实,令人起出杂乱的骸骨,连同父亲的头颅一同安葬。
薛云从生前留在北境的时日便远远比待在家中的长,这一次更是彻底的留在了这片他洒尽最后一滴热血的地方。
而薛紫妍在安葬了父亲后,只对风珏说了句,“这场生真是令人生倦”,便陷入了沉睡。
梅花清芬,琴音婉转。
薛紫妍做了个极长的梦。
梦里,有梅花的清香,委婉的琴音。
华服少年坐在梅花树下,膝上横着把暗色的古琴。他十指翻飞,如水琴音悠扬响起。
一身月白锦衣的小女孩以手支颌,安静的听着悠扬琴音,眉目之间尽是沉醉之色。
华服少年一曲弹罢,笑道:“真的有这么好听吗?”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一本正经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听琚哥的琴音,好像连烦恼都可以忘记。”
“鬼丫头,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烦恼?”
“我当然懂了,师父的烦恼便是我的烦恼啊。我知道他喜欢顾师姐,却总是要避开她,害得她整天伤心。”说罢,竟忍不住叹息出声,“要是师父肯听我的就好了。”
“大人的事哪里是你能左右的。他与顾阁主隔着辈分伦常,实难跨越,你就不要添乱了。”
那时的他们还在为沈青澜与顾惊鸿的不得相守唏嘘难过,却不知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将他们的一生翻覆。
那时幼小的薛紫妍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命运里的灾劫降临,即便是风琚冠绝当代的琴音也拯救不了她已失宁和的心。
薛家一夕倾覆,她沦为罪臣之女,在深冷的宫廷苟全性命,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与荣光。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的忍受着杜后傲慢伤人的话语。
“琚儿很是喜欢你,本宫身为他的母后自是不愿让他失望。薛家获罪,你已无资格成为他的正妻。然而,为了琚儿的一片真心,本宫愿亲自向陛下为你求一个侧妃之位。”
她生性骄傲,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她抬起头对上那矜傲皇后,一字一句道:“薛家纵然沦落,可臣女仍是国士沈青澜的嫡传弟子,无人能迫我嫁娶。此后一生,臣女纵嫁与贩夫走卒为妻,也绝不与权贵做妾。皇后娘娘的厚爱,恕臣女不敢领受。”
杜后雍容面孔上满是嘲讽之色,“国士高徒?你还真以为陛下恕你是因为沈青澜的原因?他若活着,陛下自然多少有些顾惜。可惜他死的太早了,再厚的人情也已凉了。若非江氏为了他的儿子央求陛下,你以为你能得到陛下的亲赦?”
她似仍不甘心,继续冷笑道:“你一向聪明,风珏对你存了什么心,你不会不知。若是有朝一日他以救命之恩相胁,要纳你为妾,你也能这样倨傲的拒绝于他?别做梦了,美人自有美人的归宿,你长了一张这样漂亮的面孔,又有一副玲珑心肠,如何能摆脱落于皇家的命运?琚儿对你素来心诚,即便为妾,也绝不会薄待于你。风珏却是个狠心之人,只怕不是你的好归宿。你若聪明,就该为自己早做打算。”
“阿妍不过只有十二岁,论及婚嫁尚早,她如今骤然失去亲人,母后何忍出言相逼?”
风琚悄然出现在花海尽头,出声止住了母亲的伤人言语。
杜后见长子一脸不满,强忍心中怒意,低声道:“我这还不是为你早做打算吗?自小到大,风珏什么都要与你争,如今她人在他母亲宫中,风珏有天然的优势,若是他无声无息的便把她纳到身边,你悔之晚矣。”
薛紫妍脸色煞白,眼中因为蒙羞而露出刻骨恨意。
风琚见她神色不对,以眼神哀恳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皇后见爱子眼神恳切,不忍令他为难,冷哼一声,在宫人的簇拥下回了寝宫。
风琚俯下身,想要将她自地上扶起,却被她大力推开。
“奴婢一介罪臣之女,不敢劳动太子亲扶。”
她踉跄的站起,抱着花树的枝干支撑住摇摇欲倒的身躯。
风琚清润的眸子闪过受伤之色,低低道:“阿妍,你要是难受便哭出来,你身子一向不好,千万莫憋坏了身体。”
薛紫妍却只是冷笑,“哭有什么用?除了至爱我的亲人,谁还会在意我的眼泪?难道我哭了,你的母亲便不会再羞辱于我?于我而言,如今最无用的便是眼泪了。”
“阿妍,纵然薛侯不在了,我也会照顾你的。无论你是侯府千金,还是罪臣之女,在我心底并无分别。你何需如此自苦?”
“并无分别?”她惨笑出声,“若是在过去,皇后可敢如此趾高气扬的说许我一个侧妃之位?薛家至尊至贵的千金小姐,如今沦落到要人如此羞辱,如何会没有分别?”
他认识的薛家阿妍娇俏活泼,哭笑无忌,何尝有这样隐忍绝望的样子?
他看着这样陌生到已令他心惊的薛紫妍,温润的眼里终于有了决断之色,“阿妍,你离开吧,我知道你想去找顾阁主,我会帮你的。”
薛紫妍暗沉的眼里终于如他所愿的浮起一抹光亮。
“顾师姐自师父死后便孑然离开,芳踪难觅,你能寻到她吗?”
风琚坚定的点头,轻轻道:“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达成。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顾阁主。”
他费了三月之功,终于找到了顾惊鸿的隐居所在。
她如愿随顾惊鸿而去,习得绝世剑法、无双心计,有了报仇之力,可是未曾想她的仇敌竟会是他的骨肉至亲。
如今她携怨而来,誓言要他的至亲至爱血债血偿,他心中是悔还是怨?
一曲终了浮生尽,他终于要与她告别。
最后一个弦音弹完,风琚收琴而起,再未看向那沉睡中的女子,孤孑离开,所以并未看到他起身后,那个沉睡了足足三个日夜的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