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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旭凤捂着胸口，刚刚润玉那一击让他到现在都还在隐隐做痛。
“你是说……”润玉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与你是……仙侣？外面的两个都是我……同你的孩子？”
“是。”
润玉扶住额头，觉得头有点疼。
来前来后这一路上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没有料到他跟旭凤会是这种关系！
龙阳之好也就算了，还以男仙之体孕育三子！
这恐怕是他活到几万年听到过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可是那口口声声的“父帝”，以及他刚刚观察到的一切，都证明了面前人所言非虚。
可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润玉。
这误会闹大发了。
润玉面上惊疑不定，旭凤越发心中无底。
他坐得离润玉近了点，刚要伸臂揽他，润玉就站起身来，一甩袍袖道：“你随我去个地方。”
旭凤缩回手：“好。”
润玉拉开殿门，院中曜舒两人立刻站了起来，都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润玉现在已然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虽然仍不适应，但看他们的时候眼中已多了几分温度。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他的血脉之传承，生命之延续。
若他能有孩子，或许大体也是这般模样。
润玉朝他们点头微笑了下，便朝宫外走去，旭凤紧随其后，路过二人时，叮嘱道：“我们去去就来。”
眼见两位爹爹就要迈出宫门，澜舒在身后喊道：“父帝，大哥马上来了，你不等等他吗？”
润玉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让他……再等些时日吧。”
快到天极池的时候，润玉忽然问道：“锦觅现在如何？”
“花神、水神之位均已由她一双儿女继任，她现在应与墨辰隐居北海。”旭凤顿了顿，“你要去看看她吗？”
润玉笑了笑：“不必了。”
从天极池出来，旭凤已有了些预感，但再推开璇玑宫大门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凤哥哥！”
玉儿正与夭华蹲在大树下玩耍，看到他进来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迈着两条小短腿朝他跑来。
旭凤将他抱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紧紧盯住身侧的润玉，连搂着他腿连声喊“爷爷”的夭华也顾不上了。
“你究竟是……？”
“你还不明白？”润玉走至石桌旁坐下，“这个天界，不是你所在的那个天界，而我，也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润玉。”
旭凤又望回怀里的玉儿，只见玉儿忽闪着大眼睛也在看着他，旭凤一时不知是喜悦更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下一刻，玉儿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奶声道：“凤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我好想你呀。”
旭凤一颗心忽然就被充满了。
他爱的始终是属于他的那个玉儿，无论他是什么模样。
“爷爷爷爷，你也抱抱我呀！”夭华像条小狗一样在旭凤脚边直打转。
旭凤见状笑了起来，用另外一只手也将她抱了起来，佯装责怪道：“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才跑到这里来的？”
夭华眨了眨眼睛：“没有，才不是！是我跟小玉一起过来哒！”
说着夭华扯了扯玉儿的手，追问道：“小玉，是不是？”
玉儿嘟着嘴，支吾道：“唔……是……是我跟夭姐姐一起的……”
闻言旭凤板起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夭华，你可知道玉儿是谁？他可是你的……”
“旭凤，随他们去吧。”润玉突然出声道，“他从小便没有玩伴，有个护着他陪他一起玩的姐姐，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你怎知……”
润玉微牵了下唇角：“你忘了，我便是他，他便是我。”
润玉幻出酒具给自己斟了杯酒：“再说，他现在乐在其中，待他恢复记忆，再改称呼也来得及。”
说着润玉遥遥举起酒壶，又道：“既然来了，便喝一杯再走吧。”
“好。”
旭凤在润玉正对面坐下来，玉儿和夭华则分别坐于他两侧。
他刚坐定，润玉便帮他把杯子斟满了。
这样奇妙的缘份，确实值得喝上一杯。
两人稍稍一碰，便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便瞧见玉儿和夭华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
旭凤想了想，幻出两个小酒杯，自己拿了酒壶给玉儿和夭华各斟了一点。
有炎曜那种没个正形的爹爹，夭华老早就已学会喝酒，快快就将杯子喝了个干净，还拉着旭凤又倒了一点。
玉儿却待夭华喝完，才伸出小猫似的舌头，舔了舔面前杯子里面的酒，然后皱紧了一张小脸。
旭凤看得忍俊不禁，问道：“好喝吗？”
玉儿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辣，不好喝。”
“那是因为你喝得少了，你一口气喝一杯看看。”
“哦。”
玉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将一杯酒往嘴里一倒，然后……两只小手一起捂住嘴，小脸皱得更紧了。
“怎么样？”
过了好半天，玉儿才觉得嘴里的辛辣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香甜。
玉儿咧开小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有点甜。”
“那还喝吗？”
“嗯！”
旭凤便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润玉就这样定定看着两人嘻闹，忽然道：“旭凤的第一杯酒，也是我带他喝的。”
旭凤愣了一瞬，少顷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
“他也是你的弟弟？那他现在呢？”
润玉转着手中的酒杯，良久方道：“我与他，喜欢上了同一名女子，他得偿所愿，如今已儿孙满堂。”
旭凤沉默了。
因为他太了解润玉。
虽只寥寥数语，但以他隐忍又自苦的性格，其中不知藏了多少黯然神伤。而这冷冷清清的偌大宫殿，便也有了理由。
若可以，旭凤真想揪出那个与他同名的男人出来，好好教训上一顿，让他睁开眼睛看清楚，他伤害了的，究竟是怎样美好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真是不配和他一个姓名！
旭凤的心事从来都挂在脸上，润玉看他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心道这两人还真是相似，只是……同道殊途。
“你无需为我抱不平，那女子本就属意于他，再说……”润玉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是我做错了。”
“不，那不怪你！”
或许是旭凤反驳得太坚决，润玉露出点讶色：“嗬？你知我做过什么？”
“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知道，那并非你本意。”
旭凤摸了摸玉儿头顶，玉儿抬起头不解地看他，旭凤朝他笑笑，又转向润玉。
“润玉，世间众生，各有各的不得已，人人皆看自己一片天地。你的无奈，别人不会懂得，只是神生漫长，莫要为难自己。”
润玉想要一笑置之，却发现怎样也笑不出来，反而眼眶弥漫开几分湿意。
半晌，润玉轻轻道：“谢谢。”
有一句话旭凤没有说，情深未必白首，无缘终成陌路。
旭凤到底不善安慰，只能举杯碰了一下：“喝酒。”
润玉这才笑了下：“喝酒。”
其后旭凤便找了些不相干的事情来聊，发现两个世界颇多相似之处，两人各说各话，倒也喝完了一壶酒。
只是越聊，旭凤越发心疼，他忽然想，若那时玉儿没有死在他的剑下，是否也会这样万年孤寂地在帝座上过完一生。
侧过头，看见玉儿正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旭凤忽而又笑了。
这世间，没有如果。
他轻手轻脚将玉儿抱了起来，又牵了夭华，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润玉点点头，站起身目送他们远去。
旭凤刚迈开步，玉儿便醒了过来，小声问：“凤哥哥，我们回去了吗？”
“是啊。”
“哦。”
然后玉儿便趴在旭凤肩头，小脑袋随着旭凤的步伐一晃一晃，但那双大眼睛却一直看着润玉。
眼见着润玉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旭凤忽然停了下来，低声问道：“玉儿，你可是想在此多留几日？”
玉儿拼命点头。
旭凤叹了一声：“那便去吧。”
润玉看着他们远去身影正在愣神，忽又见玉儿朝他这边奔了过来。
“怎么了？”润玉蹲下身，柔声问道。
“唔……大哥哥，我能在你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吗？”
润玉敛了笑，半天都未应，再抬头却已是眼尾通红。
他笑着道：“好啊。”
润玉牵着玉儿走到旭凤面前，沉声道：“九日。九日后你来接玉儿，可否？”
“好。”
九日转瞬即过，旭凤如约前来，将一坛酒和一个油包放在了石台上。
“这是我自己酿的桃花酿，和做的桂花糕。”
润玉笑笑：“多谢。”
旭凤牵过玉儿：“那，珍重。”
“珍重。”
旭凤抱着玉儿，边走边说着话。
“这几日过得开心吗？”
“嗯，大哥哥对我可好了！”玉儿重重点了下头，“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他这几天总在睡觉，没什么时间陪我玩……”
旭凤脚下一顿，一颗心沉到了底。
旭凤当即便带着玉儿转身回去，服侍润玉的仙侍却回禀说陛下刚刚睡下，请他们明日再来。
旭凤未听她之言，一直在院中坐到入夜，润玉方才醒来。
看见两人，润玉惊讶道：“你怎么还未走？”
旭凤笑着道：“玉儿说你府上膳房有几道点心做得好吃，我打算学会了再走，不介意吧？”
润玉凝视了他片刻，方才道：“正好，陪我去天河边坐坐吧。”
“带上酒和点心如何？”
润玉笑了起来：“那便将你带来的两样拿上吧，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正合我意。”
这夜正值十五，月如白玉盘，挂于夜幕之中，天河映着月色，水波粼粼，美不胜收。
润玉咬了口桂花糕，叹道：“着实不错，怪不得玉儿念念不忘。”
旭凤笑而不语，拿过酒坛给他倒了杯桃花酿。
“入口醇绵，回味甘甜，旭凤，看不出你竟这般多才多艺。”
听着润玉的夸赞，旭凤面上微笑，内心却止不住的苦涩。
若有一个人，也能如他宠玉儿一般，将润玉捧在掌心之中，该多好。
只是……快没有时间了……
九日……为何偏偏是九日……为何他没有早点察觉……
润玉却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自顾自地饮着酒。
他今夜似乎兴致颇高，一直在说说笑笑，旭凤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
夜渐深，风渐凉，润玉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那块大石旁，”润玉望向河畔，喃喃道：“便是我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旭凤闷闷“嗯”了一声。
“邝露说我太偏执，其实现在想来，我执着的或许根本不是她……而是万年寒冰中的第一抹暖意，我太怕冷……”润玉眼神已有些空寂，“只是到头来，却让自己彻底失了温度……”
润玉将酒杯递到唇边，还未来得及饮，突然指尖一松，酒杯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摔得粉身碎骨。
润玉直直向后仰去。
旭凤身形如电，下一刻，润玉便倚在了他肩头，这样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大哥哥你怎么了？”玉儿跳下石凳，趴到润玉身侧。
“玉儿乖，大哥哥要去找娘亲了。”润玉摸索到了玉儿的小手紧紧攥住，他闭着眼，唇角却仍是扬起的。
“旭凤，你猜到了，对吧。”
“嗯，”旭凤红着眼，哑声道：“玉儿为了救我，也曾用过血灵子……”
“我不后悔。”
“我知。”旭凤望着一脸着急懵懂的玉儿，“你从来便是这般死心眼。”
“也是……”
润玉艰难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洒满了星辰。
他似乎又看到一个人站在布星台上，圆月如盘，银河如瀑。
只是浩瀚天幕里的那一袭白衣，却总让人觉得那么冷。
若再来一次，我不争，不算，不抢，是否就能找到一个人，与我同赏这片星空？
“大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玉儿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里噙满了泪。
润玉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玉儿柔软的脸颊，低吟一声，似祝福，又似叹息。
“润玉，要幸福呀……”
伴随着玉儿的哭声，润玉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那些过往如潮水一般不断从他身边退去，最终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归于虚无……
尾声
小道童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师尊，那株并蒂莲昨夜又谢了一半。”
莲座上的女子睁开眼，“还是上次那朵吗？”
“不，是另外一朵。”
女子掐指算了算，莞尔道：“徒儿，你再去看一看。”
“是，师尊。”
“咦？”小道童抓了抓脑袋。
只见那谢了的地方又长出了一个花骨朵，很小很小，却生机勃勃。
此时，万里之外的人间太湖地动山摇，年轻美丽的龙鱼公主抱起她刚刚诞下的男婴，为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