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宝天降 爹地快来宠 我居然是富二代_湛氏王朝
湛凞对于立后的事,心中有了全盘计较,故而觉得周身舒畅,说不出的轻松。御案上积压的奏折,也看得顺眼起来。命令章固抱回清漪宫,准备晚膳后批示。
闵仙柔见湛凞喜色满面地回来,刚想询问,又见后面章固捧着的一堆奏折,不由蹙眉道:“晚膳后须得陪我们母女湖边散步消食后才能批阅奏章,更不许熬夜。”
“谨遵娘子大人的旨意。”湛凞心情极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待到散步回来后,已经到了掌灯时节。湛凞随意往龙榻上一靠,朝女儿招招手。小湛滢兴奋地跑过来,“嗖”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又蹦又跳,若叫外人瞧了去,断会认为这公主毫无规矩,一点也没有雍容华贵的意思,哪有半分皇女的影子。连闵仙柔都觉得有些太闹腾了,亲自捧来茶递给湛凞,望着女儿微微摇首,宠溺一笑道:“果是你湛家的门风,对‘规矩’二字毫不上心。”
湛凞把爱人拉进怀里,得意笑道:“规矩人定,我女儿只要学会如何给天下人定规矩就好。”
“你就惯她吧。小心惯成无法无天。”闵仙柔推开湛凞胡来的手,嗔怪道:“孩子还在跟前。”
“那也正好,叫她瞧瞧两个母亲的恩爱,省得日后听了些蜚言恶语,叫叵测之人钻了空子。”湛凞又正色道:“孩子爱玩天性使然,在玩中树了心性,学了本事,才更能终身受益。咱们只需记住不要骄纵她便好。若是强行压抑,学那些酸臭腐生,必使孩子心中郁结,久之成人,心中阴沉无处可泄。遇到贤臣辅佐,尚可保江山平稳。然一旦有小人近侍,天下危矣。历朝历代,明君几何?昏君几何?明君不过是开国出个一二位,中兴再有一二个,其余均是昏庸无为之辈。只是凭着祖上留下的盛世,延续度日罢了,有何功绩可言?到了祖上基业耗光,便是末代了,气势已绝,王朝覆灭。我湛氏万不能这样。”
“倒也是有理。成天间拘在书房的皇子能锐意进取、成盛世明主者真是少之又少,除非天纵奇才。大多都是贪图安逸,用权术制衡朝堂,只求这皇位安稳即可。”闵仙柔颇为赞同湛氏的教子方式,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肆无忌惮地亲热,她的脸皮这样可是厚不起来,于是顺手拿起一本奏章,转移了话题,“莫不如咱们来比比谁看折子快,可好?”
“我先就认输,可是比不过你的过目不忘。”湛凞果然不再闹了,略微皱眉道:“今儿玩闹了一天,折子积了许多,你帮我瞧瞧有没有要紧的?否则我真得熬夜了。”
闵仙柔点头,打开手中的折子,说道:“这是慕中原的折子,环山省今年新开垦了十七万亩的良田,庄稼长势很好,今秋定会大丰收。”她三言两语将这厚厚的折子总结了一番。
湛凞听着不由感慨道:“要是都能像你这般,几句话就将事情说清楚,我该省了多少时日啊。有时一本折子看小半个时辰,翻来覆去的,都是些咬文嚼字。这还不得不看,事情都夹杂在其中。什么锦绣文章,我看着就和裹脚布一样臭长。哪天非得寻到由头,拿个蠢蠹开刀,杀鸡儆猴,看他们还敢卖弄不?”
闵仙柔抿嘴笑道:“皇帝讲话如此粗鄙,让臣下听到还不知该怎么笑话呢。”
湛凞自己也乐了,随手拿起本折子打开一看,大笑出声,等匀了口气,才道:“是朱文的折子,我念给你听:臣朱文给皇上叩头启奏,臣接到圣旨后,即向全豫平发下告示不准买卖人口。只是臣当时还是知府,说话不管用。等升任了巡抚后,臣私下买通了几个/妓/女,告倒了几家最大的/妓/院,人贩子和老鸨共十九人定了斩立决。因有皇上的圣旨,臣没有上报刑部,直接将他们杀了。剩下的妓/院跑得跑散得散,臣也没继续追究,但臣老早就派人盯着,没让那些黑心子的老鸨龟奴拿到一文钱。妓/院的一切财产其中包含房契地契,臣叫人全部换成了现银分给了妓/女,愿意走的不拦,愿意嫁的给寻觅良人,愿意做工的让她们去绣坊,最后留下的臣让她们合伙盘门面做些小生意。臣和她们说,都是皇上天恩让她们脱离苦海,日后要是有人欺负她们,让她们尽管上衙门来告。现在豫平恐还有些暗/娼/门子臣没找到,除此再没有逼良为娼的肮脏地了。还有些识趣的乡绅使了钱财遣散了买来的奴婢。不识趣的,臣也依葫芦画瓢,砍了几个脑袋。还有些个买卖亲女的父亲,也被臣砍了。自此豫平再不敢有人买卖人口。”
闵仙柔莞尔一笑,只赞了一字,“妙!”
湛凞得意地晃晃脑袋,道:“移风易俗难,我就换个名头行事。前晋□□多年,人口凋敝,田地荒废。我朝新建,自然要鼓励生育,开垦良田。买卖女子都为奴为婢、入了青楼去了,只剩下鳏夫如何繁衍人口?这圣旨一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她双眼微微一眯,笑道:“对穷家而言,女子不能作为货物,再加上有了女子可考科举的出路,久而久之,若家里有聪慧的女孩,定能博得家长栽培。毕竟天下间还是穷人为多啊。如此一来,男女间平等相待便有指日了。”
闵仙柔看着爱人的目光闪出光彩,道:“你这番苦心,日后定能在史书上浓墨重彩。”
有了爱人的赞赏,湛凞极为得意道:“我倒是真不为虚名,只是怕将来我湛氏的后辈们被这男尊女卑给束缚住,更怕将来有人借着男尊女卑的由头给我大端江山造成祸乱。干脆打破这所谓‘规矩’,让男女平等成为风俗才是正理。”直说得闵仙柔频频点头。
湛凞正是心情兴奋时,看起折子倒是极快,不到亥时刚过便批完奏折歇息了。次日上朝,一切如常。只是在宣布由董世杰和马志洁三日后去南晋谈判时,让董平和马强脸色稍微变了下。处理政事后,皇帝没有像以往般散朝,而是漫不经心道:“后位悬空,太后心焦,下了懿旨,让朕立皇贵妃为后。众位臣工以为如何?”
大臣们个个低眉顺目,心想,太后都下了懿旨,我们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以前有臣子进言要充实后宫,结果都被杀了,现在谁还会触这霉头?
湛凞很满意这沉默的场面,高兴地说话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六月初一是个黄道吉日,朕已决定立后大典就定在那日,就着礼部去办。”刚想说“退朝”,猛地见一人出班跪倒,口中高声道:“启奏皇上,臣以为立后事关国本,定要三思而行。如今天门岭外两军对垒,天下百姓对局势尚有疑虑,此时立后恐让人心生不安。”这人话说得婉转,但意思谁都明白,如今我大端和南晋在打仗,而你皇帝在此时却立闵煜的妹妹为皇后,这不叫天下人心生惧意吗。天下间定会议论,谁敢相信这闵氏皇后没有异心,万一你皇帝被美色所迷,致使后宫乱政,我大端岂不完了。这人心一浮动,乱象便会隐现,后果不堪设想。
湛凞面色如常,不为所动,道:“朕素闻你王功名是个孝子,你倒是和朕说说看,何为孝?”虽未直接回答,但却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
王功名本就体态宽胖喜冷怕热,此刻更觉酷热难耐。皇帝的意思太明显了,这是她亲娘的懿旨,若是不立后,那就是不顺着娘亲的意,那就是不孝。难道你王功名想让皇帝做个不孝之人?这个罪名,谁敢当?吓得王功名再不敢吱声。
湛凞也未追究,只命礼部拟个章程呈上来,便直接散了朝。王功名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站起,退出殿门时见到郭桢慢慢走在前面,急忙小跑上去,气喘道:“郭相,留步。”
郭桢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手捻胡须,微然一笑,道:“王大人,明里你称老夫一声‘郭相’,私下更是尊为恩师。老夫愧然啊。其实只有皇上才是你的‘恩师’。是圣上的知遇之恩才有你王功名的今日啊。”
王功名急急道:“郭相,学生对皇上绝无二心啊。学生也是一心为着我大端啊。”
郭桢倒是不慌不忙道:“皇贵妃和太后的渊源岂是你能明白的?老夫的恩师秦元那是端地有名的大儒,他最后教了老夫一件事。我们做臣子的,要替皇上管得是国事。家事嘛,那是皇上的私事,还是皇上自己管的好。”
王功名一愣,脱口道:“那、那要是家国不分,岂不糟糕?”话一出口,便觉有些忤逆,热汗又出了一层。
郭桢没有计较,神思悠悠,呵呵一笑道:“当年老夫也是这么问恩师的。恩师却说,你读遍史书,可曾想过,这明君的后宫和昏君的后宫有何不同?是美人丑些?还是佳丽少些?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可不都是一样。那为何美人能惑乱昏君,却不能迷惑明君?别看史书将骂名安在了美人头上,其实关键在于君!昏君就算将他身边美人绝迹,他照样能使天下大乱。明君就算让个天仙日夜在侧,也照样能使江山稳固。我朝圣上千古一帝睿智无双,我等做臣子的,还有何担心?”他拍了拍全然怔住的王功名,笑道:“皇上这会子恐怕是在上书房批折子,王大人还是去请罪一番吧。再和你说一句旁人听着大不敬的话,这大端的江山有一半是咱们皇贵妃娘娘打下来的。”
王功名猛然反应过来,皇上要是因为此事对他心生嫌隙,将来这仕途可就坎坷了。如今科举顺利,入朝的大才不在少数,顶替他的大有人在啊。想到这,他作揖给郭桢施了个礼,赶紧小跑往上书房而去。等到时已是浑身是汗,更不敢冒然进去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只慢慢等热劲过了,汗也散了,才请值班的太监进去递话。原以为皇上私下里会对自己严厉,却不料皇上还是淡淡的说了句“所为何事”便无下文了。但自己跪着不敢抬头,看不见皇上的脸色,不好揣度圣意,这可如何是好。
一瞬间,王功名已经想了许多,最后一咬牙决定干脆明说,他深知,这年轻的天子可是不好糊弄,万一弄巧成拙更会让皇上记恨。他深吸一口气,伏地颤声道:“臣有罪。臣私心作祟,深知只有做皇上的臣子,臣才能一展所长,才能博取名声,才能光耀门楣。臣实在是怕我大端、怕皇上被那些叵测之徒发难。臣只想自己的前程,却实不知皇贵妃娘娘对我大端的功绩。”
一番话下来,王功名又是一身汗,耳边听着皇上嗤笑了一声说道:“也算是实话。皇贵妃对大端的功绩,是郭桢对你说的?”
“是。”王功名赶紧回道,又听皇帝冷冷说道:“你是其心可嘉,其意可诛。”这话如刀子吓出王功名的眼泪,顿时哽咽不已。
“皇贵妃自幼侍奉在太后身边,天下谁人不知?其品行,又有谁比太后还了解?太后能害朕?皇贵妃若真有二心,何需和闵煜勾结?一碗□□即可!以你王功名的心智,其中道理不难猜测吧。”湛凞拉下脸,冷冷道:“想做铮臣?朕不是昏君!”
王功名直哆嗦,哭道:“臣罪该万死,实在是,臣怕人言可畏。”皇上这是明着告诉他,别仗着圣宠做那等沽名钓誉的迂腐之臣给自己博虚名。
“朕要怕人言,何必做这皇位!”湛凞的声音隐隐有了怒气,“皇后姓闵那又如何?叫南边的人好好看看,朕对闵煜用兵,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要让天下大定,百姓安乐。朕都可以有个闵皇后,当然更能容下南边所有士子庶民。真要等到一统才立后,天下人才会说朕是为了美色而对闵煜征伐。”
“皇上,臣,”王功名几乎要瘫软下去了。
“何为忠?好好想想。你退下吧。”湛凞收了怒言,让王功名出去,自个又批了会折子,觉得索然无趣,便摆驾回了清漪宫。将立后之事和闵仙柔说了。
闵仙柔见爱人情绪不高,不愿在言语上再打击,只淡淡说了句,“王功名所言不无道理。”
湛凞不屑地说道:“哼,不过就是想在同僚面前显示他的恩宠。”
“也好。”闵仙柔不想扫她兴,笑道,“反正时局已定,在我大端仅凭流言翻不了天。不过要防着南边借此污蔑。就让闵煜上贺表。”
“好。”湛凞见爱人同意,立刻又高兴起来,闵仙柔又笑道:“知会一下让柳玉陵。让闵炫和马志洁、董世杰联系一下。”
“现今要除去二人,何须费神?”湛凞眉毛一挑,乐道:“不过这把柄让董马两家担惊受怕很是不错。”
她们二人在宫中开怀的谋划。那董平和马强却是愁云满面,一回府便叫来儿子反复叮嘱不得生一丝事端。马志洁倒是头脑清楚,一一应下。反观董世杰,心中颇为不耐,对董平道:“父亲何至于小心如此。儿子是奉旨和闵煜的人谈判,难不成湛凞还想用通敌来治我的罪?这岂不是欲加之罪,叫天下人唾弃。”
“混账。时局于我不利,你何敢直呼皇帝的名讳。”董平愁道:“若是有心陷害,防不胜防。总之,除去谈判,你只老实得给我待在住所,任何人都不准见。”
董世杰到底不敢忤逆,压下烦躁,道:“儿子遵命就是。”
董平长叹一声,也想不出再该叮嘱什么了,只得摆手让儿子退下,却见董世杰站立不动,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何事?”
董世杰赔笑道:“今儿听说湛凞,不,皇上要立后?”
“你还不死心?”
见父亲双眼一瞪,董世杰忙摆手道:“不不不。父亲,儿子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皇帝非得立前朝公主、现今敌方帝妹为后,这等不顾天下、不顾朝廷安稳的做派,正是昏君所为。若是放出流言,民心暗涌、军心动摇,再联络闵煜、范赫,内外夹击,何愁大事不成?”
“你懂什么!民心?军心?前晋苛政多年,民心思变已久,如今刚过上安稳日子,谁会为了流言而放弃温饱?天门岭外和闵煜对峙的大将军叫赵岩,十几万人马那都是从她端地来的。这些可都是皇帝的死忠,他们会为了流言推翻自己的主子,去效忠闵煜、范赫?”董平看着儿子,直摇头,颓然长叹,这样的儿子如何能光耀门楣?不给董家招来祸端便是幸事了。
董世杰见父亲神色不佳,也不敢再多说,悻悻地回房了。三日后,和马志洁一同去往安穗城。由于圣旨在身,不敢耽误,只五日便赶到安穗城。虽是五月十四,但安穗城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赵岩对这二位“钦差”十分怠慢,并没有让他们住什么庭院或府衙,而是随意找了处干净的客栈做下榻地,寻了三五个小兵充作护卫。董世杰何尝受过这样的待遇,心里十分愤懑。所幸,谈判的倒是很顺利。这闵煜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真得就同意了。这让董马两人十分恨恨。他们哪里知道,闵煜心里何尝不恨,损失的钱粮财物倒不在意,面子上却是难堪,虽也有过决战的念头,但内应来报,湛凞要派卫绪南下增援,顿时又犹豫不决,思来想去,悄悄问了冯谦良,自觉实力不够,于是下定决心和谈。故而董马两人本以为会久拖的谈判,不消三日便好了。除了丝绸的数量消减一半,其余的条件南晋一概应允。
五月二十四,双方签订文书,自然要大排筵席庆贺一番。马志洁和董世杰都受到父亲的叮嘱,不愿和闵煜的人多接触,竭力推辞了。回到客栈,却见有人正坐在大堂恭候。这男人长得颇有英姿,却面生的很。见到董马二人更是一揖到底客气异常,口中恭敬道:“在下袁少华,见过董大人、马大人。久慕二位才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可算圆了在下的心愿。”
董世杰和马志洁对视一眼,均想,此刻正是微妙时节,此人却不惧端朝和南晋的眼线,公然前来和他们见面,可见其背后也是有点实力。想到这,两人也客气还了一礼。
这袁少华忙不迭招呼店小二上好茶,拉着董马二人坐下,一味地畅谈诗词歌赋。董马两人正一肚子闷气,此刻哪有心情闲谈。马志洁见这姓袁才华平平,说不出什么高见,后听说此人不过是一介商人,哪还会待见?又见他似乎对董世杰特别殷勤,心里更觉无趣,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回房。只是仍觉得古怪,自己和董世杰相比,样样不差,那姓袁的若是仰慕才情,怎会只讨好董世杰?他赶紧叫心腹在隐蔽处监视着。
董世杰也觉十分索然,正要起身送客,袁少华赶紧拉住,四处张望了下,低声道:“我家闵三爷问董太师好。”
董世杰身躯一震,他自然知道这闵三爷说的就是闵炫。他细细打量起袁少华,这人衣着华丽,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士族之气,倒不像是充门面或暴发之户。闵炫这破落的皇子何时咸鱼翻身,有了这样的财力?
袁少华不管董世杰如何看他,悄声说道:“董大人勿疑,三爷也只想问问京中的家眷如何?”来之前,柳玉陵就和他交代了,和董世杰搭上勾即可。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马志洁此人心思可是细腻,若直接让闵炫的人和其联系,必会引起怀疑,万一闹到赵岩处,不好收场。不如利用董世杰,依马志洁事事都要掌控的多疑性子,定会派人探差。通敌叛国之罪,即使知情不报,也是重罪。皇后娘娘那是算无遗策。
“只听说都还在府中。我等外臣哪里能过问这些。”董世杰小声含糊地说道,心里直打算盘。闵炫那么多姬妾自然会有子嗣,只是活与不活,这个谁能知晓。自古成王败寇,斩草除根,谁也不会含糊。这个道理,你闵炫做了那么多年皇子,更该明白。因此闵炫派此人来绝不会为问家眷。只是此人真是闵炫的人?闵炫如何又有了财力?对他董家会有如何谋算?到底经过变故,董世杰也不像以前那么轻狂。不过他忘了父亲要他不要多事的万般嘱咐。
本来袁柳夫妇二人还准备着许多婉转的说辞,生怕董世杰拂袖而去。哪知就先客套般问了家眷,董世杰便没了走的意思。这下袁少华放心了,也不再绕弯子,看似隐秘得掏出一封信,快速地塞给董世杰,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我知董大人有疑心,三爷的亲笔书信,您定识得字体。看完后务必烧掉。”说完,又抬头挺胸大声道:“董大人何时回朝复命?在下一定在安穗城最好的酒楼摆一桌宴席,请大人务必赏光。”
董世杰没来得及反应,只得顺势将书信揣进怀里。他现在有些懊悔,这人怎么才说一句,就莫名地塞了一封信来?这里是在赵岩眼线之下,这信收不收都是麻烦。若这人是来陷害他的,他不收信也是有嘴难辨,谁叫他坐着没拒绝离开。若真是闵炫亲笔,被眼线瞧见立刻搜了去,他当场就会被捆绑。他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想要即刻回房,但面上也要装模作样说道:“袁兄不必客气,董某后日便回京了。时间紧迫还有公务在身,行李也要收拾,实在抽不出空赴宴。望袁兄见谅。”
袁少华完成任务也不多说了,一拱手豪情道:“那在下明日就在这客栈中宴请董大人。”突地又凑近董世杰低声道:“大人放心,客栈是自家产业。”
董世杰哪敢再理会,一拱手,转身快步回房。慌忙将蜡烛点燃,大致浏览了信的内容,急速把信燃了,处理了灰烬,这才定下心,背着手来回在屋中踱步。他现在可以肯定,这确是闵炫的亲笔。当初他董家是闵炫一派,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靠着密信联系。为防着伪造,闵炫都会亲自书写,虽没落款,但信中会有好几处隐秘记号,除了心腹中的心腹,任谁也不知。他作为董桦的亲孙子,当然了解一切。只是帮不帮,他有些踌躇。其实闵炫也没要求怎样,只让他帮着探听大端朝政动向,这算不上难事。不过闵炫现今实力最不济,他董家又暗中和闵煜有交易,何必再多事?话又说回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晋亡后短短几年,闵炫又能召集到人马,也是不能小瞧。如今董家风雨飘摇,多个结交也是多条后路,何况他们和闵炫的交情本就不薄。
董世杰拿定了主意,静等着第二天袁少华的出现。袁少华仍是一人前来,吩咐小二在大堂摆了酒筵,款待董马两人。
马志洁只喝了几杯,便以不胜酒力推辞离席,昨儿仆役早将发现的一切回禀,他怎会还不知趣?只是心里暗自冷笑董世杰没头脑。湛凞能信任他们?赵岩不派人贴身监视,明显着就是外松内紧,想让他们出些状况好拿住把柄,偏这董世杰还就要往枪口上撞,蠢才!
袁少华是个商人,察言观色最是能手,马志洁故作酒醉如何能瞒住他,心里暗想,当年的京城三杰,看来还是这姓马最有城府。若按着心意,他是最愿意和马志洁攀谈的,但奈何上面有话,只好先应付董世杰。只是将来若有机会,还得好好交结这马志洁。要有此人相助谋划,自己也不用总做“妻管严”。
推杯换盏间,董世杰却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一味的高声闲扯。临到酒筵结束,才醉酒踉跄般靠了一下袁少华。就这一瞬间,袁少华耳边传来细细地声音,“京城,同庆楼,老板。”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想再问,却见董世杰早被仆人架着回房了。
这一幕早被躲在暗角的马家小厮告之了自家公子。马志洁深感蹊跷。当年董桦密谋京城暴动时,他就明白董家和闵煜肯定是有牵扯。他特意推波助澜,就是想一箭三雕,除去闵仙柔和董家,让自己在湛凞面前博个冒死报信、忠心不二的头功,也让湛凞将自己放在眼中。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董桦老朽不堪,竟在最后取消了行动,还让闵仙柔一网打尽。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不过董家早成了湛凞的眼中钉,就算董桦已死,董平想做回大端的臣子是不能了,定要给自家留条后路,一旦有风吹草动,能有个退却保全之地,所以和闵煜的私下联系必不会断掉。对闵煜而言,董家是安插在端朝的棋子,想要通风也自有一套联络方法,绝不会冒险派人在安穗城见面。这里虽不久要归还,可现在还是端军占着,董世杰又是和谈的使者,实在醒目,根本犯不着冒险。那又会是谁要和董家联系呢?若另有一股势力和董家勾结着,自己却不知,这对自己的大志和谋划是个隐患。不能掌握全局,何谈湛凞高看?马志洁有些焦躁,再三斟酌后决定冒险和袁少华一见。借口他都想好了,就当是答谢袁少华的高看款待,要设宴回请。
吩咐下去后,小厮片刻即回。原来袁少华已经离去。马志洁心急,领着小厮出客栈来寻,追了几条街,眼见越来越偏僻,却不见人,只得放弃。准备回时,肩膀被人一拍,吓他一跳,转身一看,眼前这人衣衫褴褛,低头戴着大斗笠,看不清面貌。
马志洁正待小心观察,见这人抬起头,顿时惊骇。这是何人?面容坑洼扭曲,十分恐怖。
这人见马志洁眼现嫌恶之色,苦笑道:“在下如今这副尊荣,也难怪马兄不认得。”声音沙哑如破锣。
马志洁心知有异,耐下性子拱手道:“不是兄台尊称大名?”
这人盯着他,涩然叹道:“如今已叫韦廿阳。”
马志洁好一会子疑惑,细细打量这人,身段和举止倒是似曾相识,就是这名字确实从未听说。看样子对自己很是熟稔,会是谁?他暗暗思量,如今已叫?韦?阳?念?练?廿!他猛然醒悟过来,直吸口凉气,不禁脱口道:“是你!”
韦廿阳桀桀笑道:“马兄聪慧,一猜就中,正是在下。”
马志洁惊问:“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韦廿阳狠恨道:“若不如此,如何避开耳目。”见马志洁慌忙四处张望,他又冷笑道:“马兄不必如此紧张,我一路十分小心,南下至此已是确定无人跟踪。”
马志洁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多事之秋,小心为上。今后你有何打算?”
韦廿阳咬牙道:“继续南下躲避,等无人记起我时再行谋划。此等毁身辱名的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马志洁试探着叹惜道:“天下已定,你这又是何苦呢?”
韦廿阳阴沉道:“马兄此言差矣!她二人将天下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不顾天理,残害士族,辱没斯文。多少人恨她二人入骨!若是——”他顿住,不再言语。
马志洁立刻明白了,原来是想纠结罪臣的家属造反。不过你韦廿阳有这能力吗?他心中耻笑,面上痛惜道:“唉,何必呢?”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韦廿阳,转头让小厮拿出一袋银钱,递了过去,脸上十分诚心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资助你些银子。望你好自为之。日后若是——”他也顿住了,然后又是一声长叹,“你保重吧。”
韦廿阳也不客气地接过钱袋,叹道:“实不瞒马兄,在下已是穷困末路,马兄这是雪中送炭。得蒙马兄两次相助钱财,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马兄保重,在下告辞。”说完,又低下头匆匆而去。
马志洁驻足望了一阵,见确实没有人跟踪韦廿阳,这才放心回去。身后的小厮是心腹,担心道:“此人面容丑陋来历不明,公子您就这样送了钱财,要是引来麻烦,那就糟了。”
马志洁轻声笑道:“就算有人看见又如何?世人谁还没有发个善心施舍乞丐之举?今天这事谁也不要说,包括老爷在内。若有半分泄露,仔细你的皮。”小厮赶紧应下。
回到客栈,赵岩派人来说,和谈已成,安穗城即将交接,端军要回天门岭,让两位使者明日先行。马家小厮赶紧去收拾行李。
五月二十六,董马两人离开安穗城,闵煜为示诚意,还派人送了一番。办好了公事,自然就不像来时那般急。六月初三才快到京城,此时有关立后大典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次盛况空前,比之圣启初年那次立后要强上百倍。
董马两人互视一眼,百般滋味无处诉说,不约而同选在驿站房里喝酒解闷。回到京后,又听说有言官上表进谏立后大典太过奢华劳民伤财。皇帝不疼不痒地下了个罪己诏,又褒奖了那位言官。之后朝廷便再没了关于立后的议论。倒是南晋那边,有许多所谓名士借此发难,联名写下檄文声讨闵仙柔,说她两番嫁人,淫/秽/无耻,又说她不忠不义,身侍仇人,言语极尽污蔑苛刻。
湛凞此次没有动怒,不慌不忙地将闵煜的求和文书和贺表昭告天下,同时下了诏书怒斥闵煜,这诏书写得很是出彩,和那檄文针锋相对,正是闵仙柔亲笔。
诏书以皇榜的形式发往各地。各处城门口都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有识字的摇头晃脑地念着,口中还不住的说好文好文。大部分不识字的听得不甚明白,便起哄要识字的用白话再说一遍。识字的颇有得意之色,说道:“大意就是说,自古男儿无力守朝堂之时,方献上钱帛、靠着女子求取安稳。你们这些南晋男儿就是这样,不配和我大端谈条件。但皇后感念亲情,求着皇帝说,天下百姓刚过上好日子,再起战争又要有多少家庭骨肉分离。咱大端皇帝体恤百姓,这才罢了兵戈。否则南晋的弹丸之地哪里能敌得过我大端天威?如此才让南晋苟延残喘,你们这些南晋人却不思报恩,反咬一口,是为不仁不义。你们主子闵煜都上表恭喜我大端皇帝和皇后大婚,你们身为狗奴才,却不看主人面、不听主人话,口出恶言,对自己主人这般行径那是为不忠不孝。我大端皇帝警告闵煜,恶犬乱吠,主人之过。上朝皇后岂容降臣家奴污蔑,你闵煜若不严惩这些恶奴,我们大端定再次发兵声讨。看到没,皇榜上说闵煜是降臣。闵煜进贡求和可不是就如降臣一般。”说完,自个先呵呵乐了。
百姓们听了,不住地点头议论。有人高声道:“这个闵煜和他老子一样,从来都不想着咱老百姓的死活。”又有人附和道:“没错,好日子还没过几年,他又挑事。要不是皇后是他妹妹,这又得打仗,得死多少人啊。”还有人叫嚷道:“就是,他们南晋人自己没本事,咱皇后帮着他们,他们还反过来骂人。咱老百姓都做不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他们要是再敢骂皇后,咱干脆就打仗,将闵煜灭了,省得尽养恶狗了。”紧接着有人又道:“赶紧回家多打粮食多生娃,然后咱去参军。”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大端的百姓是乐呵了。消息传到南晋,百姓们个个自觉脸上无光,多有不满地议论纷纷。你们这些“名士”自己也不上战场保家卫国,骂人有什么用?自家皇帝都厚着脸皮去恭喜了,也不见你们谏言抗争?有本事去骂皇帝啊。
民间风言风语传到闵煜耳朵里,让他气得大病一场。明明就是你湛凞挑起战事攻打我安穗城,现在却倒打一耙,说我挑事,天理何在!但他也怨不得别人,当初进贡,他是多有不甘,冯谦良这第一近臣自然能看了出来,于是献计借着大端立后之事,恶心一下湛凞。他当时想得美妙。民间自发行为,你湛凞也怪不到我头上,我顶多下旨斥责两句给你个面子,但在天下人面前,你湛凞和闵仙柔的恶名是背定了。于是也就默许了。哪知事不如意,湛凞借着闵仙柔是他妹妹和他上的贺表,反过来将他大骂一顿,话里话外都说他是个无能之君。而且还威胁再攻安穗。这安穗刚被收回,哪里来得及布防。他怎能不担心。无奈之下,只得听从冯谦良之言,明面上先将那些写檄文的名士下了大狱,好吃好喝地款待着,等风声过了再放出来。可如此一来百姓不明真相,更加对自己的君主十分失望。
闵煜急火攻心,这才想起自己的大谋士宋耀来,急忙派人寻觅。可惜啊,他要是早几日想起宋耀,这位胸怀天下的一代奇才,也不会落得个身死无人知的下场。
就在和谈之时,酉阳已经带人暗中在安穗城布下天罗地网,悄悄挨家挨户打听宋耀的下落。宋耀的精明,天下鲜有对手,哪能轻易让人逮住。和谈结束时,酉阳还是一无所获,为了不引起闵煜警觉,她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全城搜查,只能干焦急。赵岩也急,他大部分兵已经退回到天门岭,重兵守着安穗城不过是假象。约定交割的时日已经被他借口贡品尚未凑齐一推再推,闵煜的人已有不满。这可如何是好。酉阳实在没办法,派人昼夜赶回京请示皇后。
回来的人说,皇后只将只说了一句,“宇文扬监视宋耀的人何在?”酉阳和赵岩如醍醐灌顶。端军进城时,留在安穗城的寥寥晋军都被集中关押起来。赵岩忙派人去问,果然几个宇文扬的亲信是负责监视宋耀的。其中一个说,宇文扬大败当日,他见宋耀往城北民居去了,不过当时他听说端军进城,便回来收拾细软,至于宋耀去了哪家,他并不知道。
酉阳和赵岩暗暗对宋耀的心智称奇。知道宇文扬的亲信怕死,故而选择破城之日再躲避,那些亲信肯定无心监视,而城北民居少说也要千来户,就是一个个暗访,那也得耗费许多时日,现在南晋的贡品已经上路,赵岩也找不到借口再拖延不走。
酉阳更担心另一件事,问:“赵将军,你说这宋耀会不会发觉没了监视,再另寻它处?”
赵岩想了想,道:“应该不会。那名亲信说,我们入城时他才没有继续监视,而一入城,我便命人在各个路口严加把守,宋耀不会冒险出现。”
酉阳点头道:“那就好。不过是几千民居,趁夜放把火,然后借口灭火,派人挨家挨户搜。”
“好。”赵岩毫不犹豫地应下。
当夜,整个安穗城的半边天被映得通红。多少人就在这一夜家破人亡。当酉阳带人闯入一家胭脂店的后屋时,宋耀悠然自得看着书,见有人进来,他微微一笑,丝毫不见局促,“大火一起,宋某便知在劫难逃。姑娘能否让宋某死个明白,究竟是谁猜出宋某在此?”
酉阳见书桌上有酒杯酒壶,又见宋耀面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晕,心知这是服了毒酒的缘故,略一思索,也直说道:“皇后娘娘。”
宋耀讶异道:“闵氏仙柔?”他哈哈大笑,“宋耀啊宋耀,枉你自认识尽天下英雄,却从未将此女看在眼中,真是合该落得如此下场。”他长叹一声,又淡然笑道:“为一宋耀,致使百姓死伤无数,汝等其心何忍?”
酉阳冷冷道:“宋先生若真如此仁慈,就不该辅佐闵煜此等昏庸之人。”
宋耀无奈笑道:“士为知己者死,男子的心怀,你一小姑娘不会懂的。”
酉阳讥笑道:“哼,若想让人为自己卖命便说‘士为知己者死’。若想归顺便说‘良禽择木而栖’。什么话都让你们男子说了,我一小女子自然不懂你们男子反复无常的心怀。”
怕是从来无人这样和他说过,宋耀愣住了,片刻方才朗声畅笑:“言之有理。姑娘不愧是闵娘娘的亲信,宋某受教了。”说罢,长笑中气绝。
他如何看出我是娘娘的亲信?酉阳惊奇,在他身上连捅了几刀,确定必死无疑,又命人浇上油焚烧,这才领人离去。
回到宫中复命时已是六月底。天气炎热,闵仙柔命人将榻椅搬到湖边阴凉处,边半靠着闭目养神,边听酉阳叙说道:“……宋耀死后,奴婢派人将店家带回审问。原来早在闵煜任命宇文扬守安穗城时,宋耀便派人先来安穗盘下了这间胭脂铺,以便将来藏身。”末了,酉阳忍不住问:“奴婢实在不明,宋耀他如何得知奴婢是娘娘的亲信?”
闵仙柔听到宋耀赞扬她,心情颇佳,解释道:“赵岩入城到和谈结束,他一直安然无恙,可见你等是毫无头绪。而后大火一起,等于是告之他三点。其一,有人指点与你,后你言及本宫,他便知你派人回宫请示过。其二,时日紧迫,赵岩退兵在即,你定来不及再次请示。所以借火行搜查之事是你自行主张。然放火焚烧民居这等大事,若非本宫亲信何敢自作主张?”她呡了口茶,轻轻摇首叹道:“胭脂铺,好个有心的宋耀。这女儿家的光顾之所,就算你等细细查访,也不会对此处多有怀疑。人心最难揣测,你要多思多察多学。”酉阳钦佩万分,恭敬地应下,然后又将董马两人在安穗城的所为说了一遍。
闵仙柔听了,难得轻笑出了声,她正嫌这偌大的后宫无聊呢,想不到这些人在宫外要给她找事做,也好,活动活动心眼,省得闲得发慌。等湛凞下朝回来后,她将这些事说了,又道:“柳玉陵来了密信,同庆楼的老板才是内奸。只是为何背叛却不得而知。我的意思是别打草惊蛇,留着看董家有什么谋划也好。”
湛凞回想了下,“是他?当初见他时我还有些奇怪,这人明明是训练过的眼线,又曾见过我,如何再见时激动成僵硬不已,原来是害怕。”她舒心道:“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暗肘了。万事俱备,只等赵润玉利剑出鞘。”
这一等,便等到了圣启七年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