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娇娇女爱撒娇_6.登台眺城郭/一个软弱的读书人
如今的封少端料想不到,在过去和未来,他将先后两次回忆起,“百年一月”接近尾声时,他身披蓑衣,与群鸦争相夺食的光景。
记忆里,他随手挡下对手刺来的一剑,内心却潜入了更深层的过往。
人说识得五岁以前的事情,便能称得上聪慧,能记三岁往前,就是半个文曲星转世——以记忆力论智是保守固执的愚举,至少封少端能可证明这一点。
“唉,要是再早一些……”
怀着如此想法,他拎起那柄温润的奶白色长剑,却在一半失了力气,原本将要斩下、重创对手的剑锋,反倒是垂到了地上。
眼前的人,在他眼中,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然而举剑的手,却怎么也砍不下。封少端数次回转剑锋,只为给对手谋求一线生机,但随着攻势渐猛,封少端在防御之余,也不由回了一两招。
“这是你的方法?”
在这一片碎石和飞雪中,若是有擅长剑术者存在,不难看出两人所用的剑招师出同源,在每一招中又有所不同。只是封少端剑路挥洒自如,与之相斗的少女却处处滞碍,几招之后,高下立判,少女竟被自己剑上的气流反噬,踉跄数步。
“唉,想摆脱控制,这不是正确的方法。”
封少端一步上前,出剑竟是无声无息,未等少女反应,未开锋的剑尖便刺中了少女的剑格。寂静的一剑,带着难以言喻的伟力,对手只觉手筋像是被挑断了一般,长剑顿时脱手飞出。
“撤剑吧。”
封少端横剑一挥,对手的长剑便在空中断成两截:那柄剑竟然是木头削成的,洁白光滑如玉的奇异木料此时已被撕裂,少女失了武器,已被逼上绝路。
“唉,小妹,跟我回去,我教你如何拜托控制就是了。”
“回去也可以,但师兄,先让我看见你身后‘偏冢’的秘密。”
“这嘛……”
少女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抢先一步并拢双指为剑,苍蓝色的剑意如浑天星图,在少女身后铺展。步伐,已经凌乱,剑路,更是驳杂不清,封少端将这疯狂的攻势一一化解,偶尔还招,都是打在不可不守的位置。
少女每防守一次,体内的剑气就逆行回冲一次,气流冲破毛细血管,在身侧喷出了细小的血雾。
视线已经转黑,少女心知这是师兄要把自己拖到筋疲力尽。
“师兄,像以前对练一样,一招,定胜负!”
少女将剑指藏在身后,下一刻,她体内响起一阵玻璃碎裂声,血雾如柱喷洒,她的身子一颤,就要倒下。
然而,她的身体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停滞在半空,这情况令封少端都吃了一惊:
“折断全身筋脉,以气御劲,逆转血流突破极限,小妹,不愧是你啊。”
剑气不停在少女体内压缩回转,此时的她,就像是被丝线牵连的傀儡,跳着诡谲的舞蹈,让人弄不清这癫狂的剑,是来自人世还是阴间。
封少端接下这一招,双脚在沙地上划出两道长长地沟壑,他被这疯狂之招逼退了七步。原本洁白的剑身,也被对手的剑指染成了血色,见了此状,封少端双眼微闭,无奈道:
“唉,小妹,不要再为难我了……”
霎时,细如鱼线的有形剑气从草木上盘旋而起,从砂石中鱼贯而出,汇聚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无穷剑网。
“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最信的就是落叶归根,小妹。”
封少端缓步前进,那些剑网好似有了生命,每当少女的攻击将落在他身上时,便被网中逸散的剑气弹开。
“唉,你也是‘百年一月’的受害者,剑鸽就是你的家。常理来说,我杀死你后,该将你葬在家乡。”封少端一抬手,万千剑影如临眼前,层层叠叠包裹住对手,“但是,我也跟爷爷发过誓,不让任何剑鸽成员死在剑鸽。”
他又叹气。
“综上所述,我杀不了小妹啊。”
口念无奈,封少端走进了剑网,甫一进入,疯狂的师妹就已经发招。
封少端高举白剑,往下劈砍,这一击没有灌入任何能量,也没有任何意义,剑指相交,封少端退后一步,鲜血从虎口淌下。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二年前,在黄昏的战场上的相遇。
封少端手中招式转劈砍为横挥,却在半途被截住。
在“百年一月”的回忆中,有一些不重要的信息以及模糊了:那次是西军对方壶军的胜利,还是方壶军对西军的胜利,唯一清楚的只有残垣断壁,和漫天飞舞的食腐鸟类。
“是人,还是大一点的秃鹫?”
他的嘴唇喃喃颤动着,在少女看来,封少端失去焦点的眼中,倒映出的是那个瘦骨嶙峋、睁着秃鹫般双眼的女孩。
“呀——”
少女用力震开师兄,两人四目相对,持剑戒备。
“唉,小妹,现在是关乎剑鸽存亡的时刻,你不该被个人情感蒙蔽。”
对方想要辩驳,因逆转筋脉而破碎的肌肉却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爷爷也想不到,当初的女孩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封少端的眼神灰暗了,周天剑网固定在半空,纷纷调转枪头,瞄准小妹,“唉,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了。”
滔天剑光涌动,细线反复贯穿少女的身体,直至那副身躯再无半点生机。
“可惜,你悟地晚了。”
“可惜,你悟地晚了。”
在过去与现在,封少端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一座木质的高塔,可以往下眺望边陲小镇,甚至整个云帽山边缘地带。
寒风轻轻扰动着他鲜红的发冠,两根鹿角被丝绸冠缠着,用来固定乌黑的头发,红白相间的外装,如同在花丛中的蜂鸟一般艳丽。他正闭着眼睛,跟着记忆中战斗的节奏,在栏杆上敲打着节拍,那样子,颇有几分书卷气。
“也不知道小妹进展如何,逆反破解‘白树’的妖剑,可不是这么简单啊。”
“红鸽子,你说的小妹,是不是真正在这?”
在封少端背后的帷幕之中,传来绵柔的语调。
“她会来的。”
“那你说的妖剑,真正这么厉害?”
“唉,妖剑是你的母亲传授,能将生物意识化入剑招,是超越人力认知的武学。不仅是我,就连爷爷也对其一筹莫展。”
“小妹不是被红鸽子打败了,又怎么能破解剑招?”
“诶,人生不只有一时的胜败。幼时开智无人能比,是胜是败?学剑举一反十,傲视当下,是胜是败?心浮气躁,误入歧途,是胜是败?”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封少端听了对方的回答,“哈”了一声,慢慢走近帷幕:
“胜不是胜,败不是败,人是如此,剑鸽如此,大概,只有白树看得通透。”
封少端撩开帘子,一轮无暇皎月之下,辉映着的是令月光都黯淡的面容。
这是雕刻出来的事物,如果认清这一点的话,才发现所谓鬼斧神工也不过如此。与白树给予的“礼物”已经相处了半年有余的时间,封少端已经跨越了恐怖谷,他从这张脸上只能看见美。
这样的美丽,几乎令封少端对“人”这一属性感到怀疑,如果不是触感无法改变,谁会相信这冰雕玉琢的人会是白树构造而出的“无生命体”?
“母亲?那是很遥远的词汇了。”
她从蒲团上站起,雪花见了她,也四散而去,不再飘零。
风吹起悬挂在飞檐上的风铃,音色像是水滴落在晴朗的夜晚,这令她心情大好,不由走得快些。夹杂着寒气的气流穿过她细密雪白的发丝,又打在同色的袍子上,布料纹着的穿花绣便滚动,像是翻卷的银河。
“母亲说过,我是仿品,却与本尊相同,没有美丑之分,没有高下之别。”
“唉,可惜。”
“可惜什么?这软禁的生活,我也安然。”
在这一瞬,封少端觉得,恐怕那凌驾于蓬莱之上的风神,也要逊色她几分吧。
“是可惜,红鸽子我没有选择安然的权力。唉,不敢做出选择,就只能慢性死亡,直到心爱之物一个个消失,才不用做出选择。这是懦弱者的悲哀呀。”
乌云飘在月上,遮蔽了银色的辉光,封少端挥袖向明月弹出剑气,却是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小妹,离巢的鸽,能做到什么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