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都撞击最深处 张开把腿按在镜子上h_推*******室
第二十四回 宋默沉
“右脚。”宋默沉说。
“……右脚吗?”蒋筝仿佛自语般反问。她的眼神怔怔地看着校门内,空无一人。她自己就是最后一个踏出校门的人。
“没有其他……”蒋筝念着,她几乎是毫无目的的朝着校门内四处张望着,她多么希望班里还有同学没出校门。
可是没有了,一个一个算人数的她最清楚。原本自己和孙鹏飞同票,但是现在……
蒋筝颤颤巍巍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打算报警,“报警、报警、警察电话是多少来着?”她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了。
几个警察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有人带着蒋筝回家,有人组织学生问明情况。
“第一个传小纸条的人是谁?”白城开门见山的问。
“是我。”戴文生举起手跑过来,并且把纸条交了上来,“最后传到孙鹏飞手里,我问他要回来了。”
白城很意外,他以为查出最初传纸条的人会很困难。他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下,先交给同事了。
“你是怎么开始传这个纸条的?”
“我一进报告厅,找位置坐下,就发现抽屉里有这张纸条。因为上面写的字……抱歉,我不敢不传。”
“抽屉?”
“嗯……一坐下正好能看见。”
白城的大脑转的飞快,首先,凶手要知道二班三四节课会来报告厅听讲座,而这个消息是一二节的大课间才通知到班级的,也就是说,凶手最多只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但是那张纸条却是打印出来的,凶手一定不敢用学校的打印机,容易暴漏。所以他的纸条应当是提前准备好的……
“戴文生,你进报告厅的时候,报告厅里的人多吗?”白城问。
“挺多了吧,有点记不清了,查一下监控?”
白城苦笑,监控之前已经派同事查过了,只有主干路的监控,没有报告厅的监控。之后,白城带着人又询问了学生们很多细节问题,一堆杂乱的线索,却没有头绪。
蒋筝是被两个警察送回家的。虽然一路上警察都在安慰她,说不定是个恶作剧,但是蒋筝却觉得,凶手是来真的。
晚上,父母也一直在安慰蒋筝,母亲打电话给学校,说蒋筝不会再去上课了,父亲和警察局的朋友也在联系。
“爸爸,要不我们搬家吧!”蒋筝突然说道。
“你想……搬哪里?”父亲手里拿着手机回头看着她。
“不知道,但是必须搬了!”
“怎么可能有比咱们小区更安全的住处?”
“那不行啊,杀人犯已经知道我住在哪儿了!”蒋筝道。
“嗯……我和你妈妈商量一下。”
“还商量?万一凶手今天晚上就来了怎么办?”
“我们……”
“懒得搬家?我的命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不是,就算搬家也得先找到住处呀。”
“找?需要找多久?我还等得起吗?”
蒋筝情绪亢奋的和家人吵了一晚上,终于到了睡觉的点。她躺在床上,才来得及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心情大起大落,原本已经以为自己安全了,就放松警惕了那么一刻,就踏错了那么一步。而且不是左脚,是右脚。
怎么会这么愚蠢呢。
啪!蒋筝躺在床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晚上总是那么安静,可以听见外面的许多动静。汽车鸣笛声、马路上人的走路声、电梯开门的声音……
蒋筝从床上坐起来,跑到父母房间里。
“爸爸,我们搬家吧!”
父亲揉揉太阳穴,“明天白天我和你妈妈再……”
“不行!必须现在搬!”
“可现在是晚上,你让咱们往哪里搬。”
“但是家里现在很不安全呀!”蒋筝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父母,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孩子,你可能太紧张了,现在是晚上,外面也不安全的。”母亲说道。
后来,蒋筝和母亲睡在一起,母亲拍拍她的肩膀,发现她一直浑身发抖。
之后,便是愈演愈烈。
蒋筝一家先是打算搬到亲戚家,还在路上,蒋筝就怀疑后面有车跟踪,临时搬到了一个快捷酒店。之后蒋筝又要求父母请假不要去上班了,因为他们每天上班下班也很容易暴漏行迹。
到最后,蒋筝要求家人搬离这座城市。
“我想了想,这应该是最稳妥的方案了。”蒋筝认真道,“只要在这个城市,他就还有办法找到我。”
“孩子,要不让你妈陪你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父亲疲惫道。
“旅游?你想害死我吗!当然是找个最远最远的城市藏起来了!”蒋筝道。
“可以可以、你想去哪?”
“我当然不能说出来了,他知道了怎么办?”
“行吧。”
“而且爸爸,你要和我一起去。”蒋筝道。
“你妈陪你吧。”
“我妈一个人不行的!我每天又不能出门,我妈上街买东西的时候我怎么办!”
“可是我……”
“你就是舍不得你的工作!你还是我亲爸吗?工作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蒋筝还在歇斯底里,蒋父推开门,站在阳台上长呼一口气。他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睡觉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女儿吵醒,有时候还得在凌晨3点下楼确定周围确实没有可疑的人。
蒋父掏出手机,给警察局打电话,“你们要是再抓不住凶手,我女儿就疯了。”
某个周末,宋默沉在家写作业,白城坐在一旁玩电脑。
“白警官,你最近工作不积极。”宋默沉突然说道。
“啊?”白城抬头,“我怎么不积极了?”
“你基本上不去警察局了。”
“哦,好像是。”白城笑了。
其实白城也发现自己确实不如之前积极了。因为他越查发现水越深。不仅仅是凶手的问题,还有局里的问题。首先方语佳的案子已经被定性为自杀案件了,第二调查可疑凶手的范围被扩大到了社会人员身上。有一种说法是这个案子必须在6月底结案,无论找出什么样的凶手都必须在六月底结案。原因不可说,但白城也能猜到,想必和某些人的升迁是挂钩的。
原本白城还以为自己只要拿出方语佳并非自杀的铁证就可以证明一些结论,但是当他整理好材料交上去后却被束之高阁。局里只要保证两件事,第一,这个案子不能是连环杀人案。第二,6月底必须结案。
白城也并不是个有太多社会责任感的人,他觉得既然连方语佳不是自杀这么简单的道理局里都不肯承认,那么即使他查出更多之后的线索意义也不大。
于是,工作简单多了。每天看着学生上课不死人就行了。
6月底结案?就看看局里的其他人打算怎么办吧。
“蒋筝去哪儿了?”宋默沉又问。
“不知道。”白城摇头。
“不知道?”
“她们家全家大概是搬家了,但是没人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没跟亲戚说,也没给警察局说……就像消失了一样。”
“那如果蒋筝真的消失了,在外地被杀了,你们会知道吗?”宋默沉忽然问。
“局里应该还有其他人在追踪这条线。”
“应该?”
“嗯,应该。”
宋默沉写完作业,开始收拾画架。
“你又要去画画?”白城问。
“嗯。”
“要不今天我陪你去?”
宋默沉摇摇头,“你去了我会什么都画不出来。”
“可是你老一个人……”
“我选择的地点都是别人完全没办法杀了我的地点,你放心。”宋默沉说道。
白城笑着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宋默沉,“记得给我打电话。”
星期天,除了宋默沉出来画画,他也跑出来玩了。
他就是凶手,杀了杨佳颖与方语佳的杀人犯。
但是最近都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杀人,百无聊赖。周末,呆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出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他喜欢看动画片,小的时候家里经常没人,一盘《猫和老鼠》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遍。看得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每当汤姆倒霉的时候他依旧会捧腹大笑。
今天他就是打算去看一部热门的迪士尼动画。电影院很远,他站在公交站牌前很不耐烦。如果说有些小孩有身体多动症,那么他就是有头脑多动症。他的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总是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此刻他正在想如何让一个人死得令人捧腹大笑,像汤姆猫那样。公交车来了,他上车投币的时候又在想,公交车真是一个非常令人着迷的密室,有着五颜六色的车身以及透明大玻璃。车上站或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到了电影院坐电梯的时候,他开始想,电梯也是一个有趣的密室,可惜这座城市太小,最高的楼只有五十多层。如果有一个一百层楼高的电梯,就足够他制造出一起谋杀案了。下了电梯,看见许多人在电梯门外等待。他心里又在琢磨,如果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电梯外面的人看见电梯里面的人已经直挺挺的上吊死了,那该是什么表情。
他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安静而普通。他取了票,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电影开始。
选择在电影院看一部动画片,就很可能会遇到许多小孩子。比如他的正前方就站着一个小孩子。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站在座位前,兴奋地扒着前面的座椅。电影开始了,灯光渐渐暗下,小男孩惊呼了一声,但是并没打算坐下,而且站得更直了。从迪士尼标志闪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小男孩就没有停下来说话。不停的回头问妈妈“为什么”、或是炫耀自己对片子里的某种小动物的了解。
每当片子出现了一个小笑点的时候,小男孩总会笑得很夸张。这使得他完全笑不出来,一个只能打三分的笑点被人以十分的反应笑了出来,这很尴尬。
但是最令他生气的是这个小男孩始终是站着看电影的,脑袋正好挡住了屏幕最中间的字幕。坐在后面的他不得不把身子挺直,努力地抬起头看字幕。但是字幕一直被那个剃着平头的小脑袋挡住了一部分,可恶得很。
这么看了有一个小时,他受不了了。他想要把这个小男孩的脑袋给削掉。
于是他真的开始考虑如何把这个小男孩的脑袋给削掉。
他打量起小男孩的妈妈,三十多岁,微胖,刚刚烫了头发,穿着颜色鲜艳的纱纺裙子。背着带大金链子的黑色皮包,已经蹭破了一个角。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在城市中随处可见。他把这种人称作“可以任意妄为的”,他相信自己一会儿即使把小男孩骗走,这个女人也反应不过来。
中午,他看着女人带着小男孩进了餐馆,等餐的时候,女人从小男孩的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在提问些什么。
他站在不远处,眯起眼睛看,发现那是一本英语书。他猜测,女人下午要送小孩去上英语班。
他耐心地等着这对母子完饭,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这就是他的不同寻常之处。一般人如果遇到一件令自己厌恶的事,在厌恶的那一瞬间往往都恨不得让对方去死。但是之后就会淡忘了。而他不会淡忘,他会把厌恶转化成一种夹杂着好奇与冒险的情绪。在每一次行凶的过程中,他甚至是毫无恶意的。
他看见那对母子站起来了,不由得微笑起来。
不出所料,女人带着小男孩来到一家少儿英语班。女人和老师聊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先跟踪女人,跟了十五分钟,发现女人进了一家美容店。他猜测女人会在这里呆一个小时以上。于是他又回到英语班,一直等到中间下课。
他站在窗外,微笑着朝孩子招了招手。孩子好奇地走到窗户口。
“你不喜欢学英语吧。”他微笑道。
孩子果断的摇摇头。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他问道。
小男孩想了半天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会吧,你居然把我给忘了?”他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小的时候,我天天带着你玩啊。”
“哦……”
“你还想和我玩吗?”
“我还有三节课……”
“你想去动物园吗?”
“嗯……”
“我知道,你怕老师跟你妈妈说,我帮你给老师请个假好不好?”
“好!”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先从那边出去等着我。”他给小男孩指了走廊另一边的路,那里有一个监控,会拍到小男孩是自己离开的。
他在院子后面绕了一圈,又走到小男孩面前,“好了,我帮你给老师请过假了,我们去动物园吧!”
两个人愉快的上路了。他牵着小男孩的手,心里已经完全不讨厌这个孩子了。他甚至觉得这个小孩挺可爱的,这么容易就被骗了,省了自己不少麻烦。
他带着小男孩穿过了一条条老旧的街,这些街上都没有监控摄像,没人会知道这个小男孩是怎么消失的。
经过他家门口,他对小男孩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楼去给你拿好吃的。”他上楼拿了药,混在可乐里摇了几下。
他没有带小男孩去动物园,而是去了一个幽静的湖心公园。因为动物园的人很多,而且有监控。小男孩喝着可乐吃着奥利奥,焦急地问他,“动物园呢?我要看长颈鹿!”
他微笑道,“你见过水怪吗?”
“水怪是什么?”
他掏出手机给小男孩看了一张水里恐龙的图片,“水怪就是这个样子的。”
“哇!我想看水怪!”
“水怪就在这个湖里呀。”他指着开阔而平静的湖面,“水怪特别的大,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年了,只要我们耐心等,一定可以等到它浮出水面。”
“嗯!”小男孩认真地盯着湖面,盯了有一分钟就睡着了。
他怀里抱着孩子,环顾四周,没有人。但是可以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吹笛子,可以看见老爷爷支在湖对岸的鱼竿。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想好杀人的具体过程,他喜欢这种即兴的感觉,他的背包里有刀、有手套、有绳子、有封口胶、有编织袋。准备充分,就缺少一点灵感。
不管那么多了,他哼着自己喜欢的老歌,带上橡胶手套。由于手上有汗,他一点一点的把手套调整好。然后拉开背包的内层,皮子布里裹着他最喜欢的刀。刚刚握住刀他就有了灵感,他想起了印第安人会割下敌人的头皮作为战利品。
“哟,你好。”
宋默沉突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毫无预兆地。
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宋默沉背上背着画板,手里提着水桶和画架,和他打了个招呼就接着往前走了。似乎只是碰巧路过。
但是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一个阴谋。在周末遇见同学的概率本来就不大,而且是在这种老年人才会来的湖心公园、而且是自己想要杀人的瞬间。
幸好他的手正伸在包里,他脱下手套,追上宋默沉,“……好巧呀。”他尴尬的笑着。
“嗯。”
“你来着干什么?”他问道。
“画画。”
看着宋默沉满身的装备,他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然后他又发觉了另一个问题——必须把这个孩子立刻送回去。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孩子的妈妈如果发现孩子不见了,说不定会把照片发在网络上。万一宋默沉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十分费劲的把孩子弄醒,拽上出租车,让司机把车开到那个英语学校。
看着车开走,他又十分心虚的回到湖心公园。他心想,自己还没开始杀人,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对方是宋默沉,一个曾经拆穿过他的人。
他又想,要不干脆就今天把宋默沉杀了,反正工具带的很齐。他背着包在湖心公园里绕来绕去,终于又走到了宋默沉身旁。
宋默沉在画一幅倒着的水粉画,他凑近了看,原来画的是湖中的倒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笔触,似乎已经画了很久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画画的?”他问道。
“昨天。”宋默沉回答。
“画了两天呀,好不容易。”
“每天只画一小时,没什么不容易的。”
“为什么不多画一点?”
“光线会变。”
他想,如果宋默沉在这里画了两天画,那么刚才真有可能是巧合。所以他又有点想放弃杀宋默沉了,他感觉自己这会儿的状态不太好。而且,更重要的是宋默沉站的这个位置太开阔了,对岸全是散步和钓鱼的老年人。
“我先走啦,再见。”他朝着宋默沉招招手然后转身离去。
宋默沉低着头,沾了一些颜料,似乎不经意地提起道,“刚才那个小孩呢?”
他浑身打了个机灵,缓缓扭过头,“他回去找他妈妈了。”
“嗯。”宋默沉把颜料轻轻涂在画纸上。
整个晚上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宋默沉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他在脑内翻来覆去地还原宋默沉正好走过的那个场景,自己当时正带着橡胶手套,右手握着匕首,但是由于两只手都插在背包里,可能宋默沉并没有注意到。但是小男孩正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熟睡,这难道不会令宋默沉感到好奇吗?而且他不确定自己在那一刻的表情是否正常。如果被宋默沉看到了惊慌,那就可能遭到怀疑。
这件事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不解决不行。
在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之后,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给自己的新朋友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