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她胸前的两颗红 图书馆里的喘息_飞蛾扑火
月光笼罩着北海海域中那座已经死了的建筑,入口处最后一班看守也消失在定向壁炉的绿色火焰之中。这个灰色石砖垒建的牢笼彻底地安静下来,在无数摄魂怪的“庇护”下,它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冰冷的地狱。即便时不时有发疯的囚徒在铁笼里狂喊,但是这里很快就会再次陷入沉寂。顶层通道尽头的单人牢房外,五六只摄魂怪缓慢地漂浮着,没有谁去理会牢房里那只皮包骨头的黑色大狗。
曾经像一头小熊一样健壮的大狗,此刻已然只剩下一堆骨头。一双灰色的眼睛,此刻却闪着绿光。它盯着换气窗外的那弯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晚对于西里斯·布莱克来说,曾经是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光。神秘的霍格沃茨在一群志同道合的人面前,就是在夜晚之时被慢慢揭去面纱。他喜欢点着蜡烛的幽暗走廊,喜欢洒满星光的黑湖,喜欢危机四伏的禁林,又或者是与级长和巡夜教授只有一墙之隔的通道、密径。其实夜晚与夜晚能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云朵、黑暗和点点光亮。但是夜晚与夜晚终究是区别的,因为孤独的夜晚与有人陪伴的夜晚总是截然不同。
来到阿兹卡班后的西里斯,对夜晚的感情逐渐从喜欢变成了憎恶与恐惧。如果说白日里的阿兹卡班,纵然阴冷可怖,倒还有从换气窗落下的阳光,叫他误以为自己有一线生机;那么夜晚之中的监牢,除了犯人外便只有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摄魂怪,什么希望、什么光亮,全部都是狗/屁。
西里斯心知肚明。
被投进阿兹卡班的囚徒,出狱后多半都会有些精神问题。西里斯认识的只有海格,他还记得当年他们第一次横闯禁林被海格发现时的场景。那时这位还算年轻的混血巨人用阿兹卡班来恐吓他们,却说着说着自己发抖起来。他当时做了什么?哦,和詹姆一起嘲笑海格的胆小和懦弱。
假若现在叫他看到了海格,西里斯认为自己是一定要向海格道歉的,虽然那个善良的混血巨人根本未曾将嘲笑放在心上。但是,在阿兹卡班度过了近七年,西里斯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阿兹卡班式的恐惧”。绝望是在他心底的疯长的藤蔓,是包裹着他身体的冷风,是囚禁他自由的铁牢,也是将他与温暖和尘世隔绝的北海与浪潮。在铁窗内的几千个夜晚,西里斯有许多次都认为自己要疯了。摄魂怪的黑袍带给他的是恐惧、憎恶与怀疑,它们不断地将他脑海中所有想要遗忘的可怕记忆都要一遍遍地翻搅出来,暴露在阿兹卡班的空气之中,像一块臭肉一样腐烂、生蛆。他并不是没想过逃走,也不是没有过反抗。但是那希望只是在他心底刚刚冒了个头,就会马上被绝望狠狠压制。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也不过是比那些彻底疯了或者死了的人,好上那么一些罢了。
或许,也并没有好过。
抵御摄魂怪带来的负面作用,对于绝大多数巫师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当你没有魔杖、又无法调动快乐的记忆来施展守护神咒的时候。西里斯是幸运的,他发现利用阿尼玛格斯变化成动物能减轻一些苦楚。于是在没有巫师看守的阿兹卡班的夜晚,他就是一只被□□的野兽,只能在黑暗里痛苦的喘息。
喘息……喘息,每当他看到自己长满了黑色长毛的爪子时,他还是能想起给他的阿尼玛格斯起名“大脚板”的詹姆。然而在他记忆里浮现的,不再是那个瘦高的、戴着眼镜也要花样出风头的詹姆,而是瘫倒在沙发边、睁着茫然双眼的詹姆。西里斯很难想起在霍格沃茨里的那些愉快时光了,在他脑海中作乱的,总是布莱克老宅的压抑和沉闷,抑或是布莱克夫人的尖声咒骂与布莱克先生的装聋作哑。他有时候会分不清记忆和现实,对着墙壁发狂地大吼大叫。清醒过后,他就看着换气窗外那块小的可怜的天空,一坐便是一晚上。
他是清白的。
西里斯·布莱克若不是还在心中保有这一点认知,那么他的心灵之火便会悄悄地熄灭了。他会像其他囚徒一样,被仇恨、恐惧和绝望扼住喉咙,被摄魂怪夺取全部感情,最后死在阿兹卡班干净得过分的石板之上。但是他不能,他还保有这一点不忿。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知道他不应当遭受这些待遇。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把他当做杀人凶手,却总有一个人会执着地为他寻求公平,哪怕他曾经许多次地伤害过她,甚至直至此刻还拖累着她。
换气窗外的月亮缓慢地移动着,它透过换气窗给这个单人牢房投射了一片可怜兮兮的光亮。光亮一开始还黏在墙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滑落。西里斯变身的黑色大狗一直注视着那个光斑,直到它落到了床铺上。
他终于动了,这还是他入夜后的第一个动作。西里斯艰难地跃上床铺,从枕头下抽出一卷报纸,用又长又脏的指甲将它摊开,然后驾轻就熟地翻到学术版版面上。映着月亮投射下的光斑,他仔仔细细地阅读着,像是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他看了很久,不时跟着光移动一下报纸,直到那点亮光即将移到另一面墙上时才抬起了头。
学术版的版面一向排得很紧,经常刊登的是一些学术期刊上的文章节选,偶尔也会报道学术新发现的新闻。在今天的版面上,最显眼的位置刊登了一则消息:我国女巫获得罗马尼亚国家魔法研究所永久使用权。这则新闻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年轻女人正对着镜头露出温柔的笑容。她有一个圆润的下巴和秀美的五官,若不是那个过圆的鼻头破坏了整体结构,那么她应当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照片里的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袍子,长发盘在脑后,一双眼睛清澈明亮。
西里斯用尖利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把这则消息从学术版上划下来,然后掀起铺在床上的草垫子,用鼻子把剪报推到床垫下去。在放回床垫之前,他再次用那双灰眼睛看了看他的收藏,那一张张颜色老旧、甚至发黄了的剪报都规规整整地压在床垫下,而无论那页剪报有多大,上面都写着那个支撑着西里斯度过黑暗夜晚的名字。
温妮莎·内亚姆楚。
月亮最终还是落下去了,而太阳即将升起。在这黎明前最短暂却也最黑暗的时刻,西里斯从阿尼玛格斯变化回了人性。他蜷缩在床铺上,合上了他的双眼。这是旧一天的结束,也应当是旧的苦难的结束。这也是新一天的开始,亦是新的苦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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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第一个星期四的早上,温妮莎出现在魔法部魔法法律与执行司的办公室里。她上学时的同班同学亚伯在她敲门时正在喝茶,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打翻了茶杯。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亚伯一边收拾撒在衣服上的茶渍一边说。“啊,不好意思……污渍尽除!”
“被CEC带去做了实验?”温妮莎笑着问。“我可不记得你有手抖的毛病。”①
“实际上是我被某人传染了……综合症。”亚伯对屋子正中央的空办公桌努了努嘴,办公桌上摆着“申诉与上诉办公室主任古斯塔夫斯·帕金森”。温妮莎会意地笑着摇了摇头:“好吧,那你可要注意,写文件的时候不要手抖得过分。”
“放心吧,那种低级错误我是不会犯的。”亚伯挥了挥魔杖,一份用米色文件夹装着的文件从他桌上的文件箱中飞了出来。他把文件递给温妮莎:“给,这是你的申诉文件。”亚伯顿了顿:“嗯……老样子。”
虽然亚伯已经这样说了,但温妮莎还是翻开来看了看。这份用黑色墨水写就的申诉书下签着温妮莎的名字,她的头衔是“申诉者代理人兼未婚妻”。当然了,在她用蓝色墨水签下的名字上,一个红红的盖章正在对她狰狞地笑着:申诉不予通过。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已经在看到那个盖章时彻底消失,也不知道自己的眉头已经悄悄皱了起来。倒是亚伯一直在关注着温妮莎的表情,见她难掩失望地合上了文件夹,他心里不由升起几分同情和抱歉来:“我也为你走过几次了,但是上面就是一直……”
“没关系。”温妮莎调整了一下表情。“真的没关系,我已经麻烦你很多次了。”
“或许你试试委托邓布利多呢?”亚伯提议。“你不是从去年开始就担任霍格沃茨的DADA助教了吗?邓布利多从不亏待霍格沃茨的教师。”
“我已经给邓布利多添了太多麻烦了。”温妮莎笑了笑。“而且……这件事我想自己试试看。”
亚伯看到温妮莎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心里便悄悄地叹息着。但是他仍然表现出一幅轻快得样子:“哦,对了,丹妮说她前天上街看到了洛夫古德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听说那孩子长得和她妈妈十分相像。”
温妮莎闻言眼睛亮了一亮:“是啊,卢娜的确很像潘多拉,但是发色和眼睛却和谢诺一样。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脾气秉性都和潘多拉如出一辙。”她好像很自然地接着说:“那么,丹妮的身体已经好了?我记得前阵子通信,她还在家里养身体呢。”
“是,好了许多啦。”亚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阿诺德从西藏寄了一些魔药回来,说是当地的古方。丹妮吃了之后恢复的很快,上周就能下床了。我被她爸妈骂了一顿……”
“骂你也是应该的,谁叫你们非要赶在她快生产之前去参加探险?她现在能母子平安,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亚伯又和温妮莎聊了一句同学们的近况,温妮莎便提出了告辞。亚伯吃了一惊:“可你,你还没有签重新申诉的申请表呢!”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温妮莎,笑意渐渐从眼中褪去了。她对亚伯弯了弯嘴角:“算了,还是先不填了。”
亚伯有些没明白:“算、算了?可是——可是你已经连续申诉了六年多……”
“我有时候会也在想,这么做有意义吗?”温妮莎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那么,以后有机会再聚,再见。”
温妮莎转身刚走,亚伯的同事约翰逊就走了进来。约翰逊回头看了看温妮莎的背影,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亚伯闲聊:“内亚姆楚?”
“是啊。”亚伯还在琢磨温妮莎刚刚说的话,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拿来吧。”约翰逊伸出手。“哎,像她这样执着的人还真是少见啊,感觉我每个月就是专门为她服务似的。”
亚伯向后靠:“她这个月没有重新申诉。”
约翰逊立刻直起了身板,诧异地问:“没有重新申诉?那传言是真的了?”
“什么传言?”亚伯竖起了耳朵。“难道阿兹卡班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有一个亲戚是阿兹卡班的守卫,你知道的,麦克米兰家。”约翰逊探过头来说道。“听他说,最近这几次内亚姆楚去探监,几乎每次都会和布莱克大吵一架。”
“他怎么敢啊,到底是谁这六年来一直在为他四处奔波?”亚伯一听就上了火气,约翰逊则耸了耸肩:“我刚开始听到也挺诧异的,还想过是不是食死徒都这么铁石心肠?但是你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吵的?”
“什么?”
“布莱克向内亚姆楚认罪了,他说他有罪。”
亚伯张大了嘴巴:“你在开玩笑!谁不知道布莱克是块硬骨头——”
“他说他亲耳听到的,我也只是转述。”约翰逊把头缩回到自己的办公区域,翻看起以前的资料来。“说起来这个杀人犯还真是铁石心肠,换了其他人,大概早就感动得不行了吧。真不知道是他秉性如此,还是被摄魂怪逼疯了。说起来,听说阿兹卡班的摄魂怪……”
约翰逊后来说的话亚伯并没太听清,而是莫名地回忆起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光来。他想起叱诧风云的劫掠者,想起那时还没变成人人唾骂的罪人的布莱克,以及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总是被他保护着的温妮莎。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拖累她呢?”
这句话除了他自己外,没有第二个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