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时爱你百科 吃蜜by公子于歌加番外百度云_长歌襄水上
深冬,神州苍然,山川被雪。
无垠的水面上,狂风啸卷,一叶扁舟固于近岸,顶着骤雪飓风,寸毫不动。
船体连着接触的水面,已然通通结了冰,雪条从檐角上挂下,不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朝清徵就在甲板上,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发鬓上的桃花早已在寒冬中萎谢凋零,鸦羽般的发梢略带霜色,而肩上也已覆了浅浅的积雪。
宛若一尊精美的石雕。
——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方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就被船外瞬间变幻的时节惊呆了,此处铅云四合,旷野无人,但绝非自己熟悉的千岛湖水域。
她看见从裙裾上滚落的玉玦,如今它光泽黯淡,正压在一张绢纸上。
绢纸上只有一行字:“三千世界渡劫波,百转神州逆枯荣。”
“此诗——”朝清徵黛眉一凝,语气亦变得深处起来。
“写的真差。”
本来的安顺被捻于指尖的绢纸颤了颤,自发的燃起了一片磷火,随着碧光自纸面上顷刻蔓延过去,朝清徵掌中顿时只剩下一丝灰烬。
灰烬随风而去,异乡孤舟,此身如芥。
朝清徵等了又等,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各种能想到的方法依次试尽,渐渐确定了小船不会忽然一闪,再次回到熟悉长歌门中,只好捡起船舱中的药囊,制药的玉盘,背上古琴,准备举步离开。
她站在甲板上,犹豫片刻,因着心内莫名的感觉,终究还是转身,将突然出现的绿色玉玦拾起,系于腰带上。
冻河之上,一名少女振衣飞起,犹如在风中飘摇的蓝色鸢尾。
……
朝清徵走走停停,因为身边的东西不多,周围又没有人烟,所以并不敢过度消耗内力。她年纪还小,之前并没有在江湖上闯荡过,只能通过师兄师姐转述的方法,慢慢寻找出路。
她从雪初走到雪盛,再到雪势渐歇,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半个人影。
之所以说是半个人,因为对方正哀哀的躺在雪堆里,褐色的衣服上被划了无数口子,皮肉从中外翻出来,边沿已经冻成了深紫色,眼看是要不活了,却依然坚持着不肯咽气。
朝清徵吃了一惊,立时加快了速度,一掠便到了对方身畔,她虽然知道江湖风云渐起,安禄山举兵谋反,但因长歌门位置特殊,受到的波及并不严重,门内还是一派盛世祥和之景,虽然近日亦渐有伤员进驻,但都及不上自己眼见有人卧于旷野,分明徘徊在生死之间,却挣扎不肯放弃来的震撼。
“这位——”朝清徵从对方衣着上判断了一下,谨慎的称呼道,“地鼠门的侠士,在下长歌门人,你且坚持一下。”
她说着,从药囊中取出施救的银针,弹指间在伤口周围扎了数十根,接着顿了顿,阴云浮上眉梢,立刻执起对方手腕,将相知内力从此源源输入对方体内。
此人伤势太重,虚弱无比,血从头流到脚,按说早该咽气了才是,朝清徵身上虽然带有万灵散,却并不敢给他用——万一气血受到催发,对方一个支持不住,立时死了该如何是好?
好在相知心法对治疗向有奇效,仅仅过盏茶功夫,对方眼皮便翕动数下,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身旁。
“这位……”
朝清徵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忽然反手紧紧抓住了她,嘶哑着嗓子道:“不,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说什么?”
“快去,去救人!”
朝清徵怔住:“救谁?”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家人么?
“去风波亭,救岳将军!”雪中的人嘶吼道,他在说道“岳将军”时,眼中忽然迸发出明亮的色彩,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岳将军,难道是天策府的人?”朝清徵细细思索,脑海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天策府中有哪位将军姓岳。
“岳将军……被奸贼,秦,桧,陷害……昏君……”雪中的人还在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也弱了下去,几至不可听闻的地步。
“秦桧又是谁,狼牙军的人?”朝清徵一头雾水,她看着地上垂死不肯放弃的人,眼波一颤,下了决心,“告诉我风波亭在何处,如果岳将军是好人,我便去救他。”
雪中伤者声音立刻又变大了,几乎压倒了风雪声:“在西边五十里。”他聚集全身力气,伸手向前方指去,但在中途就无力的垂落下来。
他死了。
朝清徵指尖一抖,清丽的素靥更显霜白,她默默站起身,举掌在地上击出一个大坑,雪溅开,露出下面的皴裂的冻土,她恭敬的将死者安放到其中,又拂出一掌,隔空将土推入,重新将坑填满。
黄土极快的重新覆上了雪,白茫茫一片,干净极了。
风雪中,一道浅蓝人影快如急烟,向着远处飞纵。
雪势阴晴难定,刚刚减弱了些许,片刻后又愈发盛烈起来。
朝清徵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脚下原本凹凸不平的土地已经变得平整,周围杂草乱木也都不见了。
她已经上了驿道,道边缀着淡黄色的梅花。
西边的驿道旁,有座空无一人的白色亭子。
朝清徵慢慢走到亭前,袖子垂在雪上,低下头,脸上毫无血色:“……难道我来迟了?”
她感到隐约的悲怆与失落,正抑郁间,忽然一顿,抬首眺向驿道的远方,黛黛的眉梢轻剔:“一里外,有车队在往这里赶。”过了会,断定道,“有高手。”
轻轻拍开腰畔暗器囊,朝清徵肩头一晃,瞬间隐入梅花林中,目光一霎不霎的注视着远处的车队。
远来的车队由数十士卒,四位骑士,还有一部囚车组成,朝清徵观察着,心中愈发疑惑——瞧对方士卒的打扮,既不是狼牙神策,也不像天策苍云,却又分明是正规的军装,委实怪异。
而更怪的却是打头的四个骑士,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武功最低,衣饰却最为华丽,做军官装扮,也正是此人的动静,引起了三百步外风波亭中朝清徵的注意。
与他并驾前行的三人,是一个瘦小的老者,和一个同样瘦小,还带着铁拐的老婆子,以及一个腰悬纸剑,头扎冲天辫的小孩,这三个人身形被风雪遮蔽,给人带来捉摸不透的感觉,似乎全无武功,又似乎深不可测。
朝清徵眼神渐沉,她像第一次离开巢穴的雏鹰,正伏在林间,等候猎物主动送上门来。
车队终于到了风波亭外。
朝清徵一双秀目中神光隐蕴,莫问气劲流转全身,长长的衣袍无风鼓起,她自知并非三名怪人的对手,只打算暗中窥伺,等对方露出破绽之时,抢出去击碎囚车,将里面的人带走。
马背的的瘦小老者勒住缰绳,还未下马,便抬手给了中间的武官一耳光,出手之快,目力稍差之人,恐怕连他收招的动作都瞧不清楚。
“杨沂中你个蠢材,难道不知咱们今日押送的是谁?居然也不早早在风波亭这边派人驻守——”
老者正对着武官发怒,而他身边的老婆子,扎冲天辫的小孩也都微微侧过脸,多少分了些注意力过来。
就在此刻,等候在梅林中的朝清徵足尖微点,在雪地上凹下一迹雀啄似的浅痕,纤细身形顿时化作一道浅蓝流光,直向车队纵来,老者话音未落,她已距囚车不足三步,身子稍微后倾,宽袖则向前方一拂,一股带着硫磺气味的淡红水箭便自袖中飞出,喷向紧紧裹住囚车大门的铁链。
这淡红色的液体是赤炼水,是炼制许多药品不可或缺的材料,具有腐蚀特性,朝清徵打算先用它来融化掉囚车上的铁链,好方便自己动手劫囚。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原本端坐在马背上的老头和婆子忽然齐齐失去了踪影,两人犹如一股轻烟般,霎时绕到囚车门前,挡住了赤炼水的去路。
朝清徵视线一花,面前顿时多出两个人来,正是那一男一女两位瘦小老者,他们一人双掌并合,挟着一股刚烈至极的气劲,向前猛的劈出,另一人则抬起拐杖,旋出螺旋杖影,罡气卷着漫天雪花,蛟龙般嘶吼着向前方缠去。
赤炼水甫接触到两股真气,便炸碎成一片淡红色的雾气,向四方逸散飞去,而两股真气又在中途彼此融合,它们汇成一股,重重击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伴着一声闷响,朝清徵纤细的身形被迎面而来的沛然真气所击中,直飞到十余丈外才飘然翻身,缓缓落地。
如羽坠地。
方才出手的两人面色已罩了一层寒霜。
他们中任一人的内劲便足以开碑裂石,更遑论二人联手,但方才招式明明击中,力道却如石牛入海,悄无声息。
朝清徵亦在心中吐了口气,她轻功名为“青霄飞羽”,全力运转时身形翩跹,几乎浑不着力,纵然对方内力足以击碎钢铁,却也难以击中一片随风飞舞的羽毛。
武官身手最差,他脸上露出喜色,但见那名少女除了脸色微白之外,一切正常,似乎刚刚的重击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由又露出失望之色。
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子忽然抬起头,天真如幼童的脸上,竟生着一双异常冷酷的眼睛,利刃般的目光此刻正落在朝清徵身上,似乎想要割下她一块肉来,缓缓道:“好轻功,好身手。”
朝清徵微觉诧异,这个“小孩子”看着不过孩童摸样,声音却苍老嘶哑,听起来年纪还要在那老头老婆子之上。
听到小孩子夸奖对手轻功好,那拟定一击必杀的两个人眼中也随之闪起了寒光,流露出比这漫天风雪更森然冷酷的意味。
朝清徵不知道,眼前这三个人,正是被称为“塞外三冠王”,轻功天下第一,第二,第三的万里平原,千里孤梅和百里寒亭三人,方才万里平原说她轻功不错,绝非真心赞赏,而是生出了杀意。
“你是哪个门派的人?”万里平原问。
朝清徵心中诧异更盛,她的武功服饰都未曾掩饰,对方看着也像是老江湖,却不知为何,居然没有猜中她师门,她妙目流转,微微顿了下,才舒袖敛衽道:“千岛长歌,相知莫问。”接着反问道,“不敢请教诸位尊姓大名?”
小孩子下巴一抬,稚嫩的脸蛋上露出浓浓的矜傲之色:“塞外三冠王。”
“百里寒亭。”老者冷然道。
“千里孤梅。”那老婆子一身粗布衣服,神情却比穿着霓裳羽翼的皇后更加高贵。
“万里平原。”
朝清徵沉吟道:“塞外?”想了想,“塞外不过明教,昆仑,红衣三大势力,其中昆仑派素来行侠仗义,明教当年虽不见容于中原武林,但陆教主也非是非不明之人。”看着他们,秀脸一沉,“想来诸位必然是红衣教中的人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