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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雍正五年的节奏都快的让人应接不暇。
先是佟家出事,前朝震荡;随后宫中又传出皇后失势避居畅春园和最得宠的慧主子有孕的消息;最后便是普一出生便封了‘和硕公主’头衔的三公主温宜的生母襄嫔曹氏及昔日的华妃年氏的薨逝。
雍正急急赶到翊坤宫时,年世兰的眼神都已经混沌了。
颂芝趴在床头一侧,紧抓着她的手,不顾礼仪的哭道,“娘娘!您再撑一撑!皇上他来看您了啊!”
年世兰闻言吃力的将手臂抬起来,向空中摸索着什么——雍正一把抓住握得紧紧的,上前勉强冷静道,“世兰,朕来看你了。”
“皇上……”年世兰反手也握紧雍正的手指,回光返照般力气大的吓人。她拼命的眯着眼,想要最后一次透过浑浊的视线看清眼前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的脸,声音梗塞而虚弱,“欢……,欢……,香。”
“什么……”雍正一怔,刚想要贴近些听的更清楚一点,便见一直跪在下首的周宁海酿跄着站起来,亦是泪流满面,“皇上!是欢宜香……,奴才这就去点……,娘娘您闻着!”说罢他便跑到香笼旁,点起了袅袅的清香。
像是嗅到了这股曾令她痴迷喜欢着的香气,年世兰的表情也舒缓开来。她的手落下来扯住雍正的衣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含糊不清道,“皇上……,给,我……只,……我,的……”
这回雍正听得清晰,他看着她弥留之际时所展露出的难得最为纯真的笑容,心底一阵发酸,安慰她道,“对,是只给你的,除了你,别人谁也别想要的。”
听到他这句话,年世兰先是一怔,接着眼泪扑朔朔的往下掉,痉挛般的拼命喘气——雍正这才惊觉她竟瘦的厉害——手指也从雍正的衣角边滑了下来。
“太医呢!太医!给朕滚过来!”雍正扶住她的身体,眼角都急得发红。
待太医刚刚从侧殿跑过来,雍正便听道身旁的颂芝从喉间喊出一声格外凄厉的哭喊,“娘娘!娘娘!您别丢下奴婢……”紧接着,四周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宫女的抽泣声。
雍正还紧紧抱着怀中尚有温热的身体,他僵住了身子,不敢低下头去看,只觉得嗓子在一瞬间干涩的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
赶过来的倒霉太医大着胆子上前为年嫔把脉,随后扬声道,“年嫔娘娘殁——“
他刚喊完一半,便被身侧暴怒的雍正当胸一脚踹了出去,双眼赤红,咬牙道,“滚!”
那太医滚了一圈才堪堪停下,却不敢真的滚蛋,不顾身上的疼痛颤巍巍道,“皇上息怒——!恕臣医术浅薄——”
雍正暴躁的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句,“滚。”
那太医听了如蒙大赦,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
雍正长呼了一口气,这才低下头去看她死后的面容,下意识地搂紧,低低道,“你们都下去吧,朕一个人有话要与年嫔说。”
苏培盛闻言,纠结着劝阻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轻声道,“嗻。”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雍正莫名想起了那晚年嫔单薄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最后,他闻着欢宜的香气,摩挲着她的发顶,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气缓缓道,“实在难得见你这般安定的模样……,下辈子,别再入皇家了。”
半个时辰后,雍正已然平静的走了出来。他看向仍面容哀戚的颂芝道,“你家娘娘……,之前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颂芝低下了头,“娘娘想说过什么,最后又说‘说什么都没了意义了’,故而不曾留下过什么。”
雍正闻言眼神一动,叹息道,“这又能说……,是谁的对错呢……”他想了一番,又对颂芝道,“你家娘娘生前也是疼爱温宜的,你等若愿意,便去照顾公主吧。”
“奴婢谢过皇上美意,”颂芝福了一礼,“只是奴婢等只想守着这翊坤宫。”
“也罢,”雍正又是一声叹息,“你原本是世兰身边的一等大宫女,现在朕便升你为翊坤宫掌事姑姑。”
“奴婢谢过皇上隆恩。”
苏培盛见雍正又大踏步的往前走,连忙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皇上,您这是要上哪去啊?”
雍正头也没回,压着火气道,“去慈宁宫!给朕的好额娘请安!”
慈宁宫内,太后和雍正两人爆发了最大的一场争执,两人几乎都快撕破了脸面,太后的句句言语如刀子般戳在雍正心上。
“皇帝也不必这般急着质问哀家,那先皇后之事何等隐秘!年氏一介罪妃于坤宁宫中冷落一年,仍有如此之手段。哀家若还留着她,岂非后宫之祸患!”
“年氏自欢宜香一事起,一步错便步步错!皇帝敢保证年氏心中当真会毫无怨言?且年氏早些年一度嚣张跋扈,以致买卖官爵,得罪了不少前朝官员与后宫嫔妃。皇帝费心想着让年氏安稳度过余日,只怕其她的那些妃嫔都会心生不安啊!长此以往,则置后宫、前朝的安稳于何地?!”
最后,太后冷冷道,“何况就算是哀家没对付那年氏,看到年氏沉寂一年后还能联合其她妃嫔扳倒皇后,皇帝扪心自问,你可会像相信慧妃一样去信任年氏?即使只是来自帝王的猜疑,也足以毁掉任何人了。”
雍正仿佛当头挨了一棒,他哑口无言,心头却是怒火上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拂袖而去。
身后是太后疲惫的喃喃自语,“皇帝,哀家的荣耀,除了你,便只有乌雅氏与乌喇那拉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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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嫔逝后不久,慧妃于长春宫中足月平安诞下一女,序齿为五。雍正当即赐名‘和嘉’,加封‘固伦公主’,荣宠犹在温宜公主之上。
而在雍正六年的正月,紫禁城送走了一位死后极尽哀荣的妃嫔——雍正追封年世兰为皇贵妃,谥‘敦肃’,葬入西陵妃园陵,之前的襄嫔则葬在泰陵妃园陵齐妃墓室的偏殿。
随后,雍正下旨令敬妃抚养温宜公主。温宜年方五岁,对周身的人事还只有一个浅薄的映像,初入敬妃的咸福宫时尚有些拘谨,时日一旧便渐渐活泼起来,敬妃自是爱得不行,待其视若给出。
而在七阿哥一事上,太后与雍正各退一步:太后可抱养七阿哥,但恭贵人必须得以时时探望。
敦肃皇贵妃抚灵那天,雍正迎着风雪站在高处向下眺望,举目四望皆是白雪皑皑。雍正突然想起,年世兰初入王府时也是在一个冬天的雪日,她那时还只是个天真娇气的少女,笑起来的模样比怒放的芍药花还要艳丽。
可她后来入宫封为‘华妃’,落魄降为‘年嫔’,甚至死后追封‘皇贵妃’,却又都是在这样寒冬的大雪之中。
“皇上——”
雍正循声望去,却是黛玉手捧着一大堆东西寻了过来。
黛玉瞧着他的侧脸,却严肃着一言未发。雍正被她瞧得不自在,又听她‘扑哧’一声,随后把斗篷细心的披在雍正的身上,又把手炉塞在他手里,眉眼温柔。
然后她撑开一把伞,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看了一场纷扬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