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高难度play 抓一个小姑娘玩一个暑假_夏侯
聂承阳纵身上了屋顶,将手中的斗篷披在玄熙身上,系好带子。
玄熙没有看他,只是望向远处肖凌江上的星星点点,轻道:“承阳,我很烦。或者说,我心里很乱。”
声音很轻,轻到出了口,就被风吹散了,迅速融在夜色中,再无迹可寻,仿佛她不是说给聂承阳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聂承阳看她一眼,随意坐在瓦片上,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听到他笑,她也笑了,提起裙角坐到他身旁,就这样沉默地坐着,任心里的思绪翻江倒海。
她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更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若说迷茫,在无名小山村的那十年已经够了。
不是没想过这个身份带来的隐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方是母皇钦定的皇太女,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是没想过诈死脱身,隐遁江湖,纵然千军万马,她自信亦能安然脱身。然而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是不能忍受安逸山林的平淡,那十年的磨砺之后她已懂得何谓孤独寂寞,并能坦然受之。
只是不愿憋屈地被外力所迫不得不如此,纵然是无路可选,这条路,她仍要自己选,自己走,容不得他人干涉。被迫受之行之,她不愿更不能。所以,她安然接受母皇的安排,并要从中找出突破口,了结这一场乱局。
只是舍不得那份血缘那点情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她无法体会,然而前世身死之前,那两双满是凄伤的眼睛她永世难忘。这一世,她的父亲为了她的降生不惜舍了性命,十五年来悉心照料处处回护,他待她有生育之恩,有回护之情。她不是无情之人,如何能舍?舍了,于心可安?
这一世,身体是她的,身份是她的,亲人朋友也是她的。
她的前生已死,她活在这一世。
三世为人,生死于她不过是下一次轮回,但她却看不破那一点傲骨,看不破那一丝情分。
“承阳,明日我便回京。”她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身旁之人说道。
聂承阳身子微微一僵,看着远处的夜江灯火沉默许久,久到玄熙都以为他睡着了之时,他却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无奈,又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一双星目静静看向夜空,轻道:“我同你一起进京吧。”
“咦?”玄熙讶然看向他,随即想到司皈,他们两人也好久不见了,遂点头笑道:“好。”
看到她笑,聂承阳不知不觉也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叹息一声,慢慢来吧......
“谢谢。”
“呃?”聂承阳一脸莫名,谢从何来?
玄熙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发呆的时候有人陪着是件很幸福的事吗?”
聂承阳一愣,随即耸了耸肩:“以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话末,忽然看到她不知从哪摸出两壶酒来,黑影一闪,一壶酒就到了手里。愕然抬眸,不由怒道:“你身子没好全,喝什么酒!”
直立夜风中的女子却是偷笑一声,迅速拔了瓶塞,仰头就灌了一口,让他阻之不及。
“我这次受伤的事是瞒不住我父母的,既然回京就要挨骂,就先让我喝点酒壮胆好了。”说着又是一口。
“哼哼,你会怕这个?”聂承阳翻了个白眼,伸手便去抢她手中的酒壶。
玄熙知道他功夫不弱,立即错步一让,旋身跃到远处,夜风勾起斗篷的衣摆,被聂承阳扯住,她索性解开,人顷刻又向前飘去,闪躲腾挪间,还不忘继续灌酒。她体虚未复,聂承阳也不敢尽全力,两个人追来逃去,似乎都玩上了瘾,屋顶上顿时笑闹不休。
两人身姿轻灵,衣袂飘飞,在屋顶上飘来荡去,偶尔传来几声轻笑,如同两支眼色明亮干净的笔在黑色的绸布上涂抹作画,看的角落里的两个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韩守慧实在忍不住,问向身旁的人:“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她坚信自己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半夜三更来偷看六殿下同男子相处的变态。
平安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直到把一脸天真甜笑的某人看到发毛,才转向屋顶上打闹不休的两人,依旧沉默,眼睛却不自主的看着夜空中,那笑得明媚畅快的女子,看着看着,心里也是一笑。
这个孩子,绝不会知道她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护了她十五年。或许就像小孙一样,私心里也把这孩子当成女儿了吧。
“咣当——”空了的酒壶被砸在院中的地面上。
聂承阳看玄熙踩在瓦片上一路摇摇摆摆,伸手拉着她的手腕,以免她摔下去。瞥了眼地上的碎渣,说道:“大半夜的,小心吵醒了人家。”
“你不觉得喝完酒再砸碎了酒瓶是件很痛快的事吗?”她露齿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同跳了下去。吓得聂承阳将她扯进怀,小心翼翼护着她安全落地。
玄熙却不顾人家一脸的惊怒绯红,老朋友一般地将手搭在对方肩上,脸埋进手臂,大笑不止:“我说,你......你也太小看我了。”
聂承阳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仰面看天,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问道:“你笑够了没有?”
玄熙摇了摇头,直接笑给他听。忽然大笑变惨叫,她一脸惊愕地抱着自己的头,没想到这人居然狠狠敲了自己一记暴栗。
聂承阳呵呵一笑,极其畅快地拍了拍手,笑道:“既然你笑够了,我也不陪你发疯了,明日走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话末,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而在暗处的韩守慧一脸呆滞,没想到一向不近男色的六殿下不仅大方调戏了一个男子,还很没面子被人打了,她抚了抚下巴,想着是否应该把这事在司里小范围宣传一下,呃......顺便挣笔小钱,不禁打了个寒噤,罢了罢了,要是被殿下知道了,没准儿自己得在床上拉个几天的肚子。
平安看了一眼离去的聂承阳,淡淡笑了笑,悄悄回屋去了。
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淡淡洒在天之尽头时,牧州的百姓从暗夜中醒来,明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女人们出门为生活奔走,男人们则留在家里收拾做饭,等着妻子回来,于是大街小巷渐渐有了人气,有了喧嚣热闹。
码头上船只来往,人声不尽,水声不绝。起了个大早为生计奔波的苦力们都聚集在码头边上,两眼巴巴地望着来往船舶上的客商,希望能找到活做。
大大小小的船只依序停泊,不时有苦力被雇去卸货,呼喝声,笑语声,下令声,加上小贩们卖早点的叫卖声萦绕在整个码头。
转眼又是一艘大船靠岸,仔细一看,这艘船却不是货船,船身极大,几乎占了两个船位。船上的船妇个个身形彪悍,一身精装下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古铜色,显是跑惯江上的水手。
码头上的人不由齐齐看向船帆,上面用红漆写了个大大的‘聂’字,这才恍然一呼,原来是聂家的船。
在众人惊叹之际,船上匆匆下来了一群人,中间有四人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女子,头发散乱面色扭曲,似乎痛苦至极,一路上不停挣扎。在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时,她忽然痛极惨呼,周围之人都被这声凄厉的惨叫吓白了面色,呆呆地看着她从担架上滚下地。
一群人大惊之后都围了上去,过了许久,也不知道为何,人群竟是久久不散,码头上被这群人堵着,一时间,上船的上不了,下船的也走不开。
玄熙的马车刚到码头,就遇上了这一番喧闹繁杂。听到韩守慧的解释,她才知道前方倒在地上,无人敢移动的女子是聂家四小姐。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对聂承阳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聂承阳笑了一声,便伸手从小柜里提出她的医药箱,下了马车。
码头上人头攒动,有担忧的,好奇的,也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玄熙跟聂承阳在众人护卫下终于闯进了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颤抖不已的聂四小姐。
玄熙看她双目赤红,眼中迷惑一闪即逝,随即向旁边的聂家护卫说道:“将她抬到僻静处,这里人太多了。”
众人俱是一惊,几个大夫惊道:“不可,聂四小姐左胸的肋骨断了,若是......”还未说完,就看到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姑娘蹲下身,将手触在聂四小姐的左胸上。
“住手!”不知谁历喝一声,玄熙望向出声处,一人高坐马上,秀眉凤目,深色罗裙,此时正一脸煞气的看着自己。她身后的马车上忽然冲下一个男人,年约四十岁许,双眉入鬓,面貌清丽,由两个小侍扶着,远远就喊道:“画儿!”
聂承阳在她身边解释道:“马上之人是聂家长孙女聂凤琴,那位夫郎则是聂家长女的正夫余氏,聂四凤画的父亲。”
玄熙点了点头,口中却是说道:“她左胸口上的肋骨断裂刺在心脏旁,若是手法不慎,接骨时极易伤及心脏,若是如此,大罗金仙也难救她。”边说便将手探入聂四小姐的胸口,隔着皮肤,小心地,却是果断地轻轻一推,顺着经络,断骨“喀”地一声接回了原处。
听到这一声,几个大夫顿时吓白了脸,纷纷伸手去触摸那块断骨。她们既没技术也没胆量,此时看着玄熙的眼神不免又羞又愧。
聂凤琴已冲了过来,不想此人竟如此大胆,心中怒极,刚要下令拿下此人,玄熙却已站了起来,拿着帕子边擦手边说道:“她四肢上的错骨和伤口几位大夫都处理的很好,左胸的断骨如今也没问题了。不过她双目赤红,表情苦痛,全身颤抖如筛糠,想是还有什么病症,若抬到僻静处,我或许还能救上一救,否则不出三个时辰,痛也能痛死她。”
还未听完,聂凤琴已是面色苍白,余氏刚跑过来,听及如此,差点昏厥,强撑着站稳,看了玄熙一眼,向旁边的人吩咐道:“还呆站着干什么!快把四小姐抬回船上去。”
聂家的人一散,围观的人也散了,除了平安和韩守慧陪着玄熙和聂承阳,其余的下属将马车赶到自己的船上后,就守在聂家的船边,惹得聂家人惊疑不已。
一间干净整洁的舱房内,余氏和聂凤琴紧紧守在一旁,对于是否让玄熙救治,两人都很矛盾。一来是不相信此人的医术,而来是对此人身份的忌惮,刚才那些劲装女子两人都是看到的。
最后还是余氏叹道:“那些大夫怎么说?”
“无能为力。”聂凤琴不是余氏亲生,虽然贵为聂家长女,但面对这位当家主夫,也容不得她半点不恭敬。
余氏身子一颤,看了看床上的女儿,双目凄迷,一片朦胧,静坐半晌,终是脸色一沉,咬牙道:“她既然说能救便让她救,若是不行,聂家的女儿岂是别人能信口胡来的!”
“是。”聂凤琴神色莫名地看了床上之人一眼,便出去了。
玄熙进房之后便看到雕花木床旁边除了两位主事人和两名小侍外,还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女子。她冷笑一声,径直坐到床边,也不管那两人惊怒的脸色,伸手拿脉。
“多余的人都退出去,还有,我需要一只碗。”她淡淡说道。
见她如此傲慢无礼,聂凤琴脸色已是铁青,余氏却是淡淡说道:“给她取碗来之后你们就出去吧。”话末,向聂凤琴打了个眼色,旋又看着玄熙身后的三人。
玄熙示意三个人都出去,聂承阳却轻轻摇了摇头。一番妥协之后,房里除了床上的聂凤画,便只有玄熙、聂承阳和聂家两位主事人。
玄熙从医药箱中取针刺入聂凤画足底的涌泉穴,她手法既快又准,转眼便将聂凤画双足的大穴封住,而聂凤画痛苦的面容顿时一松,整个人终于平静下来。
余氏和聂凤琴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惊讶莫名,后者的眼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待小侍取了碗来转而出去之后,玄熙便抓起聂凤画的右手,挽高袖子,露出肩部以下。然后用擦过药酒的小刀在她的手腕内侧轻轻一划,红色的血便留了出来,滴入碗中。
“你!”
“她身中蛊毒,我放血便是要将蛊虫逼出来,放心,又不是把血全部流干。”
两人一听蛊毒,脸色立变,余氏的身子更是抖了起来,而聂凤琴则是死盯着玄熙。
玄熙伸手又在聂凤画的头上扎了几针,然后将手搭在她的颈动脉上。看到聂承阳一脸好奇,她徐徐解释道:“这是南疆的‘九妖蛊’,植入人体后到了第九年才会发作。发作时犹如千万只小虫在体内噬咬,痛入骨髓。其实这只是蛊虫破坏了人体的大脑神经,使人产生幻觉而已。”心下却是想着这聂凤画也太惨了点,不仅被人打成这样,九年前还被人植了蛊。
手指下忽然一颤,她眼色一戾,手指顺着血管向下,到肩部时迅速用一根布带绑紧。然后取出一个瓷瓶,当手腕的伤口处出现一点青色时,及时将瓶罐拔出又盖上。
聂承阳接过瓷瓶笑道:“这只虫子还有用。”
玄熙帮聂凤画止血包扎取针后说道:“蛊虫虽然取出了,毒素还留在体内,这只虫子可作药引。”她走到书桌上写下药方,看着聂凤琴问道:“你是她亲姐?”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聂凤琴还是点了点头。
“她失血不少,我可能要从你身上取一些输到她体内。”
“不可!”余氏忽然惊叫了一声。
玄熙奇怪地看着他,她只是试一下看血型对不对而已,又不是直接输血,他惊叫个什么。
“我不会直接就用,会事先配血的。”
“不行!”余氏慌乱地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语气异常坚决。
玄熙眼色一闪,心中一动,忽然转眸看着聂承阳,见他无奈地笑叹一声,她也莫名地笑了起来:“她今年几岁?”
“不用问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如此。余氏不让她验血是担心验出自己的女儿不是聂家人,而真正的聂四却站在自己身旁。原来不是聂四小姐,而是‘聂四公子’。
想通这些,她看了一眼仍旧惊乱非常的余氏一眼,漠然说道:“剩下的事其他大夫也能做,区区告辞了。”说完,不看聂承阳惊讶的面色,拉着他就走。
“站住!”聂凤琴上前几步,冷笑道:“我四妹还未醒,你便想走!”
玄熙摇头轻笑:“虽然不输血恢复的慢些,但好在年轻,躺个一两年也就没事了。你若不放心,也可让刚才的那几个大夫过来看看。”
聂承阳看着余氏的目光缓缓落在扣着自己左腕的五指,眸中有着轻缓却温暖的笑意,像夜江上洒落的星光,明亮却不刺目。身后传来衣袂飘动之声,他转身淡淡说道:“聂小姐,我劝你最好理智些。”
一只手五指成爪,正停在玄熙的左肩上方数寸,被他一喝,顿时僵在那里。聂凤琴面色阴沉,看了看聂承阳的剑,又想了想屋外的人,她终是放下手,只是脸色相当难看:“既然这位小姐认为四妹已经无碍,我也不便强留两位,只是我聂家一向恩怨分明,两位也应该在四妹醒来后容她道声谢再走才是。”
“抱怨是不会有的,报恩你聂家也没这个资格。”玄熙极冷淡地说道,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早晨的阳光顿时照了进来,还有围在门口的一干家丁惊愕的眼神。她极少生气,待人以冷语更是少之又少。承阳的身世她早已猜出大概,但今日看到余氏,心里的邪火还是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梅花烙里的那个福晋之于白银霜的感情终究只是文艺创作,现实中哪来那些温情追悔!
心中愤愤然,拉着聂承阳便出了舱房。聂凤琴刚要唤人阻拦,被聂承阳淡淡瞥了一眼,只觉周身一冷,话便卡在了嗓子眼儿,一张脸涨的通红。
外面的家丁见少主子的脸色难看,但看了看玄熙的那双眼睛,竟是不敢上前阻拦,平安和韩守慧已经将两人护在中间,加上船下的一干护卫,四人就这样嚣张至极地走到了自己的船上。
上了船,聂承阳不避嫌地跟着玄熙进了她的房间:“你在生气。”声音平淡,也不惊讶,甚至带了丝笑意。
玄熙郁闷地抓抓头,又狠命地直接灌了几杯冷茶,直到执杯的手被人握住,她才无奈地看着他,同时无奈地叹道:“你不生气,我替你生气也不成?”
“你不是说激动伤身?”看她瞪着自己,聂承阳眉眼皆是笑意:“小时候我怨过恨过也暗中求过,可那是十年前。十年后很多事便看得透了。何况他毕竟是我的生父,既如此,不如淡忘的好。”
话虽如此,但哪有孩子不希望得到父母疼爱的。但他话中的意思,她何尝不懂,只是事关承阳,终究是意难平。心里一惊,不由看着交握的手,她与承阳之间是否过界了?
她与他抚琴吹箫,执棋论武,笑谈人生,可谓知己。
自牧州相遇以来,承阳眼里轻缓如流水的情意她莫非看不出来?人生寂寂,得一知己,何其幸运!只是她这一生何其短暂,怎能陷他如此!
回京的一路上,她就这样纠结在这个问题中,心情极度郁闷。聂承阳每每看她一个人发呆,也不理会,只是独坐一旁品着香茗,借着夏日江风,欣赏她七情上脸。两人就在这样相异的心情中,行船半个多月后,终于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