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素秋完结文_第43章 昱王伤逝/南国红豆
深夜,月色昏沉,凛冽北风呼呼。
此时,京城西北郊外一处偏僻荒芜的山头某处,有三五火光燃亮。
火光下,壮实男儿个个黑衣劲装脸色凝重,恭敬地等候差遣。
引路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因惊惶而颤个不停的手指,指着一处,恭敬地向一名白衣男子哈腰道:“爷,就是此处。”
一身素白衣袍的男子,正是昱王傅凌宇。他正沉默寡言的紧盯着引路人所指的地面。
虽然那儿有坟藏的痕迹,可这是坟吗?别说墓碑,就是连块牌扁也没有!根本没有任何标识以显示此处是慕容雁雪的墓地。
“慕容禹!”他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挖出来。”手下人望了脸色晦暗不明的傅凌宇一眼后,代下命令。
下属立刻领命,谨慎而又快速地挖着,下铲处泥土微松,底下果然有棺木。
约两刻钟后,一口普通的棺木已被安全起出。
傅凌宇乍看到这口棺木时,鼻端就已泛酸。想他堂堂王爷,执掌十万之兵,心爱之人遗骨竟然安放在这口不值十两的棺木中,教他情何以堪!
而她生前美名冠绝天下,死后竟然被慕容家弃葬在此处不知名的山丘,这种折辱叫人如何承受?
——美好的她,即使是死去,也该是以水晶棺、金缕衣、碧玉银饰随葬才是啊。
或许未必是她。
傅凌宇还抱着一丝希望。
“本王来。”其中两个下属想正想开棺,傅凌宇走近,斥退左右,用工具轻易打开了棺盖。
里面果然有一具烧焦了的遗骨,就像给人随意往棺内一扔似的,没经任何细心的收拾。
即使是普通人,面对这种不堪的情况,也难以承受,何况是生性高傲,又实力不凡的傅凌宇!
他眉头紧紧地皱起,眨了眨有泪欲流的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好情绪后才弯身探看。
遗骨确实是与慕容雁雪般高,骨架似乎也一样纤细……
傅凌宇也是拿捏不准,微偏头对身后说:“罗先生,劳烦你验骨。”
原来他心细如发,连懂得摸骨测算的罗骁一并也带来了。
这罗骁是连元锡的谋士罗骏的胞弟。兄弟二人命运不同,罗骏早年成名,是连元锡的左臂右膀,与连劲森一样被连元锡尊为兄弟。
而罗骁则是落第书生,年轻时不愿受兄长的庇荫,四方游历,恰巧在川藏交界处,碰上正在与敌对阵的傅凌宇,这才有了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脸色沉重的罗骁立刻领命上前,“属下遵命。”待走近棺木,深深一揖,“小姐,请恕在下无礼。”
傅凌宇的紧皱的眉头稍为松了松。
罗骁已在仔细地验证。
大约过了一刻钟,神色凝重而忧心罗骁望向傅凌宇,语气难掩痛心地禀告:“王爷,据属下诊查,此遗骨并无中毒迹象。骨架完好,没遭受虐待的痕迹,是死后才遭的火焚。骨龄约十五到十六岁,处子。”
傅凌宇脸色陡变,急切地问:“指骨与脚骨呢?”因身份际遇不同,小姐与丫环的指骨、脚骨也是有所区别。
“雁雪脚掌大概五寸五分……”傅凌宇憔悴地垂首抚额,这是最后一丝希望了,他宁愿她活着,即使再也不认得他。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傅凌宇忐忑不安地等待罗骁的回复。
罗骁显得更小心谨慎了,仔细估算后,才低声禀告:“王爷,其指骨纤细、脚骨约五寸……”
“你说什么!”傅凌宇脸色惨白,上前一步,猛然推开罗骁,失控地扑趴在棺上,“不可能……她不会如此短命!雁雪,你明明说好要等我……说好的啊!雁雪……”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棺中遗骨搂在怀中,又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确定与罗骁所说无异后,故作冷静的面具终于爆裂!
“雁雪,我的妻,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啊……”一颗心像被刀绞般疼痛恸哭,声声断肠。
所有人都屏神静气,神色哀伤,就连四周围也出奇的平静。
悲痛如风,在漆黑的夜中呼呼漫延,凄凄慽慽。
傅凌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焦色遗骨,悲痛地昵喃:
你本是天上仙,来这凡间一遭,偶遇我这个身不由已的男人,终至劳燕分飞。最后就连一句再见也来不及说,一个温暖的拥抱也来不及给,你就离我而去,我上哪里寻得了你?莫不是真有那奈何桥,彼岸花?
如是这般,请你等我。
下一世不顾身份地位,若再负你,就让天雷贯顶,劈死我这个负心人。
你听见了吗?雁雪。
长夜更凉,良久后傅凌宇才缓过劲来,把慕容雁雪的遗骨,放进棺木中命下属运走。
一个时辰后,面如死灰,风尘仆仆的傅凌宇,出现在宁王府傅凌旭的卧室中。
宽敞的卧室,摆设极其简单,别无赘物,却烛火通明。
看来傅凌旭是习惯了和着光亮而眠。
双眼血红的傅凌宇三两步冲到床前,几近失控,嘶声咆哮着:“你起来,你怎么睡得着?当年如果不是善良的雁雪替你挡了那直射心室的一箭,如今还能有你吗?你果然是傻了?堂堂王爷连一个弱女都保护不了?”
睡得正熟的傅凌旭,蓦地被这一连串如雷的咆哮惊醒,奋力着爬起来茫然地望向愤慨欲绝、恨不得撕了他的傅凌宇。半晌后,因困乏而反应迟钝的他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好奇又惊讶地问:“你……三哥?”
“谁是你哥,你这……”傅凌宇瞠圆威目,一句未尽突然气结,一口气梗在胸口呼不出咽不下。
与极度悲愤的傅凌宇不同,傅凌旭懒懒散散地偏头,认真地想了想,才又以肯定的语气说:“我记得你,你是傅凌宇,我三皇兄!就是我哥。”
傅凌宇此时才懂何谓恨铁不成钢,他全身剧烈地抖动着,爱恨情仇激烈地碰撞,忽而怨恨地盯着傅凌旭:“你这畜牲!雁雪死了,你怎么就一点知觉都没有!难道连府出了个和雁雪长得一模样的女人,你就认了别人,忘了她?她死得好惨!我要你赔——”一声狂燥的大吼才爆出喉咙,狂刀已然扫到,睡意劈向傅凌旭。
谁知道傅凌旭不躲不闪,就那么无辜且疑惑地定眼直勾勾地看着发了疯的傅凌宇。
事情却锋回路转,傅凌宇收住刀势,叹道:“你果然是傻了,好。雁雪先走一步,我认了。那个女人你要就要了,我不和你抢。这天下,也是你的,我也没想过和你争。只是你能睡得安稳么,午夜梦回时,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傅凌旭听傅凌宇话中又是已故的雁雪又是不明就里的天下,又是午夜做梦,突然惊慌失措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神色慌张。
……你不要怕。”傅凌宇见他受惊,竟然扔下刀坐到他身边,话锋一转居然安慰他起来。
那削铁如泥的短刀安静地躺在地上,刀身被烛火染红,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我刚才咒骂的其实是毒害你的人,”似是想开了般,傅凌宇重重地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无法留在京城,这其中诸多迷团,我也是无力破晓。”
傅凌宇突然间感觉这老天爷太会开他的玩笑了!这一切都算是个什么玩意,两情相悦的爱人说没就没了,这自小一起长大、聪颖无比的弟弟也是说傻就傻了!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估计没有了。
哭笑不得、神情恍惚的傅凌宇用力了拍了拍额头,再深深地凝了傅凌旭一眼,才低声道:“雁雪没了,我也生无可恋。明日一早我就会辞别父皇,回封地去。刚才我鉴定雁雪的尸骨时,有个黑影在边上守候,我猜是傅凌锋,你且小心珍重。傅凌涛你也得防,估计最大的狐狸尾巴长在他身上!”
他说完,突然难以抑制地大笑,笑到最后就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傅凌旭似乎并不能理解傅凌宇话中的意思,一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嘴皮动了又动,终是被他这疯颠的行径吓得说不出话来。
傅凌宇又失神地看了傅凌旭半晌,才缓缓起身离开。
一直藏于暗处的棠棣这才现身,盯着不远处——那具历经战火磨砺、威武不屈的昂藏之躯,似乎在瞬间佝偻,令人唏嘘。
棠棣扯了扯嘴角,回身步近正在啜泣的傅凌旭,极不耐烦地斥道:“哭,你就只懂哭,你除了哭,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他的语气隐忍而压抑,似乎也是受够了这种的难以名状的日子。
傅凌旭没理会他,径自跳下床,哭叫得更凶,却不见眼泪。
错愕的棠棣沉默了会儿,突然说:“傅凌宇的武艺又见长进了,不过两军对垒能否取胜,讲的是兵法之高明兼后勤调度之配合……”
“好,你厉害!”见傅凌旭还在抽抽答答,棠棣突然愤怒地甩手,从窗台一跃而出,显然眼不见为净。
良久后,面无表情的傅凌旭才站了起来,爬回床上,蒙头大睡。
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