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妻 小说_第八一章 地狱犬/是非莫辩
通往白金圣塔之下那片地狱的阶梯螺旋向下，如同一片巨大的漩涡，将所有的黑暗与腐蚀的气息都尽皆吞噬。
夜雨低垂，
黑暗的深渊之中，裹满血肉的锁链如若蛛网，身侧数不清的囚笼中满是已经不成人形的骸骨。腐烂的骨骼，干涸的血迹。
在雨中，一切都变得模糊。
潮湿的空气，包裹着腐烂，变得更加难忍，
小狼捂紧自己的鼻子，哒哒哒哒向下奔跑，她不敢停下，她觉得哪怕只是在这样的地方站上哪怕一秒钟，也会当场呕吐出来。
对于牙小果来说，这是令她最厌恶的景象。
尽管生在那群嗜血而残忍的恶狼之中，但从小她就无法理解似乎溶解在其他狼家人血脉深处的那种渴望。
对于战争，对于狩猎，对于杀戮。
生于寒冷之土，死于血战之地。那似乎已经是所有狼家人的宿命，就如同她在老狼灵那本布满灰尘的历史书上所看到的一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狼家人就似是以一种几近病态的欲望与执着在战斗着。
所有狼家的孩子自从出生开始就会被告知，他们要成为战士，或是战士的妻子与母亲，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是可耻的。
在那样的期盼之下，孩子颂唱着狼哭岭诸王列传，学习战斗，学习魔法，学习狩猎，然后成为北境冰土最锋利的剑，最坚硬的盾。
然后战斗。
然后死去。
就这样，
就这样吗？
那样的事，究竟有什么好做的呢？
牙小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讨厌鲜血。
讨厌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死掉，烂掉。
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就像是这群被投入地狱之中，痛苦着死去腐烂的失败者。在自古以来的王座争夺战中，不顾一切地向着那座魔界中央的高塔前行，然则他们中的成功者又有多少？绝大多数的谋逆者，都只被投入这里，成为深渊中的又一块烂肉。
在失败之前，他们曾经又是怎么样辉煌而伟大的存在？
小狼在深渊中望见，在那些被囚禁着，悬吊着的尸骸之中，有的身带璀璨王冠，有的身披狰狞战甲，破碎而陈旧的墙面上插满圣者的旗帜，屠龙的圣剑，能叫得出名字的，早已被人所遗忘的，无论是什么，现在它们都只是无用的残渣，与土石一同在黑暗中腐烂。被关押入地狱的囚徒不会被剥夺这些东西，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在这片深渊面前有多么渺小。
都是一群笨蛋，无可救药。
对于这些，牙小果嗤之以鼻。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会缺少勇者与英雄，就像谋权者的棋盘上，从来不缺少棋子。而同样，这片大地上所演出的棋局，也从来不缺少对弈者。
这里，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坟墓，
到最后能够到达白金圣塔中央的，仅有一人而已。剩下的，都只能在地狱中挣扎，腐烂，没有人会想去怜悯，去救赎。
但这对于牙小果又不一样。
就算那些仿佛看穿世道的大道理说了那么多，又有屁用。
这个世界上的英雄那么多。
但小狼只有一个哥哥。
就这么简单而已。
于是强忍着不适感，牙小果来到了地狱的最底层。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并非是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而是一扇门，
一扇被无数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大门。
大门之上镌刻着无数张陌生而扭曲的脸孔，除了这诡异的浮雕以外没有任何装饰，坚硬，冰冷，阻绝着前进的路。
但小狼知道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因为，在这扇大门之前，结着一整片盛开的冰花。
冰花之下，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
小狼突然感觉到鼻子一酸，然后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慌忙跳到地上，带着些犹豫地触碰了流淌在地上的那些流动着的冰冷之血。
她绝不会认错。
虽然，小狼从没有见过那位狼家少年流过血，受过伤。
但她却绝不会认错他身上的味道。
绝不会。
但她真的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受多么恐怖的伤口，才能流出这么多的血。
她颤抖地看着指尖上那一点开始缓缓结晶的血滴。
恨得牙痒痒。
如果再给小狼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在接近俾斯麦的那一瞬间，就咬碎他的喉咙，她可不管后果，她只是想这么做。
但是，这也证明——俾斯麦没有骗她。
法兰也许，就在这扇大门后头。
可，自己又要如何打开它呢？
小狼看了看大门正中央，所有锁链团聚成的那一头如同线团般的巨锁。
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开的东西。
那个死老头，搞得好像真的回放自己来找法兰一样。
就当小狼气得直跺脚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令人胆寒的嘶鸣。
她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颤抖。
于是，她缓缓地回过头。
当牙小果见到那只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的野兽之时，顿时感觉心有点凉。
既然有门，那就有看门狗。
地狱之底，深渊之中，那只生着三个不同脑袋的野兽拖着身上长长的锁链，低吼着向门前的小狼走来。
枯瘦，弯曲成弓形的背部，这只三头犬仿佛已经在黑暗中忍受了不知道多久的饥饿，于是此刻望见新的入侵者，垂涎三尺，发出令人胆寒的吠叫。
死定了。
牙小果在心底里这么想。
她没有任何机会从那样的怪物嘴里逃生，当它出现在她视野之中的那一瞬间，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完全进入了它的攻击范围，无路可逃。
果然，那个狮子家的老头。
根本就是要让自己也死在这里。
雨水从头顶的黑暗中坠落，淅沥淅沥。
落在野兽的身上，也落在她的身上。
小狼的头发湿了，重重地垂在脸颊两旁，两只耳朵也耷拉着抬不起来。
她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只能咬紧嘴唇，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靠上那扇冰冷的大门。
她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底。
身前，那只三头犬慢慢地在雨中接近着。
雨水一点点将那畜生身上陈年的血垢洗掉，在它的身下聚成一片猩红的水洼。
是时候了。
三头犬缓缓地俯下身躯，猛扑而出。
那生满尖牙的三张巨口，就这么朝着小狼崽的不同部位咬来！
“轰！！”
然而它们咬上的却不是柔软香甜的血肉。
而是一面炽热坚硬，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盾牌！
滚烫的熔铁流进三头犬柔软的口腔之中，瞬间发出滋滋的蒸发声！痛得让那只恶犬哀嚎着向后退却，定睛看了看，那位及时挡在面色苍白的小狼之间的黑色骑士。
原本已经准备好就这么窝囊地死掉的小狼方从恐慌中反应过来，就是挥舞起小拳头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你……你这个死呆熊！来得太晚了啦！我一个小孩都比你先到了！！”
“先擦擦你的眼泪吧，哭鼻子狼。”
“谁……谁……被……”牙小果方想从嘴里说出谁会被吓哭这种话，想想倒还是憋回嘴里，抿着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瞧了瞧身前的骑士。
“你行不行啊笨熊，要是我哥哥的话刚才一个照面就把那只死狗打烂了。”
“你哥哥是莽夫，我不是啊。”黑熊耸耸肩。
“你好菜啊，你打得过它吗？”
“它？”黑熊笑着看了看身前一脸懵逼的地狱犬，拔剑出鞘。
炽热的溶火，一瞬间就将剑刃化作金红。
如若深渊中，最闪亮的光辉！
“狼崽子，我可是寒冰的舞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