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柔软相贴 周梦莹小说第六部22篇_她是糖做的
这陈家女娃儿年岁较小,骨骼纤细,躺在床上下意识瑟缩起身子,瞧着不大一团,柔柔弱弱。
顾如珩暂时擦拭了番四肢,又翻出压箱底的陈年衣物,好生替她穿上,拧干另一张湿帕子,搭在稚女额顶。见她欲伸手,方冷声道:“别动。”
她便真迷糊着,不敢再动作。
沈长安打完另一盆水进屋,看陈家稚女这副模样,心下怜惜:“这是谁家的孩子,也没人陪着。”
“上次我与你说的那陈家男子之女,其母守寡不久便随人跑了,留下她一人。”
这般。沈长安顺势坐在床头,替她擦拭去鬓角细汗,看其双手指缝内尽是泥秽,又轻柔拿起帕子,妥帖清理干净。
顾如珩敛眉,朝床上之人看了眼:“清涕流不止,脉象浮紧,不知病多少日了。”
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落雨之声,潮气升腾,这一日下来她自己面色也苍白的很,因着经年累月如此,虽腿骨如蚁细密噬咬,语气倒不见多大起伏。
“脸上烧的滚烫,人也糊涂了。”几息后,沈长安将稚女额前帕子换过一遭,只侧首轻轻说道:“可要先去泡泡脚这儿有我守着,做不得大碍,等会儿药差不多就熬好了,最是合适。”
“嗯。”
顾如珩似是动了一下,袖中微凉指尖轻柔覆上沈长安手掌,指腹贴着她手中硬茧摩挲:“再陪我片刻。”
她语调冷淡,却在沈长安反握回来时,卸了挺直脊背的力。微微阖上眼,顺势靠在了轮椅中,一袭白衣,愈显单薄。沈长安手心温热,捂着她指尖,秀眉紧蹙:“怎么捂不热。”
顾如珩抬袖,虚掩双唇偏过头,重重咳嗽了声 :“体质偏寒养不回来,是难捂热。”
“江南东路梅雨时节长,扶余镇水气又重,今年还不知怎么的,下雨日子甚多。长久下去,不仅地里秧苗得烂根,你脚也受不住。”沈长安着急,寻来黑貂裘替她盖上,“不省得多久才能见晴。”
不料顾如珩却抿了抿唇,歪头看向身前之人,淡声道:“现下五月还要披貂裘。先前是有两分冷,如今倒成了十分热。”
沈长安双手捧起她手掌,呼出口温热之气:“那你取下搭在膝上,莫要冻着了。”
这人似泡在草药中养大的般,浑身总萦绕着散不尽的清苦药味。沈长安挨的极近,免不得能闻着,呼吸霎时顿了顿。顾如珩低声一笑,凑于她耳边:“手热乎了,可我周身都还冷着。”
“你瞧。”言罢,将沈长安右手覆上自个儿侧脸,蹭了蹭,当真一片冰凉。
尝人言,医者不自医,四诊合参,望色、闻味、切脉极为不便,虽说顾宁医术尚可,能常年温养其一二,但顾如珩幼时断腿,家道大变,心中之结,无法释解,终成一疾。总归伤了根,体寒虚证,畏寒喜热遏。
沈长安不语,闷闷垂落手:“这山上,不大好。”
顾如珩目光微晃。人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之情,七者弗学而能,她亦然如此。因幼时遭遇,顾如珩笃信世间情缘变化靡常,执捉不住。她不信道佛,却尝读两家道文经藏,释迦摩尼佛曰大地众生皆有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分别执着,而不能证得。她便是佛家口中的俗人,偏执不得法,半点难放下,愈发执妄。
故而不过一笑:“往后你长久替我暖着,总有一日会暖和起来。待北上东京,湿气与雨水便不多了。”
“嗯。”沈长安乖巧点头,任她俯身于自个儿唇角亲了亲。
“那我将药提来,你先仔细暖暖脚。”
泡脚的草药名贵,火候亦讲究。沈长安把满满一大炉灰黑药汤滤出,任由狸奴于身后颠颠跟着,将木桶提至了顾如珩跟前。
汤面泛着热气,还太过滚沸。顾如珩不急,垂眸道:“若是这稚女今夜退不了热,怕邪热入里,一命难保。”
沈长安叹气,左手放在布衾上,替她掖了掖。想来是共情于心,见这陈家稚女邋遢可怜模样,难免想起自个儿幼时光景,便真切担忧了起来:“怎会狠得下心抛弃女儿随人跑了,上次听你说那妇人记恨埋怨你,以为虽不讲理,但好歹对丈夫情真意切,不曾想才过多久,尸骨未寒就跟着情夫跑路。如今也不是丈夫死了地产积蓄归回夫家,好歹两两各一半,走了便甚么也没了。”
床上之人烧的狠,轻微发颤,不闻任何交谈声。顾如珩褪下鞋袜,脚尖点了点水面,而后慢慢沉了下去。低声道:“你哪能猜到她是怎么想的,许将地契值钱物件尽数带了走,唯留下一间空房,日后再将其随意抵给哪户生意人,待那时,旁人上面讨债,倒不大会管你是否有理。”
“还好有李大伯在,路上这么泥泞,风雨兼程的送来。”闻言,沈长安叹气。屋内有些冷,她取下叉杆,令花窗降下挡住些许凉风,不至于让陈家稚女冻着,又说着:“这倒也是,任我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法子。”
顾如珩莞尔:“你要是这性子,我该上哪哭去。”
药汤略微滚烫,静坐便觉着热气自脚底腾腾而上,加之体虚,不多时鬓角就隐隐渗出些微细汗,顾如珩动了动下颌,敛眼扫过床上侄女面容,怕沈长安担虑亦不曾多言。
沈长安细声:“那你也得好好养着身子。”
顾如珩笑,看着她折身将歇室内的针线步履拿来,搬过小凳子坐在床一侧:“怎么想自个儿缝鞋了。”
“这落雨季节湿气重,上次去也没仔细注意大祖父与大祖母穿的甚,怕老人家腿脚受了潮难受,就想替他们二人各做一双鞋,底子专门缝得厚。”
顾如珩鞋履具是由方氏量好尺码前往钦州置办的,讲究且舒适,故而沈长安掂量一番自己手艺后,并未提这事儿,加之顾如珩不愿她再劳神,自然亦没放在心上:“可要将花窗支高些,屋内昏暗,伤眼。”
沈长安弯眉:“就一会儿,不碍事的。倒是桶里草药凉了得跟我说,炉上还温着些。”
她凝神缝制鞋履,顾如珩便安静看她,虽偶尔才闲谈一二,气氛却温馨适然,也不觉难熬。直至申时过半,床上躺了大半日的孩童才难受□□着,挣扎片刻后,双眼睁开了一道缝。
沈长安放下针线,瞧床上陈家稚女转醒,连忙替她取下额前巾帕,担忧道:“可还难受”
言罢又侧头:“如珩,要不要再替她盛碗汤药来。”
陈惊蛰只见眼前一人俯下身子,身影模糊,替自己擦去眼角自然浸出的泪水。又听闻旁侧传来另一道声响:“不用,等她垫垫肚子再说。”
两道声音各不相同,一道软糯,一道清冷雅致,陈惊蛰虽脑子里一片混沌糊涂,也辨认出了,后者分明就是稍前来过村里的顾家大夫。她难受着低喃了声,半响后目光终于聚焦,将视线落在了沈长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