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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不要再摸了 爷爷经常去妈妈卧室_一斛珠

那一瞬的剧痛来袭,又骤然而逝,子虞觉得身子一轻,蓦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心底最柔软的一处痛不可抑,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她面色白得可怕,四肢颤动,偶尔睁开的双眼里也如死灰一片,双手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被褥揪成一团,不成摸样,仿佛她的心肠如同被褥,在那一刹那,寸寸绞断。她痛苦到了极致,声音压抑在喉口,碎成了呜咽。

模模糊糊又忆起那个大雨的早晨,母亲含泪为她梳发,被狱卒急催之下,掰开她死拽的双手,绝然离去。她在空旷的牢室中不敢放声嚎哭,咬地瞒舌鲜血……一分分的痛又仿佛昨日回映,慢慢凌迟她的骨血。这样不可诉之言语的悲恸,让她的身体如浸寒冰,一瞬一息地冰冷下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黄泉碧落,骨肉生死永离,想思之一面,诉之一句,便是梦中,也觉得痛彻心扉,肝碎脾裂,独一人尝此悲恸,不如带我一同离去,便是阿鼻地狱,也胜过世间春菲。

她心中滴血,泪水不断地渗出眼角,嘴里含糊地念着哭着,已不成言语。

怀因心急如焚,额上已透着汗,双手力持镇定地对准穴位刺下,止住了子虞小产后的血崩,转头看着她的脸,他不觉长纾一口气,方才一直擒在心底的恐惧渐渐散去,可双手却有些不自主的颤抖。

秀蝉忍住惊悸,将染血的衾被褥子全部收起,那股带着腥味的血气渐渐从房中消散。她有诸多后续事务需要打理,看到床上孱弱的人影,只好哀求怀因再留一阵。等她走后,房中归于寂静。

怀因正襟危坐,双目微阖,脸上平静的如同这个夜色。可房里是这样的安静,子虞呜咽的哭声显得异常分明,一声声落在耳里,如同重锤。怀因无法视而不见,走到床前。她眉头拧成一团,在梦魇中啜泣。他垂头去听,她一时呼兄长,一时呼睿定,几声之后又痛苦地喊娘亲。

怀因听地心中一疼,为子虞拉拢锦被,这才见到她一双手揪住被褥。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才伸手要将她的手解开。她嘶哑地哀哭:“别丢下我……”怀因一怔,托着她的手不敢动弹,心里沉沉浮浮地不知在想什么。她又哭泣一声,他心头怵惕,想转身离开,却好像被黑夜中一种无名地力量给擒住了,半步都难以挪动。

子虞蜷起身体,泪水仿佛不会枯竭地渗落:“……别丢下我。”身边突然有人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会。”她昏沉中没有听清,囔囔低语了几句。怀因一凛,额上的汗水滴落,心沉沉的好像被静夜压地喘不过气,刚才无意识地答了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脸色在黑暗中阴晴不定地辗转,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温存地说了一句:“不会,不会丢下你。”

子虞经此一历,气血两亏,缱绻塌前十余日才略见起色。别的宫人不知究竟,只道侧妃来了一次就将王妃气地病倒,都暗自对侧妃手段心惊不已,等子虞能起身离床,初雪已经降临。

院子里草木尽数枯萎,宫女们从回廊走过,视线再无遮挡,这让她们的脚步迟缓,心生惆怅,到了这时,她们眺望皇城的举动越来越少,怕看多一次,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宫人们在私下的抱怨开始增多,他们在府中目睹了晋王与王妃的恩爱,以为这次不过是场小风波,原本设想,晋王会在冬季来临前接走王妃。谁知远方而来的寒风凛冽如刀,很快击垮了他们的愿望。

晋王府丝毫没有动静,虽然每月都有照例送来时鲜和补给,但是随队来的管事脸色越来越差,显示着情况正急剧往更坏的地步发展。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管事带来了一个消息:因晋王无嗣,王妃又有心向佛,宫中令子虞出家为尼,待来年春,迁往妙应寺,帝后另择良家为晋王妃。

宫人们都被这一噩耗惊住了。妙应寺离东明寺不远,就在后山脚下,换朝时无所出的妃子都按例在此出家,虽然与东明寺相隔不远,但规模大小不可同日而语,冷清却更甚之。

东明寺修行不过一时,入妙应寺就是一世,再无出头之日。

宫人们终于明白子虞成了废妃,被命运之神彻底抛弃,她们相对垂泪,不再避忌。连老城稳重的秀蝉乍闻消息,也花容失色,戚然垂泪。

她向子虞请罪道:“都是奴婢失策,若不是向问相府,而是直接通知王府,以王爷的性情,今日的情况必不会如此。”

子虞看着她,脸上没有半丝慌张和失望,平静的面容仿佛还如在王府中一般,对众宫女道:“眼泪不会让我们回到皇城——不要流在这无用的地方。”

宫女们见她言语声音清婉,却有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雍容镇定,都不敢提及旧事,只在惶然不安中,眼看着苍寒的雪色笼罩山头。

康定元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景,眼看这一年就要到底,忽然又从南国传来恶讯:腊月初二,南帝暴毙。关于暴毙的说法也是多种多样,摆在明面上的说法是南帝突生急病,药石无用。可从探子传来的消息,隐讳地指出别有内情。

北国君臣乍闻此讯还来不及做出深思,后续的事件又接踵而来。南帝骤然而崩,没有遗旨,那一夜急召众皇子入宫,其内中详情外人不得而知。第二日,皇二子,四子,七子匆匆离京,太子当夜令禁军入城,把其余皇室重亲都留在了京都。逃离的三位皇子到了封地后很快就高举义旗,称太子弑君篡位。若在平日,这样的传闻不会有人理会,可联想到两个月前曾有太子戏宫妃的传闻,后来南帝对太子态度冷淡,诸多不满。在这敏感的时期,南帝骤崩,太子的处境顿时微妙起来。三位皇子的举动,让南帝的兄弟都开始蠢蠢欲动。太子初坐帝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必须先要平叛。

腊月十四,南国的太平日子在一夕之间崩离。

远在千里之外的动乱很快就影响到北国的朝政——南国二皇子派来了使臣。朝臣对于这位南国皇子的记忆,还停留在猎场刺杀那桩案子上,当时二皇子在重重包围中逃逸出去,让众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使臣来到北国,先是秘密叩见皇帝,将猎场之事解释清楚,后来又拜见了欣妃。

大臣们都知道,这位皇子摆出如此的低姿态,目的只能是借兵。

为此,朝中因政见不同分为两派,其中主战呼声最高的就是延平郡王,皇后的亲兄:赵琛。

这些朝政在皇城涌起风浪,但东明寺中却一无所知。冬雪夹着雨水而至,几日不见阳光,簌簌的落了几日,院子里,楼阁上都换上玉屑琼衣。初晴的那日,子虞披上黑狐裘衣,抛开众人,寻雪色而去。

天清气朗,越发显得天地如初开一般颜色,朱梁碧瓦都不见了,只见银装素裹,似白玉砌成一片。子虞深深呼吸,冷冽的气息让她为之一畅,摆脱连日的沉郁。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发现地方狭小,无处可去,她满腹心事,又不愿回去沉着脸面对宫人的哀戚,想了又想,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北苑种着两株上好的梅花,花期中开得正盛,子虞赏了一会儿花,正出神间,院里传来拨弦的声音,须臾,熟悉的琵琶声从院内飘荡出来,曲折动人,婉转如诉。

子虞推门进去,一个妇人坐在梅花树下,怀抱琵琶,正专心弹奏。她面容普通,目光平静,对来人视而不见,灵巧的双手无一丝凝滞。她的举止气度都让子虞感到一种熟悉,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一个宫人。

曲调最后以一阵玉珠落盘结尾。子虞赞道:“真是好曲。”旋即发现自己失言,这是一个哑妇。

谁知妇人颔首,微笑道:“只有失意的人,才能听出曲子的好。”

子虞微讶,细细审视她一番,半晌过后,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妇人淡然道,“娘娘想知道的,只是我在这里的原因。”正如子虞判断出她的身份,她也一眼就猜测出子虞的来处。

子虞坦然点头,妇人道:“我得罪了贵人,所以被赶到这里,时间一久,就被别人忘记了。”

她轻描淡写,子虞却觉得别有内情,看待她的目光越发慎重,正想找个告辞的理由,妇人说道:“娘娘害怕什么,莫非怕受我牵连。可娘娘如今的模样,与我有什么两样,还怕什么呢。”

子虞蹙起眉,冷冷扫了她一眼:“言多必失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既是躲避贵人,就不该失言惹出祸患。”

妇人轻轻摇头:“我知道娘娘失意到此的原因了——太过谨小慎微,反而失去了进取的魄力。”

子虞心里咯噔一声,说不出的烦躁,又对妇人的眼力感到吃惊,说道:“我也知道了你被赶的原因——宫人若是太过聪明不懂收敛,难免会受人排挤。”

妇人拢了拢鬓发,叹息道:“说的不错。若是当年我能做得不露痕迹,今日未必到此地步。”

子虞深深注视她:“你到底是谁?”

这是她第二次问,妇人也不再故弄玄虚,起身一拜道:“妾姓吴,名元菲。原是宣郡王赵府的西席。”

子虞想了又想,始终想不起宣郡王是何人,复又联想到赵姓,朝中赵姓官员不多,若是最显赫的……她骇然一惊:“宣郡王?难道是皇后的父亲宣王?”

妇人一愣,眼中片刻迷离:“原来她已做了皇后,难怪能从郡王进为王了。”

子虞已从惊诧中恢复平静:“既是西席,该受礼遇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妇人道:“妾得罪的就是赵府的千金,应该说是今日的皇后——赵珏。”

子虞瞠目看着她:“你教授她什么?”

妇人从容不迫地一笑:“后宫之道。”

在子虞不足二十年的人生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多的是天潢贵胄,簪缨之族,有的让她敬畏,有的让她厌恶,可是仅靠一句话,就让她产生浓浓好奇的,眼前却是第一个。

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考虑这番交浅言深的后果。

吴元菲也在打量她,察觉到她的沉默后,仿佛顷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顾虑,说道:“妾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二十年……娘娘大概不明白二十年的含义。再坚强的信念和意志,也会在漫长的枯寂中软弱。这个院子并无他人,如果再不说些有趣的话题,妾怕以后会忘记说话的能力。”

这话题称不上有趣,却让子虞异常的好奇,她问道:“宫廷起起伏伏,从来不会固定属于一家,难道这其中还有学问?”

吴元菲道:“娘娘一定听过熟能生巧的典故。一个没有学识的卖油郎,尚且能从最简单的劳作中悟出至理,一群才智过人,胸藏锦计的人汇聚在宫廷,其中相处之道,又怎么能不称之为学问呢?”

子虞浅浅笑了笑,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又问:“你既是皇后的老师,可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元菲眼睛一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可很快就敛去,低头沉思起来。

“妾教导了她八年,换来的是二十年的幽禁。”她道,“到如今,都不敢自夸说能有多了解她,妾能说的,不过是所知的八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娘娘不妨自己判断。”

子虞点点头。

她低下头去,开始了回忆:“妾初到赵府的时候,是受惠顺长公主的邀请,她的两个女儿,分别叫珏和瑶,都有入主宫廷的希望,从她们七岁时,妾就开始教导她们。平心而论,两个女孩之中,瑶的容貌品性,都胜出一筹,不仅是妾,府中其他人也都更偏爱她一些。等到她们两个都到了十三岁,事情几乎已成了定局。当年先帝多次用兵南下,都没有成功,导致国力衰竭,颇有悔意,随后就与南国议和,南帝提出要求,要皇室女子和亲出使。”

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喟叹道:“先帝的女儿都已出嫁,只能从宗亲中挑选。瑶是太子妃的预定人选,本以为相安无事,谁知宰相突然提议让瑶出使,让赵府上下不知所措。更奇的事还在后面,在南国使臣入宫的时候,恰巧有画师在他面前跌落了几幅画,其中就有瑶的。宰相的推荐,南国使臣的要求……内外两方面的压力,让惠顺长公主也不得不服软。最后决定由瑶远嫁南国,与宫廷失之交臂。”

子虞听到这里,几乎要以为这不是皇后的故事。吴元菲抬起头,缓缓说道:“一年后,珏的弟弟娶了宰相的女儿,而她,嫁给了当今的圣上……在她出嫁之时,惠顺长公主卧病不起,都未亲自送她,别人都道长公主爱女远嫁,所以心力交瘁,不顾次女。你可知其中的原因?”

子虞看她的表情,吸了一口冷气:“难道,宰相,画师都不是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呢?”吴元菲道,“惠顺长公主不是傻子……可直到瑶远嫁一年,事情才露出些微端倪。当年的赵珏不过十四岁,可她是什么时候联系上宰相和收买画师呢,也许更早。众人都只关注了瑶,却从未注意过她,在大家都还不在意的时候,她已经找到了最有力的盟友,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了自己姐姐一击,所以最后踏入宫廷的是她。”

子虞听了故事,久久不语,目光只落在院子的角落,那里青砖覆雪,一片寒凉。

“我在南国时曾有人教过我,”子虞缓缓道,“她说,在宫里最需要警惕的,不是高估自己的能力,而是低估自己的对手。”

吴元菲眉梢一抬,问道:“是谁说的呢?”

“南国昭仪瑶姬。”子虞道。

吴元菲“啊”地低呼一声,手指在弦上轻捻,蓦然长叹。

子虞突然有了午睡的习惯,且不喜人打扰,所以一过午时,宫人们都远远避开。谁也不知道,其实房中并没有人。子虞这时就到北苑和吴元菲聊天,并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吴元菲从不议政,她孤居二十年,早已离时政很远,所以常常与子虞谈论的是史。

一来二去,子虞受益匪浅,有一次忍不住故意为难她:“论史就是后宫之道?”吴元菲但笑不语。子虞又道:“那可是过去发生的事了,我想要知道的是现在。”

吴元菲冷静道:“现在与过去有什么区别呢?娘娘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宫廷中发生的事,总是惊人的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不断的重复。”

子虞笑道:“宫中的妃嫔难道没有读过历史,可她们依旧会犯错。”

“那只能说明她们没有读透,”吴元菲道,“看别人的故事,无论悲喜,都觉得轻松。可放在自己的身上,就会考虑得失,举棋不定……人若失去冷静,总是容易犯错的。”

子虞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感情用事。”

吴元菲道:“人人都知宫廷难活,可依旧趋之若鹜,娘娘可知道其中的原因。”子虞道:“大概是为了权势吧。”吴元菲道:“从古至今,男人得到权势的方法多种多样,可以科考投军,可以附庸富贵……女子却只能依附夫君,一世随人——若只能凭夫君获得权势,天下又有谁能比帝王更张显尊荣。宫廷是女子唯一能插手国政,影响时势的途径。娘娘,你说,世上还有比这里更吸引人的地方吗?”

她的目光熠熠生辉,子虞不受她的鼓动,淡淡说:“宫廷风波诡谲,谁又能保证一定得势。”

吴元菲道:“若是连一搏的勇气都没有,那必定是不会成功了。”

子虞哂笑道:“不是拿普通的东西去搏,而是拿性命去搏,难道这也值得?”

“一个人的性命同天下比起来,谁更贵更重?以性命去博取天下,是以贱易贵,难道这还不值得?”吴元菲反问。

子虞叹息不止。当她对宫廷懵懂不知时,觉得其中神秘华丽,让人想一探究竟,可当她对宫廷开始了解熟悉,又觉得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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