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睡表情包 妈妈的袜子_一生仓皇
陈飞卿坐在城墙楼上,饶有趣味地看下面热闹的景象。
漠国国王为他在此设了宴席,也是为了让他更近一些的看清楚天神节的街道,毕竟在王宫里隔得太远,而漠国向来尚武,不比中原谨慎,国王外出饮宴是常有的事。
此时漠国国王还未来,只有小王子陪着陈飞卿先到了。
小王子看着目不转睛的陈飞卿,道:“你还真是喜欢热闹。”
陈飞卿摆摆手:“我们那里很少看到,特有意思,哎,你知道那火是怎么喷出来的吗?我琢磨了很久,去问,人家听不懂我说什么。我怀疑他是装傻,故意不将诀窍告诉我,你说他听不懂中原话,是怎么一路去京城卖艺的?”
小王子翻个白眼:“换我,我也不告诉你。谁知道你干什么的,若人人都会了,他还怎么做生意?”
陈飞卿道:“他不告诉我,总有人告诉我,我多问几个人就知道了。不过有个大变活人,我一直没想明白。还有个将人关在箱子里拿剑去捅,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小,可把我吓着了,到现在也没琢磨透。”
小王子急忙道:“停!你来干什么的?来研究变戏法儿的?”
陈飞卿道:“这不人还没到齐,我跟你也没别的能聊,随口说说。我也很难这么光明正大进你们王城,还碰巧是天神节,可惜没时间逛逛。”
小王子压低声音道:“有时间你也别乱跑,我王兄表面上没说什么,可我觉得他不会乖乖听话。父王向来都听他的,这次我好容易才劝动父王,很多人都不服气,万一出了岔子,我们以前都白费功夫了。”
陈飞卿道:“知道了,我若要乱跑,也跟你说,你放心吧,我还怕出事呢。不过我给你开的单子,你得帮我买好,我娘我表妹我大姨姑姑她们非得让我给她们带那些东西回去,钱我给,辛苦费我也给,你找人帮我买好一些的。”
小王子嫌弃地看他:“你哪儿来这么多亲戚?你那单子拉开比我人都高了,买那么多你带的回去吗?中原要什么没有,非得跑我们这里来买。”
陈飞卿摊手:“图个新鲜吧,我也不懂,总之你辛苦些,帮我买齐,下次你去中原,我好好招待你,行了吧?”
两个人瞎扯了一阵子,漠国国王终于在大王子的陪同下登上了城墙楼。
漠国国王年愈五十,虽说起来是沉迷酒色,但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看起来仍然十分精神英朗,朝陈飞卿大笑道:“贵客啊,陈小将军。”
陈飞卿起身朝他拱了拱手,笑着道:“不敢当,叨扰王上了。”
说完,陈飞卿与大王子也互相见了礼,彼此笑了笑,各自入座。
漠国国王坐好之后便道:“你跟你爹年轻的时候,倒有那么一点像,也不是特别像,你比他英俊多了。”
陈飞卿笑道:“这话我不好接,说王上比两位王子英俊似乎不好,说两位王子比王上英俊,也不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大王子道:“陈小将军说话风趣,怪不得能和我王弟成为知交。”
陈飞卿扬眉道:“大王子倒是一眼看出了我与小王子是知交,这连我和小王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的事。看来传言说大王子天生异瞳,能观古今前后未来,竟不是虚的。若我朝与贵邦结为友邻,不光是和小王子,我更想和大王子多来往,还想着和王上做忘年交。”
大王子笑道:“陈小将军胃口还是挺大的,那今晚要多吃一点了。”
漠国国王摆摆手:“别光说话了,我们来得迟,让陈小将军等久了,还是先自罚三杯。”
陈飞卿道:“不必不必,王上太客气了。”
漠国国王道:“客气的是你,我们这里跟中原不一样,坐下来吃饭喝酒,大家就都是朋友,不讲王上不王上那些虚的,我们来迟了就该罚酒。来人,斟酒。”
傅南生说走得累了,坐在城中河的河畔专心吃东西。
他一路逛过来,买了许多的吃食,毕竟漠国除了炸虫子外,还有许多他未在中原见过的东西。
苟珥站在他身边,柔声问:“累了?”
傅南生点点头:“有一点,你等会儿要背我。”
苟珥点头,心是软的:“嗯。”
傅南生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笑了笑,低头继续吃东西,心里却盘算起来。
他好容易能出来一趟,还是趁着这么热闹的节日里,人来人往的,要逃走是最好的时机。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坐在屋顶上观察周围的街道与人们的举动,看着漠国人排练夜里天神节的游街活动,早将逃跑的路线在心里计划好了。
唯一要费点力气的,就是支开苟珥。
可只需苟珥离开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有七成把握能脱身。
脱身之后,他不打算回军营,更不打算回京城,因为苟珥必然会前去拦截。
他得先去找那个小王子。
小王子与他在陈飞卿的营帐里有过一面之缘,他需要借小王子的势力安全回去。
可是要怎么支开苟珥?
苟珥仍然很防备他逃走,说得上寸步不离,恐怕借尿遁,都是不可能的。
傅南生想着想着,打了个喷嚏。
苟珥忙问:“冷?”
傅南生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这几日有点许不舒服罢了。”
苟珥道:“那便早点回去。”
傅南生抬头看着他,不满地说:“你答应了不催我。”
苟珥道:“没催你,但你不舒服。”
傅南生叹了声气,道:“把你的衣服给我穿。”
苟珥:“……”
苟珥有时候很怀疑傅南生说的那些吃苦的日子是不是别人的,因为傅南生看起来一点也不吃苦耐劳,甚至比苟珥见过的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王公少爷们更娇惯,撒娇发火就不说了,指使人做事的架势可以说得上十分的驾轻就熟、理直气壮。
可是看起来,却又丝毫没有违和之处,仿佛傅南生天生便该是被人如此娇惯的,他也愿意娇惯傅南生。
苟珥将外罩脱下来给傅南生。
傅南生又笑了起来,道:“苟大哥你真好。”
苟珥心想,挺好的,就这样,挺好的。
吃完了东西,傅南生仍坐在那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他拉着苟珥坐在身边,靠着说会儿话,就昏昏欲睡,却还是不肯回去,坚持要看更晚一点时候的烟花。
苟珥让他将头枕着自己的大腿,有层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只觉得心中从来没有过此刻的安宁。
傅南生迷迷糊糊地跟他说话,问:“苟大哥,你有多少钱?”
苟珥:“……”
傅南生道:“我不是要你的钱。”
苟珥低声道:“你要也无妨。”
傅南生道:“真不是要。我是想说,你如果已经有了很多的钱,就不要再做现在的事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宁的地方,买一间院子,院子前面有一间店铺,随便卖点什么东西,多好。”
苟珥一怔。
傅南生却不说下去了,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苟珥的心中起了许多的波澜。
前几日,他的手下里就有一个人壮着胆子道:“大哥,你最近变了。”
苟珥冷眼看过去,等着他说。
那人说:“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教我们的,做我们这些事的人不能犹豫,不能心软,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感情,否则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这都是你告诉我们的,你不要自己犯了这种错。”
此时此刻苟珥想起那人的话,心中想的竟然是,既然如此,或许确实到了该离开这些是非的时候。
他不是没有警惕与质疑,但傅南生将未来的一切都说得太好了,他和傅南生两个人的未来。
苟珥心想,傅南生说得对,若有再多的钱,可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关切自己,那又有什么意思。
月上梢头的时候,河畔边的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聚拢着等烟火。
烟火还是从中原传来的,在漠国卖得很贵,往常难得一见,何况是如此大场面的。只能逢年过节时靠着大王子看一看,也多亏了大王子喜欢热闹,常常砸钱做这些事。
小王子因此事劝过大王子,却被大王子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来:“钱放在那里不花,那要它做什么?我们费尽心思抢钱,不就是为了花吗?”
小王子险些被他气死。
有些人看到了傅南生与苟珥的亲密姿势,有些好奇地低声议论起来,猜测傅南生究竟是男是女。
漠国民风开放,可也不至于开放到龙阳遍地都是,甚至相比中原还要少一些。
他们说的是漠国话,傅南生听得零零碎碎并不完全懂,苟珥却全听得懂,他稍稍侧头瞥一眼议论的人,那些人便噤声了。
傅南生垂眸心想,养条狗,最好也不过如此了,可惜毕竟是人,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反口咬主人,可惜。
他枕着苟珥的大腿,睁着眼睛仰面看着他,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着。
苟珥也不问他在想什么,低头专注地看回来,心里如同融化了的冰,软得只有一池水。
眼看人越来越多,傅南生坐起来,道:“人好多。”
苟珥解释:“这里很少会有烟花,所以人较多,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
傅南生摇了摇头:“大家都往这边来,说明这里是个好位置,毕竟很多人抢的东西,往往就是最好的。”
苟珥低声道:“也不一定。”
傅南生没理他这句话,左右看了看,道:“既如此,我们去桥上吧。”
苟珥看了一眼人挤人的桥:“那边人更多,还不如留在这里。”
傅南生却站起身来,戴好面具,拽他的手:“那里人更多,说明那里更好,我们也去。”
苟珥无奈道:“你怎么非得这样以为?”
傅南生道:“我就是这样以为。只有不好的东西才没人要,好的东西人人都抢。”
苟珥越发无奈,却又对他无计可施,只好随着他站起来,戴好面具,被他拽着挤过重重的人群,好不容易出了河岸,又得挤过重重的人群,去挤桥上的人。
苟珥只在小时候做流浪儿时挤过这么多人,是为了和同伴们联手偷钱或要钱,后来他就不必这么做了,很多年独来独往,与热闹毫不沾边。
傅南生挤不过漠国人,便将苟珥往前一推,道:“你去吧,你比较粗鲁。”
苟珥哭笑不得,顺他意思在前面挤人,也不管众人的抱怨声。
傅南生跟着他亦步亦趋,眼珠子却到处转个不停。
这里人非常多,并且大多数都戴着面具,面具的样式也大同小异,若在这里混入人群逃走,下了桥,过两条街,会有水车在那里待命,防止燃放烟花引起走水。然而水车过于庞大,堵着街道,必须在天神节散场之前撤走,以防百姓们回家时造成堵塞,为此,放完烟花,水车便会立刻撤走。
而水车撤走的方向是王宫周围,平日里也多是为达官贵人的府邸备着的。
前几日傅南生在屋顶上细心观察,得出了这些结论。
只要他能够躲到水车上,便能去找小王子,而苟珥只会认为他往城外跑,不会猜到他去找小王子。
傅南生打定主意,偷偷地从身上拿出藏好的碎碗瓷片,瞅准了,朝着身边的一个男子手背上划了过去。
那男子只觉手上一阵刺痛,抬起来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用漠国话叫道:“谁?!”
傅南生已经跟着苟珥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被人群淹没过去。他故技重施,又朝人手上划了一下。
接连几次,人群终于恐慌起来。
苟珥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回头看不知为何突然推搡起来的人群,只见人人自危,好些人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在大叫。
傅南生急忙将手中的碎片收好,也很仓皇的样子:“怎么了?”
苟珥道:“有乱子,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苟珥便揽住傅南生的腰,打算用轻功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南生当然不肯就这么离开,毕竟这场恐慌混乱都是他一手造成。
他急忙又拿出碎片,反手过去朝着身后的人狠狠划过去。
这下子,人群又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一股强大的力气涌来,饶是苟珥也一时没站稳,不小心松开了傅南生。
前边又传来有人被挤落河里的声响,场面更加混乱了。
傅南生瞅准了时机,转身就跑。
苟珥一下子愣住了,他回头一看,满满都是人,全都戴着面具,哪里还分得清谁是傅南生。
他只好大声地叫了几声,却根本无法在鼎沸的人声中听到回答。
傅南生仓皇的挤出人群,朝着早就在心里规划了一百遍的路线跑去。
身后乱成一团,不止河边乱,河边的事情传到了街上,街上也乱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讹传讹,已经传成了有一队杀手在大开杀戒。
配上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声音混乱得令人头晕。
传得好,再恐慌一些,再乱一些,会更好。
傅南生在心里这样想着,跑得精疲力竭,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在冒血,一股血腥的味道。
但他不敢停下来。
若这次还被苟珥抓到,他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一点是肯定的。
他受够了留在这里,受够了整天面对那张恶心的脸,受够了应对那个丑八怪的一厢情愿。实在是太丑了,太可怕了,根本不像一个人的脸,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愚蠢的怪物。
傅南生终于跑到了水车所在的地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停下脚步,踉跄着朝水车走过去,捂着心口,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脸色发白的看着站在水车前的苟珥,此时此刻心仿佛已经不敢跳了。
苟珥摘掉了面具,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那半边满是蜿蜒疤痕的脸,他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南生。
傅南生张了张嘴,想辩解说自己是被人群挤散了,却没说出口。
事到如今,他知道即便这样说,苟珥也绝不会再相信,那就没必要再软弱求饶。
傅南生转身就跑,却眼前一花,随即看到苟珥站在自己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
离得这么近,看得更清楚了,苟珥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看起来像从阴曹地府出来的恶鬼。
傅南生攥紧了拳头,微微发着抖,畏惧地看着苟珥朝自己走过来,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讨厌被别人胁迫,讨厌被人垂涎,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生这么一张脸。他更讨厌别人就为了这张面皮而露出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太难看了,都太难看了。在他的眼中,这些都是丑陋的怪物,无论是面皮,或是内心,都是丑陋的一堆蛆虫在肆意扭动。
也许,只有死了,才能不再看见这些恶心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