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被女婿搞 把子宫颈拉出来_一生仓皇
一下午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一个客栈。这客栈也不知道该说好或者不好,开在荒郊野外的,不好不破,院子倒挺大,毕竟做独行生意。
陈飞卿朝掌柜的道:“给我们开两间房。”
掌柜的看他们一眼,笑吟吟地道:“今儿还有很多房空着呢。”
陈飞卿摆摆手:“省钱,就两间。”
掌柜的便也不多说了,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陈飞卿又朝其他人道:“小树,你跟小南一间房。”看向秦郑文,“咱俩一间。”
傅南生默不作声,秦郑文倒是真没意见,点点头。
陈醉问:“我呢?”
陈飞卿看他一眼:“你自己有钱就自己开房吧,我没钱了。”
陈醉道:“你这不诓我呢?我也没钱啊!我真没钱,你爹一早上就把我扔出来了,我没带钱!”
陈飞卿道:“这我就不管了,你欠我钱还没还,自己借去吧。”
当然陈醉是借不到钱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陈飞卿故意为之,纷纷找借口说自己没钱。
陈醉拽着马夫,气哄哄地道:“行,我陪你去马车上凑合吧。”
各自去了各自的房里,关了门,秦郑文问:“这是何——”
陈飞卿捂住他的嘴,道:“不喝,大半夜别喝酒。”
秦郑文是想问他这是不是黑店,见他阻止,心想或许真是黑店,便顺着点了点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还掀开床铺被褥、打开柜子门都检查了一遍。
看完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陈飞卿帮他拎的另一个包袱里掏出了一截蜡烛,替换了客栈里本来的蜡烛。这是一位老翰林教他的,那老翰林言之凿凿,说外头特别凶险,千万要谨慎小心,别还没到江南,自己就先没了。
陈飞卿好奇地看着他忙活,半天才猜到他换蜡烛干什么,不由得笑了笑,道:“不必这么紧张,我在呢。”
陈飞卿特意这样子分房也是有原因的,陈树的身手比他略差一点,正好和同样有身手的傅南生一间房,若真有突发的事儿,相互之间也能照应。秦郑文完完全全是一介书生,陈飞卿把他放身边更放心。至于陈醉,就去守着马车吧。
不过说归说,他倒也不是总遇到黑店,不过是个例行防备罢了。
然而秦郑文自幼生长在京城里,读四书五经长大的,鸡是杀过,却连牢房也没去过,也不曾出过远门。此次出发前被他娘和一众长辈围着嘱咐了大半天,生怕路上出意外。
他被一群人吓唬了两天,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难免紧张了些,有点僵硬地点头,伸手去倒茶水,倒了想起隔壁三姑说这里面会有蒙汗药,又不喝了。
陈飞卿笑了起来,把水袋递给他。
秦郑文喝完水,想了想,又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屋顶。
听说这黑店“十八般武艺”,什么隔墙有耳,茶里有毒,墙上有人,应有尽有。
他刚要抬头看屋顶,却瞥见陈飞卿趴在桌上,肩膀在抖,好像在憋笑,还没能憋住。
秦郑文咳嗽了一声,起身道:“我看半夜会起风,把窗子关了。”
陈飞卿摇摇头,摆摆手,道:“好,秦大人顾虑周到。”
秦郑文假装没听到他的笑意,起身去关窗子,却被外头吸引住了目光。
陈飞卿见他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也凑过去看热闹。
外头院子里鸡在叫,人也在闹。原来是有个贼在偷鸡,被店小二给抓住了。
陈飞卿见秦郑文看得出神,眉宇间还有些担忧,以为他仍然在担心此次行程多难,便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刚要出言安抚,就被秦郑文耸动肩膀很不满地把手抖了下去。
陈飞卿也不在意,笑哈哈地问:“怎么,秦大人就这样不信我?”
秦郑文道:“并非如此。”
陈飞卿问:“那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秦郑文沉默了一阵,道:“我刚想起一件事来。我出门前,似乎忘了关鸡笼。”
陈飞卿:“……”
他也沉默了一阵,问:“你说真的?”
秦郑文很凝重地看向他,反问:“我为何要说假话?”
不愧是能和傅南生处得来的人,陈飞卿决定放弃沟通,可却又莫名起了玩心,故意道:“秦大人,别站窗口,很容易中暗器的。”
话音刚落,秦郑文就果断地把窗户放了下去。
陈飞卿心想,怪不得陈醉喜欢逗秦郑文。这秦郑文平时说起话来是真不怕得罪人,结果原来胆子并没想象中那么天不怕地不怕,倒是真有趣。
一夜过后,安然无事。
陈飞卿心想白白吓得秦郑文半夜醒来好几次了,最后那次实在是陈飞卿忍不住了,心想着这样下去明天上路又得难受,强行把秦郑文摁在被子里不准动,这才多睡了一会儿。
他又见秦郑文醒来后莫名有些怅然的样子,笑道:“秦大人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失落?其实我很少遇到黑店,大多见我们这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都不敢招惹。”
秦郑文有些难堪,默然地看他一眼,拎着包袱出房间,正好撞上陈树推着傅南生从隔壁出来。
秦郑文朝俩人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继续匆匆地下楼。
陈飞卿却追出来问:“那你的蜡烛还要不要?”
秦郑文正在下楼梯,闻言脚步一顿。
陈飞卿大声道:“那我还给你收着!”
秦郑文回过头来,朝陈飞卿匆匆地拱了拱手,道:“有劳。”
楼下陈醉正在跟掌柜的攀谈,听到声音回头就见秦郑文下来了,忙拦着问:“怎么了秦大人?怎么眼睛都黑了?昨晚没睡好啊?哦,对了,昨晚我在马车里难受得睡不着,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小枕头小毯子是不是你的?那俩绣了小老虎的,我借着用了一下。”
秦郑文站住了,有些恼怒,却仍然忍住了没发作,一言不发地朝马车上去了。
陈飞卿追下来,朝陈醉道:“你这就过分了。”
陈醉不服气:“他下楼之前就很大的火气了,是被你气得,关我什么事?说不定我还是被你连累的。你昨晚干什么了?”
陈飞卿道:“我看他挺紧张的,跟他开个玩笑。”
陈醉道:“看吧,你的错,赶紧好好儿跟人家道歉去,不然我倒是不怕,以后你得麻烦大了,他一看就小心眼儿。”
陈飞卿朝他胸口拍了拍:“闭嘴吧你。”
此时傅南生已经同陈树下来了,好奇地问:“昨晚怎么了?”
陈飞卿忙道:“没事没事,误会。”
傅南生笑了笑,便没追问下去。
众人继续前行,走走停停又是一天快过去了,今日秦郑文倒是好了很多,或许是习惯了马车颠簸,除了脸色有些不好外,再没呕吐过了。
倒是陈飞卿心里过意不去,骑着马左右看看,突然道:“陈树,你陪着继续走,我就回来!”
说完,他便策马朝不远处的果园跑去了。
没多久,一只手拎着一个小荷包从马车窗口探了进来。
傅南生一怔,回头看到陈飞卿又倾着身子凑到了窗口,道:“刚摘的,洗过了,吃吧。”
傅南生还没吃着果子,心里已经是甜了的,正要去接,就听到陈飞卿继续在说:“特意给你摘的,吃了舒服些,我看你脸色又不好了。”
傅南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只见陈飞卿一直认真地关切地盯着秦郑文看。
秦郑文皱眉道:“多谢小侯爷,下官不必了。”
陈飞卿道:“哎,你先接着。小南,你拿着,你俩一起吃,也没几个,别给陈醉。”
陈醉翻了个白眼,道:“谁稀罕。”
傅南生接过了荷包,放到秦郑文身边,微笑着道:“少爷特意为秦兄摘的果子,我就不用了。”
陈醉斜眼瞥着傅南生的动作,此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呵呵的笑了:“大哥,你这果子挺酸的吧。”
陈飞卿道:“不是很酸啊,我吃了个,还好。”
陈醉好笑的看向傅南生:“我觉得肯定挺酸的。”
傅南生微笑着道:“陈大哥这么想吃,不如就吃一个试试看,少爷也是说笑的,哪里会真不让你吃。”
陈醉做了个鬼脸,道:“我还是算了,我怕吃完肚子疼。”
秦郑文懒得理他们在这打些机关,确实是又有些晕车,便拿了个果子吃起来。
陈飞卿问:“是不是不酸?”
秦郑文沉默了一下,道:“不酸,很涩。”
陈飞卿道:“不能吧?我刚吃的那个挺好的,你换个。”
秦郑文却没有换,继续吃。
陈飞卿又把手伸进来,摸索着拿了一个去咬了一口:“甜的,真的,不信你试试这个。”
傅南生眼睁睁地看着秦郑文一脸不情不愿接过了陈飞卿咬了一口的果子,还颇有些嫌弃,抠掉了陈飞卿咬的那一圈,这才吃了下去,道:“尚可。”
傅南生一时间心想,哪里是尚可,定是比蜜糖还要甜。
又一时间心想,就是这样,他想要的东西总是求而不得,别人却总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并且还不屑一顾。
陈醉笑嘻嘻地拿了一个果子咬一口,递给傅南生,道:“哥帮秦大人试,我就帮你试吧。我这个也是甜的,小南你试试看。”
怎么不毒死你!傅南生微笑着摆摆手,道:“干粮吃得有点多,实在是吃不下了。”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快到江南府了。
陈飞卿此行本就急着给傅南生去抓蛇治病,又见宁王早就先行去处置赈灾一事,现在秦郑文又来了,便更加放心,交代陈醉:“你先护送秦大人去受灾县,我去寿州办完事,立刻就去找你们。”
陈醉点了点头:“不过你也得快一点回来,我可是独木难支。”
陈飞卿摆手道:“别担心,你只要把他送到那里就没事了,这次兵部派去护送赈灾粮的都是靠得住的,我爹已经说了,让他们送完粮就留在那里保护宁王和秦大人。”
陈醉嗤笑了一声,道:“还保护宁王呢,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侯爷想威胁宁王,挟持钦差。”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笑:“随便别人怎么看吧,反正事儿成了,人没事就行,对了,还得秦大人明白就行,不过我看他挺明白的。”
陈醉道:“你看谁都觉得人家明白。”
陈飞卿道:“我看他是真明白,只是他性格直,有什么说什么。更何况他说的也不是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一般人不能说或是不敢说的,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难得了吗?”
陈飞卿倒是没有告诉陈醉,之所以他觉得秦郑文格外难得,是因为他知道了秦郑文并非天生胆大,因此在客栈里会格外担忧黑店或刺客,然而这样一个本来胆子并不大的人,却敢于在朝堂之上将许多比他位高权重的朝臣都不敢说的事和话都说出来,他不可能想不到后果,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秦郑文怕死,却不贪生,陈飞卿向来是十分佩服这种人的,因此这段日子以来他格外亲近秦郑文,很想交上这个朋友。
当然,秦郑文并不太乐意亲近他,一方面或许是碍于此次办案的身份,要与安国候府保持距离,另一方面,陈飞卿觉得是陈醉在拖自己的后腿,秦郑文显然讨厌陈醉这样不着调的人。
这几人兵分两路,陈醉和秦郑文朝江南府而去,陈飞卿主仆则带着傅南生奔寿州而去。
一路靠近寿州城外,陈飞卿越来越讶异。
城外一路都是草盛苗稀,几近颓败,偶尔的几间民居也都破败不堪,甚至能称得上是断壁残垣。
陈飞卿忍不住朝陈树嘀咕:“我记得灾荒的省县里面没有寿州。”
陈树道:“是没有。”
傅南生却道:“不是只有天灾。”
陈飞卿再一想,就想明白了,可他却宁愿自己没明白,不由得叹了叹气。
古人早有文章写过一样的事,但千百年来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事颠来倒去的发生?这世上的事大多不是新事,就连许多人,也不是新人。
陈飞卿摇了摇头:“你俩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去找当地人问问捕蛇的事儿。”
陈飞卿直奔县衙而去,心想着擒贼先擒王,问人先问官,问出了本地最会捕蛇的是哪家人,也省得白忙活。然而他刚到县衙,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本来不该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宁王。
陈飞卿看了看周围瑟瑟发抖的县衙人,又看回宁王身上,讶异地叫道:“宁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宁王倒是一早就知道陈飞卿会来这里,并不惊奇,只答道:“本王在江南府得到些线索,与这寿州有关,便来看看。秦大人呢?”
陈飞卿道:“陈醉已经送秦大人去江南府了。我还以为您一直在那里。”
宁王摆了摆手:“闲话稍后再说。你有事来县衙,便先办你的事。”
陈飞卿道:“王爷有事先说吧,我过后再来也行。”
宁王却笑了笑,道:“本王的事和他们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若说清楚了,恐怕飞卿再来县衙,这里也没人了。”
他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就又跪了下去,齐齐地喊冤枉。
宁王的脸上颇为不屑。
陈飞卿:“……”
他见状也不再推辞,走到一人面前,蹲下问:“本地最会抓蛇的人是谁?”
听到他说抓蛇,那人急忙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陈飞卿就不乐意了:“你们这儿以蛇出名,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就虚伪了。”
那人回过神来,看了看宁王,又看了看他,小声道:“大人恕罪,小的一时紧张,说胡话了。本地最会抓蛇的人姓王,名王六,住在西街,大人去那里一打听就有人知道了。”
陈飞卿道:“多谢。”
那人忙不迭地道:“大人客气了。”
陈飞卿起身,道:“那我先去找人了。附近好像只有陈树找的那间客栈,王爷若有事,随时找人去那里找我。我办完事再来拜见王爷。”
宁王道:“嗯,你去吧。”
陈飞卿出了县衙,便直奔西街而去。街上人烟稀少,连店铺都不见几家开张的,然而那王六确实有名,随便找人问便问到了住址。他找到了王六家,只见大门口——并没有大门口,王六家只用一根大木头挡在门口,似乎就当做是大门口了。
陈飞卿站了会儿,也不知该不该敲门,试探地在木头棒子上面敲了敲,又朝里面喊:“请问王六是住在这里吗?”
那破屋子里出来一个利索的小孩儿,问:“你是谁?”
陈飞卿道:“我是县衙里来的人。”
那小孩儿点了点头,殷勤了一些,跑过来把木头棒子抬起:“大人快进来吧,我爹在屋里呢。爹!是县衙里的大人!”
陈飞卿见他人小,便去帮他搬木头棒子,却不料这孩子人虽小,力气却大,利落地搬好了木头棒子,并不需要帮忙。
陈飞卿跟着他朝里走,没走两步屋里的王六便也殷勤地出来了,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大人是?”
陈飞卿道:“我是京城里来的。”
王六见陈飞卿这打扮气度,又一口的北音,心里丝毫不疑其他,更是惊讶得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或许是该下跪。
陈飞卿忙道:“不必多礼,我此次来找你,是为了拜师。”
王六和他儿子对视了一眼:“啊?”
王六请陈飞卿在屋子里坐下,可陈飞卿刚坐下没多久就咳嗽起来,这屋子狭小破旧倒还不算什么,可或许是南方多雨的缘故,王六往屋顶上压了许多东西挡雨,窗户又小,窗台上东西多,把光都遮住了,还有些墙壁上的霉味和辛辣的不知道什么味道,混杂在一起,就算是陈飞卿也受不了。
王六局促地在裤子上擦着手,道:“大人要不去外面坐,这屋子里有很多蛇药,闻不惯就会难受。”
陈飞卿赶紧道:“行,我们去外面。”
他说完就起身,正好瞧见神龛上摆着许多牌位,不由得愣了愣,仔细看,上面除了其他人外,恐怕是王六上面还有五个哥哥。
陈飞卿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边往外走,边问:“这蛇药味道这么大,是不是有毒?”
王六答道:“当然是有些毒性的,有些蛇有剧毒,我们也只能以毒攻毒了。”
陈飞卿道:“那你怎么不把它们放在院子里?或者另外盖间房子,就这么放在人住的屋子里,多难受。”
王六笑道:“大人这是说笑了,蛇药放院子里,这不一晚上就要被人偷了吗。”
陈飞卿看了看这个用木棍子圈起来的小院,倒也是。
王六又道:“何况我们闻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儿子却嘀咕道:“一点也不惯,我娘就是闻这东西闻多了死的。”
王六急忙朝他嘴巴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又谄笑道:“大人不要跟这小王八蛋一般见识。”
陈飞卿再次摇了摇头,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招手让这小孩儿过来,将孩子拉到怀里,问:“你家里就你和你爹吗?”
小孩儿还挺不乐意被他抱着,蛇似的扭了扭身子,难受地道:“大人你别抱着我,我身上脏,等下蹭脏了你的衣裳。”
陈飞卿笑道:“不让你赔,你放心吧。”
说归说,他见小孩儿不乐意亲近人,便还是松开了,从旁边拿过另一个小板凳,道:“都坐下说话吧。我说了我是来拜师的,是有求于王六叔,你们别这么拘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有个表弟跟这孩子差不多大,挺喜欢我,其实我还挺跟小孩儿玩得来的。”
小孩儿看了看他爹,就坐下了,道:“我爹只会抓蛇。”
陈飞卿道:“我就是来学抓蛇的。我听说有一种蛇是只有寿州有,毒得很,而衙门里说王六叔最擅长于捕这蛇,我就来学学,急着给朋友救命。”
王六讶异地问:“非得要这蛇?”
陈飞卿道:“目前来说,是非得要,还没找出别的方子。”
小孩儿顿时看陈飞卿的目光有些更多的防备了,却忍着没说话。
王六有些尴尬,却还是道:“那大人说一句,我准备准备,就去山上抓。”
陈飞卿心知这父子二人恐怕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我说了我是来拜师学艺的,不劳烦王六叔亲自去抓,我有些功夫,恐怕会比您利索些。只是抓这蛇听说需要些窍门,所以先来问一问。”
王六不是很相信地问:“您,您自己去抓?这蛇可凶,我的蛇药都治不了这蛇的毒。”
陈飞卿道:“对,是我自己去抓。”
两父子面面相觑,半晌,那小孩儿道:“真的很凶的。”
陈飞卿笑道:“我知道。”
王六想了想,讪笑着道:“算了,还是我去抓吧。您是京城里来的少爷,万一出了事儿,我这……”
陈飞卿道:“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我也是领过兵的人。”
王六猛地站起来:“将军——”
陈飞卿赶紧道:“没没没,不用这么局促,坐,坐。”
王六心惊胆战地坐下去,道:“还是我去抓吧。”
陈飞卿道:“说了不用你去抓,以后,你也不用抓了。”
王六愣在那里,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飞卿笑着道:“皇上以前就听说过这蛇难抓,曾经下旨不让进贡,是底下的人说没事。希望你们能理解,皇上远在京城,毕竟不是事事都能亲力亲为,也不是事事都能明察秋毫,很多事情,他也只能听下面的人层层糊弄。”
王六笑得更尴尬了:“我们,我们哪能还怪到皇上呢。”
这倒是王六的实话,他想都没想过怪皇上,甚至想都想没想过皇上。毕竟,这离他很远,远到无需想象。
这次确实比抓一般的蛇要更繁琐,但更主要的就是抓蛇人要胆大心细,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了。陈飞卿跟王六学了一整天,便急着要去抓。
王六也急,劝道:“大人,您这再多练练,万一——”
陈飞卿摆摆手。他倒是想多练练,但一来也都练得差不多了,二来,他还有另外的事儿,不想多耽搁。
学完了,他和王六约好明日晌午去抓蛇,便回了客栈。
傅南生听他讲见闻似的给自己和陈树讲抓蛇的要领,犹豫着道:“实在凶险的话,就不抓了吧。”
陈飞卿道:“来都来了,抓。”
陈树问:“要被咬了真没法子救?”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王叔说靠命。不是,我说你俩就不能指望点我好吗?他们那是太慢了没躲得及,我一个练家子怕什么,别担心,明天陈树你把药都备好,小南你也准备好,抓回来咱们就开始。”
吃完晚饭,陈飞卿便想早早回房去休息,但他出门打热水洗脸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傅南生。
陈飞卿笑道:“有事找我?”
傅南生道:“有些话,想和您说一说。”
陈飞卿道:“行,你进来。”
傅南生跟着他进到屋里去,道:“我始终有些不心安。”
陈飞卿给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安抚道:“担心是正常的,但你放心,真没事。”
傅南生又道:“我是担心此行去江南府的事。”
陈飞卿一怔,凑近了一些,小声问:“你又有消息?”
傅南生反而被他逗笑了,道:“我倒像是专门贩卖消息的了。”
陈飞卿也笑:“你厚道多了,不收钱。”
傅南生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有一些事儿。”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身后的门。
陈飞卿心知虽然不一定隔墙有耳,但防着点儿总没错,便起身去门口,打开门左右看了看。
傅南生伸手去端茶,袖口从陈飞卿的杯口上掠过,茶水上起了一丝丝波澜,白色的粉末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傅南生平静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陈飞卿关好门,又坐回来,见傅南生在喝茶,便也跟着喝了一口茶。
傅南生看着他将那口茶喝下去,才缓缓地道:“此次贪墨案,与漠国有关。”
陈飞卿一怔:“什么?”
傅南生道:“大漠荒芜之地,即便建了王城,也远远不如中原千百年来的富饶。这些年来,漠国也不过是靠着抢掠维持富庶生活,一旦离了抢掠,他们便很难过了。只不过漠国重臣都对此秘而不宣。此次贪墨,主要是贪了赈灾粮,却不是被人拿去卖高价,而是拿去换了兵器与一桩交易。”
陈飞卿问:“什么交易?”
傅南生只看着他,笑了笑,并没说话。
陈飞卿想了想,道:“和姚家人有关?”
傅南生点头。
陈飞卿便能知道了。既然是换兵器,那么交易想必是桩大交易。
他气急反笑:“与虎谋皮,姚家人还真信啊?到时候东西都被人给吃进了肚子里,不认账也没办法了。”
傅南生道:“兵行险着,可能他们确实是这样理解这四个字的。”
陈飞卿越想越气,又倒了杯茶喝下去。
傅南生道:“所以这次查案,姚家人绝不会许你们查出来他的干系。贪墨,或许还不算什么,看在太后的脸面上轻轻带过。可牵扯到谋逆,恐怕是亲母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很担心此行凶险,他们一定会下杀手。”
陈飞卿想了想,道:“多谢你告诉我。”
傅南生摇了摇头:“我说过,少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即便少爷施恩不望报,我却一定要报。何况,我也不算叛主,因为与姚家人达成交易的,不是大王子,是漠国国王。”
陈飞卿楞了一下,想了想,越发惊讶。他都习惯了搅事的是大王子,一时间换成漠国国王,还当真是没习惯。
傅南生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不瞒您说,大王子一直派人跟着我们,刚才我接到了大王子的暗号,让我保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当然,我怎么能保得了您,一直都是您在保护我。只不过我这么一想,若是大王子所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飞卿越想越糊涂了,道:“他为什么要保我?”
傅南生道:“有一点,我一直在猜测,但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陈飞卿道:“你但说无妨。”
傅南生道:“我曾侍奉在大王子左右,有段时间很得他的亲近——”
陈飞卿闻言,忍不住看了傅南生一眼。
傅南生察觉到他的目光,停了停,有些尴尬地笑道:“少爷想岔了。”
陈飞卿急忙摆手:“抱歉抱歉,没没,我什么都没想。就是吧,我看大王子就不像个好人,等下欺负人你知道吧。我不是说那个欺负,就是欺负。”
傅南生摇了摇头:“大王子人很好。”
陈飞卿:“……”
骗我跟他不熟是吗?小王子嘴里的大王子都够得上下地狱十八层了。
傅南生道:“是真的。大王子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样荒淫无道,他是为了自保。与小王子敌对,也是为了保小王子。”
陈飞卿又是一怔。
傅南生道:“他与漠国国王的关系也并不亲近,因为他的母亲是掳来的奴隶,郁郁寡欢而死,他又生来相貌异于常人,幼年不得重视,总被国王的其他王子欺负。您可能从没见过其他王子,是因为他杀了那些人。”
陈飞卿喝了一口茶压惊,喝完了又喝一口,越喝越觉得这茶香,抱着茶杯一口接一口。
傅南生接着道:“国王并没有真凭实据,或许也确实没想到过是大王子做的,这谁也不知道。但国王很防备大王子,甚至也在这些年里防备起了小王子。这并不奇怪,中原也曾有过这样的例子,何况是大漠。大漠那些部落,自古以来便少礼教开化,常常父子兄弟相残,只看实力,彷如兽群,若兄弟联手,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然而在国王的眼里大王子是个威胁,实际上大王子羽翼未丰,只能尽力周旋。所以他装作与中原为敌,看似是被孤立,其实,他和皇上早已经同盟。”
陈飞卿被茶给噎住了。
傅南生道:“我没有骗您。”
陈飞卿道:“不是说你骗我……我怎么不知道?”
他只知道中原和漠国国王结盟,这还是小王子拉的线,而大王子一直是在其中专注于破坏的。他也不是不信傅南生,但这说得太扯了。
傅南生低下头,轻轻地道:“您不知道也很正常,皇上或许是有他的考量。”
陈飞卿忍了忍,换了句话,道:“那你怎么知道?”
傅南生忽然笑了,抬起眼看他,道:“我说我全都是猜的,您信吗?”
陈飞卿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干笑道:“猜的?你刚才说的都是猜的?”
傅南生道:“对。”
陈飞卿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摆摆手:“我以为是真的呢!”
傅南生道:“我若没有八成把握,也不会说出来。虽然这些是我猜的,但空穴不来风,只是我不能说我依靠什么才这样猜测,抱歉。”
陈飞卿又摆了摆手:“没事,不管怎么样,说说又没什么。”
翌日,陈飞卿与王六如约碰面,王六与小孩儿拿着许多需要的工具,脸上仍然很担忧。
陈飞卿想了想,问:“六叔,被咬了真没治啊?”
王六为难地道:“这我真不知道,大人说不定能有法子治,我们咬就咬了,还能花大钱买人参鹿茸灵芝吃啊?那钱都能抵我们一家子的命了。要不您先缓缓,找京城里的大夫问清楚了再来?这来去应该也就那么些天,耽误不了什么。等被咬了再去请大夫,可就来不及了。”
陈飞卿道:“倒也有药,我来之前,有位大夫给了我一瓶解毒丸,说这要救不了我,他亲自来也没办法了。他都这么说了,应该很少再有办法了。”
王六问:“这什么大夫啊?”
陈飞卿笑了笑,没说是御医。
三人上山,远远就看到了告示牌。
王六道:“那牌子后面就是蛇出没的地方,这山脚都洒了很多雄黄,一般蛇是不会出来的,偶尔下雨把药冲淡了才会跑出来一两条。您既然不让我们上去,那您就自己去,上面有筐子的地方是蛇洞,我们以前特意放的,您小心着点儿。”
陈飞卿点点头,接过小孩儿手上的捕蛇工具。
小孩儿也很担忧:“一命赔一命多划不来。”
陈飞卿朝他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说点吉利话!”
小孩儿不情不愿地道:“新年发财。”
陈飞卿摆摆手:“谢您吉言,我走了。”
……
陈树正在客栈里捣鼓草药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多久有人来敲门:“客官,您和陈飞卿大人是一起来的吧?”
陈树去开门,问:“是啊,怎么了?”
那掌柜的还没说话,一个中年汉子便挤过来,大叫道:“他被蛇咬了!”
陈树心中一沉,抓住那汉子,道:“他人在哪里?”
汉子道:“他撑着逃下山来,让我们把他送县衙去,再来这里找您。我们已经把他送县衙去了,县衙——”
陈树不等他说完,便道:“多谢大叔。”
说完,陈树风一般的跑到隔壁去,拍了拍门道,“小南,少爷被蛇咬了,我先去县衙看看!”
傅南生坐在隔壁房里,面前放着一个大浴盆,里面全是泡着药草的热水。
他本该先在里面浸泡一个时辰,但他却根本没有脱衣入浴的打算,因为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冒热气儿的浴盆,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死在浴盆里过。所以他很不喜欢浴盆。
但是陈飞卿不知道,还让他去里面泡一个时辰。
陈飞卿知道秦郑文会晕车,知道秦郑文喜欢吃酸的东西,为什么就不知道傅南生不喜欢泡浴盆呢?
大概是因为秦郑文清清白白的,陈飞卿也清清白白的。
傅南生勒着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也很清清白白的。
他抬着手闻了闻,还香香的。凭什么他就不配。
陈树赶到县衙后院的时候,陈飞卿已经陷入了昏迷,宁王正坐在旁边照顾他,宁王的侍从则正给他放血扎针。
那中年汉子王六被陈树一路扯过来,本就气喘吁吁,此时见着宁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瞧这派头,便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倒是他家小孩儿壮着胆子在一旁讲事情的经过:“这位大人本来好好的,说他学会了捕蛇,他还有武功,还有急事,没事的。可他上去之后没多久就下来了,已经被蛇咬了。我问他不是会武功吗,他说他内力被锁住了。我不知道内力还能锁住不锁住。他就让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县衙来,说找梁玉。”
宁王看了看他:“你们受惊了,和你爹去外堂里休息会儿,县衙里的人会照顾你们。不必担心,不是要抓你们,只是你爹对付这蛇有些经验,怕还有地方用得上他,所以先不让你们回去。若县衙里有亏待你们的,你们跟陈树说就好了。”
小孩儿有些担忧地点头:“多谢大人。大人,那位大人他真的没事吗?”
宁王道:“暂且还不知道,你们先出去吧。”
小孩儿只好扶着他双腿打颤的爹出去了。
等闲杂人等都出去后,宁王朝陈树道:“他被人下了药,内力会暂失。”
陈树焦急地问:“那少爷他怎么办?我现在回京城去找御医来得及吗?”
宁王道:“不必你去,本王已经令人快马赶回京城了。飞卿及时吃了解毒丸,虽然不见得能全解,至少抑制了毒发时间。本王已经令人封住了他周身大穴,应该是等得到御医来的。”
陈树蹲在地上,颓败地捂着脸:“我没照顾好少爷。”
宁王道:“与你没有太大干系,回京后本王也会代你向侯爷解释。只是你若确实心有愧疚,现在就替本王去做一件事。”
陈树抬起头,戚戚地看着他:“什么事?王爷请说,只要能治好少爷——”
宁王道:“去杀了傅南生。”
陈树一怔,随即慌忙站起来,道:“此事虽然是因他而起,但——”
“一对糊涂虫!”宁王骂道,“陈飞卿糊涂你也糊涂!侯府给你俩吃什么养大的!”
陈树不说话,低着头。
宁王缓了缓气儿,道:“你就不觉得毒是他下的?”
陈树道:“可——可是他没必要下毒啊。虽然确实一路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但也不能说别人就找不到机会下毒,何况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下毒,何况——”
何况他还说过他喜欢少爷呢。
陈树把这句话憋回去了,只道:“王爷怎么就认定了是他做的?我们无凭无据的……”
宁王道:“本王不需要证据。”
陈树道:“这就更不行了,不说别的,他还是漠国使臣呢,要出了事,侯爷能打死我。”
宁王道:“若陈飞卿出了事,侯爷照样打死你。本王既然让你去那么做,就是不担心会捅娄子,本王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算了,你不去也罢。金风!”
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侍从便一言不发地朝屋外走去。
陈树自然知道宁王的意思,急道:“等少爷醒了再说——王爷!金风大哥!王爷!”
金风当然不会听陈树的话,很快便离开了县衙。
陈树左右看看,心想着反正宁王在,便转身追了出去:“金大哥!你慢点!不是,你等等,王爷他说不定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急!你怎么永远都这么性急呢?!”
金风和陈树都没有找到傅南生。
傅南生再次失踪了。
陈飞卿倒也真救回了一条命,他本来就带着白御医给他的解毒丸,碰巧宁王又在这儿,帮他封住了周身的穴道,快马加鞭请来了白御医,给他把命救了回来。
然而救回来归救回来,蛇毒何其猛烈,陈飞卿瞎了。
确切地说,是暂时瞎了。
白御医不耐烦地打掉第五十次想要摸眼睛的陈飞卿的手,道:“别乱摸,敷着药呢。”
陈飞卿道:“白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我这眼睛能好吗?”
白御医道:“你要不信我,你就去找他们这儿的民间大夫。”
陈飞卿道:“我不是不信你,你体谅一下患者的心情,我万一真瞎了多惨。”
白御医道:“让你乱吃东西,活该。”
他是真烦,三天两头皇上出事,好不容易这段时间皇上没事了,他刚刚好打算请假回家休息,又被宁王的人给架了过来。
陈飞卿不说话了,低头坐在那里,眼睛上面缠了一圈布条,挺沮丧的。
白御医看他两眼,有点不忍心,道:“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只不过是余毒未清,有些进了眼睛,清了就没事了。”
陈飞卿立刻仰起脸,笑道:“真的?我信你,你可别哄我,不然我跟你这么多年感情就没了。”
白御医道:“当我想跟你有感情,早点没了就好了。”
陈飞卿摸索着拽他的手:“白大哥别这么说,伤我的心。”
白御医嫌弃地扯开他的手:“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也就皇上吃你这一套,少跟我来。我去看看药,你多休息。”
白御医出去后,陈飞卿却没有休息,而是换了神色,问陈树:“丝毫没有消息吗?”
陈树道:“我在这儿也腾不出手去打听消息啊,怎么说,我也不敢现在离开。不过当日我跟金大哥过去客栈,小南就已经不见了,看起来房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金大哥说他这是畏罪潜逃。”
陈飞卿道:“不可能。”
陈树道:“我也说不可能,他这么做图什么呢?又不是为了别的,我们这也是给他治腿,就算他是漠国奸细,至少把腿治好再下手岂不是更好?”
陈飞卿转头“看”他一眼:“谁说他是漠国奸细了?”
陈树道:“宁王说的。”
陈飞卿道:“没根据的事儿少胡乱说。”
陈树道:“我这不也没信吗?您别操心了,先休息吧,把眼睛治好再说。我再去街上问问,寿州只有这么大,只要他没出城,很难不被发现的,他又腿脚不利索。”
陈飞卿皱眉道:“是啊,他又腿脚不利索。对了,这几天宁王叔在做什么?”
陈树道:“查案啊,说寿州县衙也跟江南府贪墨巨案有关,这里每年逼着捕蛇人抓很多蛇上交,可送到宫里去的却只有一两条。这蛇还挺贵的,一条最少一千两。”
陈飞卿讶异道:“这么贵?”
陈树道:“还是黄金。”
陈飞卿:“谁买啊?”
陈树道:“总有人买。”
陈飞卿想了想家徒四壁的王六,叹气道:“贪一条都已经是够了,这不比别的东西,一条或许就是好几条人命。你没见过那蛇,特别快,我当时只是使不出内力,其他的力气都在,就岔了一下神,就被咬了,你想想其他百姓。”
陈树道:“谁不说是呢,所以宁王殿下才那么生气,亲自跑来了这里。”
陈飞卿道:“对了,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小南给我下了药?”
陈树道:“他说这一路来只有咱们仨,肯定不是我,那就是小南了。”
陈飞卿道:“不可能,宁王不是一个这么武断的人,不会单纯凭这一点就下这样的判定。何况这也太武断了,旁边还有别人,又不是只有咱们仨大活人。”
陈树道:“但他不肯说别的。”
陈飞卿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陈树道:“我去找人打探一下吧,您先歇着。”
他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道:“如果真是小南的话呢?”
陈飞卿“看”向了陈树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真是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会很难过。”
陈树道:“我也是,所以我希望不是他。”
陈飞卿无奈地笑了笑:“我也这么希望。”
陈树一无所获。
陈飞卿当真有些难过。他很不愿意去想是傅南生畏罪潜逃,同样也不希望傅南生是遭人所害,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有了白御医在,陈飞卿的身体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眼睛看不到。他在床上刚躺了一天就要闷死了,整个人都很躁,根本躺不住,趁人不注意就伙同陈树潜逃出衙。
陈树跟着他走,道:“等下被白大哥发现了,他说不定在你药里加黄连。”
陈飞卿道:“加就加,反正现在那药也这样了,说不定加了反而还好一点。但我要再躺下去,我整个人都要废了。”
陈树道:“你才躺一天还没到!”
陈飞卿道:“你去试试躺一天什么都不做,浑身都难受。”
两人一边说一边在街上瞎遛弯,今日赶巧了是市集,虽然人不少,但比起寿州平时还是好多了。
陈飞卿问:“有没有好玩的?”
陈树道:“有,玩蛇的。”
陈飞卿道:“真的?”
陈树道:“假的。”
陈飞卿朝他胸前反手拍了一巴掌:“你信不信我跟我爹说。”
陈树嘀咕道:“反正回去那顿打是逃不了了。”
两人闹成一团,突然一个小孩儿跑过来就往陈飞卿身上撞。
陈飞卿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到,侧身躲了躲,那小孩儿便摔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起来。
陈树赶紧去扶他起来:“你没事吧?”
那孩子假哭两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看一眼陈树,又看一眼陈飞卿,突然扑到陈飞卿的身上,抱着他的大腿道:“有人要我找你。”
陈飞卿蹲下来,茫然地“看”着他,问:“谁?”
小孩儿低声说:“他说他叫小南。”
陈飞卿和陈树跟着小孩儿到了一处偏僻的民巷里,小孩儿进去一间打铁铺,掀开柴房外面堆放的杂物,道:“他就在里面。”
陈飞卿却没有进去。
小孩儿道:“没骗你。”他又朝里面道,“人来了。”
陈树讶异地看着小孩儿,只见这小孩儿似乎换了一副面孔,外貌仍旧稚嫩如同七岁孩童,可神情却无情得很,十足十是历经过沧桑的。
傅南生很快就从那里面出来了,面色苍白地道:“少爷,陈树哥——少爷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飞卿没有说话,倒是陈树问:“我们才想问你怎么了?”
傅南生道:“那天少爷去捕蛇,我正在房间准备药浴,小二进来给我倒热水,却突然向我下手。还好大王子派来的人还没走,他察觉到不对劲,及时将我救了出来,把我藏在此处。就是这位。”他看向那小孩儿,接着又问,“少爷您的眼睛——”
陈飞卿道:“我那天突然内力尽失,被蛇咬了。但你放心,大夫说过几天会没事。”
傅南生仍然忧心忡忡,很是不安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陈树看得分明,问:“你想说什么?”
傅南生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事。”
陈飞卿将傅南生带回了县衙,所幸没有撞见宁王。听说宁王又朝下一个地方奔去了,要好几日才会回来,离开前嘱咐白御医把陈飞卿多留在这里,直到眼睛治好为止。
陈飞卿道:“陈树,去请白大哥来。”
陈树知道他想做什么,那日陈飞卿虽然被蛇咬了,但他下山时已经捉到了三条蛇,这段日子一直由王六父子俩养在县衙后院。如今恐怕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又仗着白御医在,便想赶紧把此事了结。
趁陈树出去时,陈飞卿朝傅南生道:“这段日子,一直到你回到京城见到苟珥为止,你都留在我身边,寸步别离。”
傅南生:“是。”
陈飞卿又问:“你想说是宁王派人刺杀你的吗?”
傅南生沉默了一阵子,道:“我没有这么说。我不确定对方是什么人。”
陈飞卿也沉默了一阵子,然后道:“总之,你别离开我身边。”
傅南生道:“是。”
白御医被陈树请了过来,见着傅南生也是照旧不冷不热,公事公办,让陈树去准备一切,便开始给傅南生治。因之前的那句话,就在傅南生治腿的时候,陈飞卿也没离开,隔着屏风坐在屋子另一边。
陈飞卿心想,无论如何,拿那活蛇去以毒攻毒,滋味儿想必是很难受的。
他倒是还看不见,陈树陪在白御医身边帮忙,眼瞅着傅南生的样子,几乎都不想看了。
傅南生从浴盆里泡完出来,松松垮垮地穿着中衣,头发也有些乱,就坐在床边将脚放在装了蛇的瓮里。他的手死死地抠着床沿,手背上像是没有肉似的,筋骨都快迸出那层皮。脸色也是惨白,嘴里咬着卷成一团的布条,忍不住了才发出近乎兽哀呜咽的声音。
白御医抬头看他一眼,朝陈树道:“把他打晕他会好受点。”
傅南生却艰难地摇头。
白御医道:“听我的,打晕他。”
陈飞卿想了想,道:“听白大哥的。”
陈树闻言,二话不说,扬起手刀朝傅南生的后脖颈劈了下去,扶着他,只觉得他在昏迷当中,身体仍在不由自主地颤栗。
白御医又不冷不热地道:“他算能忍的了,倒是没看出来。”
陈飞卿忍不住道:“他从小吃的苦多。”
白御医嫌弃地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又道:“一炷香之后,那蛇死了,陈树再拿药汤给他洗净伤口,敷上药,然后小侯爷给他注入真气,他就能休息了。明天用不用我都行,照着今日的做,做完三天,等他体内尸毒排干净了,我就给他接骨。”
陈飞卿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陈树朝陈飞卿道:“少爷,可以了。”
陈飞卿便绕过屏风,上了床,盘膝而坐,将双掌抵在傅南生的背脊上,隔着薄薄的一层中衣给他输送真气。
陈飞卿早知道傅南生很瘦,如今看不见时触碰到他的背脊,才发现他是真的几乎可以称作是瘦骨嶙峋。又一想到他适才忍耐到了极限才闷哼几声,心中更不是滋味儿。
陈飞卿这样胡思乱想着,听陈树提醒道:“可以了,少爷。”
他这才收手,刚收手便感受到傅南生身子一软,朝后倒在他怀里。
陈树正好出去端热水了,陈飞卿怀里抱着傅南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僵坐在了那里。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触感便仿佛被放大了许多倍似的。陈飞卿之前觉得傅南生瘦骨嶙峋,此时却又觉得并非如此,若是如此,那只能说,傅南生的骨头似乎是软的,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像……
陈飞卿没来得及想太多,陈树又进来了,从他怀里扶开傅南生,道:“少爷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照顾。”
陈飞卿沉默了一下,道:“哦。”
直到黄昏,傅南生才醒过来,很乖地坐在床上吃药膳。
陈飞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听着他吃完了,问:“感觉如何?”
傅南生道:“身体仿佛轻了许多,腿也有些知觉了。”
陈飞卿道:“当然有知觉,痛的知觉吧?”
傅南生笑道:“其实还好。想到或许快好了,便觉得痛也不算什么。”
他越这样豁达,陈飞卿反倒越比以前更觉得心软了,便道:“你吃完了就早点休息,明日和后日还有两次。”
傅南生道:“嗯。”
陈飞卿踟蹰着,又道:“不要太紧张,我和陈树,都在旁边。”
傅南生却不知为何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陈飞卿忍不住问:“怎么了?”
傅南生道:“谢谢您。”
陈飞卿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郑重道谢的?”
傅南生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像是想要吃进去一样,可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温和克制,道:“因为除了苟大哥之外,再没有人像您这样对我好了。”
陈飞卿的心里一沉,有点膈应,莫名地不是很乐意在这个时候听到苟珥的名字。更何况,他不觉得苟珥是什么好东西。
傅南生偏偏还要问他:“怎么了?”
陈飞卿反问:“什么怎么了?”
傅南生道:“怎么好像您不太高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陈飞卿道:“没,你看错了。”
傅南生道:“嗯。”
接下来的两日很顺利,尸毒除去后,白御医便又给傅南生接骨,同样非常顺利,顺利到陈飞卿都觉得不太真实,追着白御医连声问是不是就真会好了。
白御医被他问得不耐烦了,道:“你瞎了当然看不到,他现在都能站起来了。”
陈飞卿道:“我是瞎了,你对瞎子多一点耐心。”
白御医没啥耐心:“你快点好吧瞎子,你不好我都不能回京。”
陈飞卿问:“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白御医道:“不关你的事!”
说完,白御医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陈飞卿倒也习惯了,白御医从小脾气就这样。他转向另一边,问:“真能站起来了?”
傅南生道:“真的,我现在就站着,不过还需要拐杖。”
陈飞卿奇道:“这么快?”
傅南生道:“白大哥是神医,当然快。”
陈飞卿又道:“那你还是先坐着吧,毕竟断了那么久,刚一接回去别太激动,等下乐极生悲。”
傅南生笑道:“太久没站过,忍不住。不过您说得对。”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了好一会儿,陈飞卿道:“以前我不好意思问你的伤心事,但如今你既然好了,我想问一问,哦,当然,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你的腿,是否是苟珥所伤?”
傅南生沉默了很久,道:“陈年旧事,我不想再去追究。”
陈飞卿道:“真是他做的?”
傅南生道:“我说了,我不想再去追究。”
陈飞卿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是他做的,你又为何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傅南生又沉默了一阵子,道:“他很害怕我会离开。真的不能全怪他,他很可怜,我还有我娘,可他从小就是一个人——”
陈飞卿再次打断他的话,道:“这都不是他可以弄断你的腿的理由。”
傅南生道:“我们不说这个可以吗?”
陈飞卿还有很多话想说,可见他这样乞求,只好忍住了,憋闷地道:“好吧。”
两个人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傅南生又问:“您的眼睛感觉如何?”
陈飞卿郁闷地道:“没什么感觉。所以说为什么我的眼睛一直没好,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
要不是信得过白御医,他都要怀疑白御医公报私仇了。
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这又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治法儿,白大哥是不敢给您用猛药的。”
他这么一说,陈飞卿倒也明白了。
宫里一直有规矩,就是不到必要时,不能用猛药,都得是温补的,慢慢来的。猛药在很多时候确实有效,并且见效很快,但那也算是兵行险招,万一出了岔子,御医们担不起责。
所以白御医倒也是习惯了差别待遇,对傅南生下的都是猛药,而对陈飞卿,自然是不敢冒险的。
想到这点,陈飞卿有些懊恼,他完全给忘了这件事儿,早知道提醒一下给傅南生也不用猛药。
他懊恼道:“抱歉,我忘了跟他说。白大哥没有别的意思,他恐怕也是忘了。”
傅南生却道:“没事。”
岂止没事,简直好得很。
傅南生肆无忌惮地盯着陈飞卿的脸,几乎就想要他一辈子这么瞎下去。
陈树端着羹进来,傅南生赶紧移开了目光,问:“又要吃药?”
陈树道:“不是给你吃的,这是给少爷的药。”
陈飞卿龇牙咧嘴:“我觉得咱来这是难兄难弟了。”
傅南生心想,真不会说话,这叫患难夫妻。
他这么一想,便越发雀跃起来,笑道:“堂堂小侯爷还怕吃药,我得要封口药,不然我会说出去。”
陈飞卿道:“你说吧,都知道我怕吃白大哥的药。他看人来的,每次给我开药都故意放苦的,我就小时候往他头上放过一只蚱蜢……算了,我活该。”
傅南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以前还做过这种事。”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道:“小时候,不懂事。”
结果白御医就怼他到今日。
陈树道:“白御医说没王六父子的事儿了,我送他俩回去。”
陈飞卿忙道:“好好儿地送,你先垫着,送他俩一些钱,我回去还你。你帮我多谢他俩,我现在不方便,等过后好了亲自去登门拜谢。”
陈树道:“我知道。”
等陈树出去后,陈飞卿叹了一声气,拿着汤匙舀药羹,却到底不熟练,好几次沾到了嘴角边上,磕磕绊绊的。
傅南生道:“我来吧。”
陈飞卿也不多心,将汤匙给他,道:“麻烦你了。”
傅南生舀了一匙药羹,吹了吹,又看了看陈飞卿,轻轻地舔了一口药羹,然后将汤匙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吃了下去,只觉得嘴里那一口苦味全化作了甜。若陈飞卿真能一辈子都这么瞎着就好了,最好动也动不得,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的,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傅南生有些口干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一碗药羹被陈飞卿缓慢地喝完了,傅南生却突然觉得很憋闷。他若不说,陈飞卿永远都不知道喝进去的每一口都是他先喝过的,想一想便觉得不高兴起来。
陈飞卿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摸索桌上的茶壶:“不行,小南你给我倒水,我要苦死了,这比昨天的药还苦,我到底昨天哪里又得罪他了?”
傅南生盯着他看,像做梦似的,轻轻地道:“我知道有一个办法会不苦。”
陈飞卿道:“赶紧说,不对,你赶紧先给我倒水,我喝完水你再说。”
傅南生便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
陈飞卿喝完了好一点,问:“什么办法?”
傅南生不说话,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慢慢地凑过去,吻住了他。
陈飞卿:“……”
陈飞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推开傅南生,却也不知道是傅南生已经习武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他推了半天才推动,感觉傅南生虽然离开了他的嘴唇,却仍然就在面前。
陈飞卿的嗓子有点痒,道:“你——”
傅南生又吻了过来,甚至比刚才更过分了。
陈飞卿又去推他。
傅南生被他推开了一点,再吻的时候比刚才又过分了一些。
陈飞卿也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能过分成什么样,犹豫之下决定不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