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胜失衡三 林潇潇沈书洛小说_大齐帝国

寒夜，冷风，苦酒。

今夜的揽月楼，着实让姬润不愿久留。

唤人来收了酒菜，再瞥了眼那道屏风之后，姬润离开了这里。

楼里的烛火还燃着，怕观音婢等下出来，适应不了漆黑一片的这里。

长孙无泪听着楼里渐渐消失的动静，不过片刻，这个地方又恢复了她来时的宁静，若非外头还点着烛火，她恐怕会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轻轻移步从屏风中走出来，长孙无泪坐在了姬润方才做过的位子，像他方才一样，打开了柜子。

那里面的红衣，已然被抚平了褶皱。

她轻声嗤笑。

这不过，只是尉迟氏遗留下来的衣物罢了，他身为北齐之主，何苦在这里睹物思人？她又何苦，亲眼所见？

长孙无泪忽而明白了什么。

那天，椒房殿说出的一番心意，想来，真真可笑啊！

云笙他，永远不可能像二兄一样！

她，也从来不是二嫂。

他二人平常的幸福，她恐怕永远体会不到。

才清楚的明白，她是嫁给了一个怎样的人。

帝王？帝后？

他，坐拥着三千佳人，哪怕他不要，也会有无数女子飞蛾扑火。哪怕如今前庭选秀的折子被压下去，又能压多久？君王选秀于天底下人而言，不过天经地义之事罢了。

而她呢？身为他的妻子，别说去生什么醋意了，他人眼里，为身为九五的夫君操持选秀之事，大度的看着他身边多出一个又一个女子，才是她应当做的事吧。

这么多年，她好像，也真的做到了。甚至做成了天下人称颂的贤后，这份美名，如今听来，何其可笑！

倘若可以，哪个女子愿意有这个名头？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舍得让心爱之人，爱着别的女人？

是了，她的笙儿，并不爱她，而是爱着别的女人！

那个一舞蹁跹，惊艳了他的心的女人，那个纵然心怀不轨，依旧被他宽恕的女人，那个即使她人走了，依旧被他念在心底的女人。

那个，名唤尉迟繁炽的女人！

第一次！这八年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嫉妒一个女人！心底里，也是头一回，这么怨恨一个女人！

为什么，要抢走她的笙儿？

脸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河流滑下，被风吹着，更刺进了肌肤之中。

长孙无泪低头，便看见掌心之中，几滴眼泪。

一时恍然。

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流泪是多少年前了？多久了呢？还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吗？又是为了谁哭的？是阿娘吗？

不对，不是！

长孙无泪记起来了，上一次这样一个人坐着悄悄流泪，是十三岁那年，要嫁给他的前一夜。

转眼八年过，这回也坐着流泪，不同于当初。那时候是喜极而泣，而如今……

她咬着牙，拿着绣帕擦拭了她不该有的眼泪。

倘若可以，那什么贤后之名，她半点不想要！倘若可以，那所谓大度两字，她决计毫不犹豫的丢弃！

可……

把那惹眼的红裙关起来，长孙无泪移步走到了窗边。这带了凉意的风，吹拂着她如今犹在雪里的心，好似更加的冰凉了。

那由心散出的凉意，一点一点的侵袭了四肢百骸，才让她今夜这不该的疯狂想法，渐渐的沉入谷底。

哪里有偷偷躲在这里暗自伤神的长孙皇后呢？有谁信呢？

她不过只是忽然被沙子晃了眼罢了，过了今夜，明日的长孙无泪，又该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

长孙无泪离开揽月楼的时候，天色黑的深沉。

无需警告揽月楼的卫士，这等事情，不被问起是不需上报的。

长孙无泪想，依照他的性子，是不会过问这般小事的。

皇后娘娘忽然失踪的事，可是吓坏了尚璇。

然而她又不敢声张，说不得娘娘只是去了哪里散心，很快便会回来了。

若是为了这个惊扰君上，那罪名她也担当不起。

所以她也只好悄悄领着人，装作没事的模样在宫中寻找娘娘。

至于娘娘会不会去了宫外，那到不必考虑，想出宫门，得拿到君上的首肯才可以，娘娘若是真的出了宫门，那也是不必忧心，君上会着人跟着的。

在宫中才是值得忧心的事，傻子才会相信皇宫是个安全的地方。

娘娘虽说贤德，各宫主子也不是善斗的主，可，总免不了有心怀鬼胎或者是不识上颜的，万一有个好歹了，谁担待得起。

呸呸！！尚璇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这等不吉的想法，怎么能有呢！

才暗骂了自己，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寻找下去的尚璇，一个转头就看见了月色里一袭鹅黄长裙的皇后娘娘，孤身一人，也没个宫人跟着。

瞬间反应过来的尚璇和一众宫人，涌向长孙无泪前头的同时，齐齐跪下。

身为椒房殿宫侍，让皇后娘娘独自一人有在冷风里，那便已经是罪该万死的事了。

“奴婢见过娘娘，奴婢职责有失，请娘娘降罪！”尚璇低头请罪，心里头可是万分庆幸，幸亏找着了，不然后果如何，可不敢想象。

“此事容后再说，先回宫吧。”

长孙无泪并无怪罪之意，说来，也是她故意甩开宫人的，又怎么能让她们背下这罪呢。

娘娘行装单薄，尚璇身为皇后娘娘的贴心小女官，自然不会继续在这四下空旷又风大的地方继续让娘娘吹着冷风，就是夏夜，冷风吹的多了，也是了不得。娘娘身子也不是铁打的不是。

一群人，就这么簇拥着皇后娘娘回宫了。这人多的好处也是明显，围了一圈，还挺挡风的。

而临近揽月楼的一处宫宇前，扶着石雕栏杆，身后也跟着不少人的某个人，一直等到长孙无泪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内，才收回了扶着栏杆的手。

一见他有转身的征兆，身后抱着刀的大总管太监立马向前。

“君上，是否是下旨摆驾回长乐殿，这夜里的风吹多了，可伤玉体啊！”

某个人，自然也就是行动与语言完全背离的皇帝陛下，瞥了眼手酸的不行的道总管，似乎没有准备回去的意思。

话说，这道总管也挺年轻的吧，不过三十几岁而已，就拿了把刀站着，好似也不是什么很累的事情吧。

往日里手拿浮尘在朝廷上站个个把时辰也不是问题的，现在站的时间差不离，至于这么累？

姬润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孤度，很快又消失，看着道怀，道：“朕有些饿了，你先去司膳司传膳，再去毓秀宫给朕拿壶酒。记得，可得仔细着朕的宝刀。”

听着皇帝陛下轻飘飘的话，道怀险些没连人带刀的倒在君上前头，这从这里先去司膳司，再去毓秀宫，接着再回长乐殿，这老长一段路抱着这刀走下去，他这个老命啊！估计是得丢了半条了。

大太监晋升之路比君上登基九五还要顺利的道总管，这身子骨，完完全全就是豆腐打的。

而陨铁打的皇帝陛下，自然是很清楚的。

尤其这豆腐缺了一块，还更软，这就更抗不下去。

为了防止道总管偷懒，善良的姬润还特地让和道总管不怎么对头的郎副总管配着一起去，像他这样的好皇帝，简直不用太好了。

这下子，这某宫宇的殿阶上，敢和他讲话的都走了，空气里可安静了。

姬润朝着方才长孙无泪离开的方向，看着那个方向，便是在眺望着椒房殿。

想来，她这个时候定然是还在回椒房殿的路上。

她不会知道，其实她在揽月楼上站了多久，他便在这里陪着站了多久。

站的都饿了。

站了多久，他也是纠结了多久。隔了这么远，没有读心术的他并不懂长孙无泪在揽月楼顶想了什么，当然，他在这里等着的心思，也没有人知道。

姬润有些纠结，他到底要不要找个时间先去和她服个软，不然总是这么折磨自己的，他其他的不懂，只知道这个做法，他实在是好难受。

现在，陪着她在凉风里站了这么久，这风吹的，他更是难受。

比听了猫爪挠着泡沫的声音还要不舒服。

他，当真是败给观音婢了。只是，就这么自己先去找她，先低头的事，让向来不输不畏不吃亏的小盗帅实在是不甘心。

嗯，好像也不止是不甘心。

但是，谁让这让他这么心乱的人，还真的就乱了他的心了呢。

姬润背着手，四十五度抬头望天，星星点亮的这一片夜空，带着点点蓝光，一轮弯月，渐满。

想来，也不知是不是他太偏执了，为什么要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呢？

盗物至上在于盗心，既然是这么个道理，说不定，他可以慢慢的，慢慢的做到，让现在的观音婢，忘记过去的姬润，再爱上的，是他这个姬云笙？

这样……

好像挺不错。

姬润好似又轻叹了口气，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才迈动步子，朝着长乐殿的方向走去。

而距离他这个位置还挺远的某个地方，可以依稀的看得见姬润的位置，却并不能看见长孙无泪方才那处的一座凉亭里，有两个女子。

其中坐着的那一位，一身素静衣裳，人比月冷，自然不过含凉殿白晗芷。

“娘娘，刚才那里，好像，大概，这个，是君上吧？”诗儿觉得这并不是她眼神不太好，应该是距离太远了，才让她看不清的，所以，是需要她家娘娘来确定一下的。

白晗芷此时却是稍稍的走了神。假如她不曾看错的话，刚才，他是向着这里看来了吧。是发现她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看风景了？

会发现姬润他站在那里，也是意外。她只是想出来散散热，谁知道无意一瞥，那里就站着君上呢。

她倒是挺好奇，这夜里的，他为何会在揽月楼前的殿宇前，而不是在揽月楼顶？

这还，挺事出反常的。

略走神的白晗芷，在诗儿唤她第三遍的时候，才哦了一下回应：“是他。”

所以说，诗儿的眼神，确实是不太好的，至少，就没有白晗芷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