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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呆呆的被他拉出院子走了很远，这才想起来发问。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垂着眸，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卫暄挑了挑眉，松开了拉着裴湛的手，低声道：“却是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今日父皇在梨园宴饮，招了我去驾前侍奉。”
裴湛眉眼微动，忽然道：“既然是如此风雅之事，吴王殿下是否也在？”
卫暄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种风雅之事，三皇兄又如何会缺席。”
裴湛霎时便明白了卫暄的打算，不由低声道：“不过您也需小心，三皇子自来谨慎，若是让他看出些首尾，只怕您日后也不好做。”
卫暄笑着点头应了：“我今日去可是看戏的，别的事我可不管。”
裴湛看着卫暄，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卫暄好像就是有这种魔力，任何时候，都能笑得出来。
他们很快就去了太液池边，梨园是元章帝最爱的院子，所以他们也十分熟悉，很快就到了，他们到的时候，梨园里面已经响起了乐曲，卫暄打耳一听，便听出来是元章帝前几日所做的乐曲。
卫暄微微蹙眉，元章帝就是喜欢这些东西，这也是三皇子能在元章帝跟前说的上话的原因。
毕竟本朝尚武，皇子中大多都英武一些，虽然也有卫暄这种读书比较好的，但是善音律的却是真的没几个，顶多附庸风雅的时候，拨弄几下琴弦，这种事情，都是取乐之用，皇子们哪里有这个闲工夫，但是三皇子却不同，他不仅有几分这方面的天赋，而且还真的下功夫琢磨音律，应和元章帝的喜好，如此一来二往，元章帝待他也就有了几分情面。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梨园，而林朝珍的小徒弟就守在梨园外，看见卫暄走过来，急忙迎了上来。
“五殿下，陛下提早过来了，如今正在园内等候呢。”
卫暄微微颔首：“请内侍领路吧。”
小内侍躬身在前领路，而卫暄则是与裴湛，顺着梨园中间的石子路，一路朝着梨园最深处走去。
梨园的路是匠作大将亲自设计的，曲径通幽，自然清雅，却又能看尽梨园美景。
不过现在卫暄可没有这个心情来欣赏美景，因为越临近梨园中心，乐曲声便越清楚，卫暄也开始在心底琢磨，今日面对元章帝自己到底该如何。
很快的前路便开始宽阔起来，卫暄也知道，梨园的风雨亭要到了。
卫暄心中正这样想着，便只见前路便豁然开朗，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尽头，连着一截曲廊，再往后便是建在太液池上的风雨亭，三面临水，纱织为帘，太液池上的微风拂过，带起了轻薄的纱织，扫过坐在四周的翰林待诏们的衣摆，而元章帝一身石青色家常便服，一只腿支着，正坐在最中间，弹奏琵琶。
卫暄抿了抿唇，心中略微有些叹息，堂堂一国之君，却喜好音律，而且水平还不差，梨园里有不少元章帝从各地收集来的乐师，但是便是在这些人之中，元章帝也不落下乘。
不过作为国君来说，如此，还是有些不务正业了一些。
“五郎来了。”元章帝远远看见卫暄，放下琵琶，对他招了招手。
卫暄急忙抬步向前，走到了元章帝面前。
“父皇。”卫暄声音恭敬。
元章帝此时当是十分欢喜的，摆了摆手让他起身，笑道：“我知你竟学了琴，今日可能弹奏？”
卫暄听闻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卫煦，低垂着眉眼，神情平和。
卫暄忍不住屈了屈手指，他不善音律，整个长明宫都知道，即便是琴，也是这两年才开始接触的，而知道的人也不过了了，三皇子就是其中一人。
“儿臣遵命。”卫暄微微垂眸应了下来。
既然想要看他出丑，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吧。
元章帝一挥手，便有内侍将古琴抬了上来，卫暄走上凉亭，跪坐在吴王下首，刘成上前来帮卫暄卷起衣袖，他轻轻一拨琴弦，便有悦耳琴音从他指尖流淌。
元章帝此时也看见了跟在卫暄身后的裴湛，笑着道：“裴小郎君也来了，也一同入座吧。”
“谢陛下。”他躬身谢过，但是却又眉眼一转，恭声道：“陛下，小臣也曾学过笛，不若让小臣与五殿下合奏一曲可好？”
元章帝一听这话，却是笑了：“果真？如此也好，你与五郎自来要好，合奏一曲也是佳话了。”
元章帝一挥手，底下内侍立刻有眼色的在卫暄之下又加了座椅，竹笛也被一同奉到裴湛身前。
裴湛接过竹笛，坐到了卫暄下手。
卫暄忍不住看了裴湛一眼，他知道裴湛所想，不过他也不去纠正，有善音律的裴郎襄助，自然最好不过。
裴湛也回看他一眼，轻轻的笑了笑。
卫暄抿了抿唇，低头看向琴，凭着记忆，拨出了一段旋律。
元章帝听了抚掌大笑：“月下清霜曲，五郎竟然记得。”
卫暄笑着道：“父皇所作乐曲，儿臣自然记得。”
元章帝脸上越发欣喜，看向卫暄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裴湛也忍不住看了卫暄一眼，他自来知道，卫暄对于乐曲是从无半分好感的，便是学琴，也是因为元章帝的缘故，硬着头皮学的，如今竟然能记下曲谱，只怕也是下了功夫了。
元章帝摆了摆手：“好，就奏这一曲吧。”
卫暄颔了颔首，首先奏出了前音。
他虽然知道裴湛乐理很好，但是也怕他不熟悉元章帝所作之乐。
但是显然裴湛熟悉的很，卫暄的琴音一奏出来，他的笛声便跟了上去。
月下清霜曲，虽然名字高雅，但是曲风却十分细腻，这是元章帝一向的风格，再加上平日里这曲子都是由女子演奏，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个风格。
但是卫暄身为男子，本身风格便失了柔和细腻，但是他胸中气度，却也不是宫中乐师所能比拟，再加上他这几年的日夜练习，明明一首竹下小调，却生生被卫暄弹奏出了金石之音，不过幸好有裴湛的轻灵之音附和，生生掩住了其中的凌厉之意，听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元章帝原本只是打趣罢了，但是听着听着，竟也听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做出来的乐曲，竟也可以这样弹奏。
而吴王原本轻松闲适的脸却微微有些僵硬，他端起茶碗，低头饮茶，这才掩住了脸上神情的变化。
皇子之中，每每皇帝设宴饮之事，三皇子总是座上宾，虽然元章帝也会偶尔邀请别的皇子来，但是三皇子心中清楚，自己的那些兄弟，除了常年不见人的长兄不清楚之外，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乐曲上的修养，所以每次这个时候，也就是把他显出来的时刻了。
这个计策他从来屡试不爽，从未失过手，但是这一次却是终于遇上了硬茬。
他之前知道，老五的确念书念的不错，但是乐曲却是一窍不通，如今看来，却是他看走了眼。
卫暄的曲子越弹越流畅，越弹越铿锵，最后竟然弹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就连笛音清泠的裴湛，也在这样雄浑的气势下不敢直撄其锋，只得处处衔接，淡化音律间的肃杀之意。
这乐曲并不长，一场酣畅淋漓之下，很快就演奏完毕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律落下琴音，元章帝也忍不住探出身来，抚掌大笑：“好一个五郎，为父竟然不知，你还有这般能耐。”
卫暄攥了攥拳，平复了一下胸中翻腾之意，缓和了一口气，这才笑着推辞：“父皇宽怀，儿臣在您面前，不过是献丑罢了。”
这倒是说的没错，就他这个水平，也就是个不上不下的中等罢了，就这还是他日日练习的结果，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效果，一是因为别人对他的固有印象，期待度很低，所以才会更加惊讶，二却是因为这个曲子虽然绵软，但是明月清霜的意蕴却与他有相合之处，再加上他与裴湛完美的配合，这才有了这样完美的发挥。
但是元章帝却摆了摆手，笑着道：“五郎虽然技艺还有待打磨，但是对乐曲真意却已有了自己的理解，这才是最为难得，日后再加以琢磨，只怕造诣不浅。”
卫暄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他对这种东西，兴趣可不大，之所以去学，也是为了讨好元章帝罢了。
之后元章帝又夸赞了几句裴湛，不过裴湛水平到底和元章帝是一个水平的，两人还沉寂探讨了一下乐理。
卫暄看着一旁的三皇子，只觉得他的脸都要掉到地上了，心中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最后眼看那两人已经探讨成痴，三皇子这才借机插话：“父皇，儿臣听说，这次有新排的歌舞，可否让儿臣也长长见识。”
元章帝一听这个，眼眸一亮，这才从乐理中拔出了心神，笑着道：“正是，让舞姬和歌姬都进来吧。”
卫暄听到这话，忍不住眸下微转，看了一眼裴湛，眼中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
果不其然，等到歌舞姬款款而入的时候，从一众曼妙身姿中，卫暄果然看见了那日见过的那个歌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