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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r18 bl年上养成_清宫红尘尽处

一开春,浩浩荡荡的皇室车驾南巡去了。康熙虽说不想惊动百姓而将车驾随从人数降到最低,但是圣驾一动,还是有数百人随行。打头御辇之后,拖着长长的尾巴。

北京什么不多,闲人最多,南巡车驾一出大清门33,沿途大街上、临街茶馆中,挤满了人来瞧热闹。旗人们套着巴图鲁背心,摆爷们气派,手里拿个紫砂陶壶,对着壶嘴喝茶,往嘴里扔炒豆,大拇指一比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向同伴说:“瞧见吗?那是我们家老七,才三十上,就挣了个二等虾,康熙老爷子钦点随驾。”

“呦呵,上老齐化门34打听,谁不知道那大爷您哪!”外头传来一个看好戏的嗓音,另一个旗人一手拿个鸟笼,一步三摇地进来,另一手拎着个点心包,甩鼻腔说:“在外摇散了膀子,在家饿断了嗓子。哪个老七啊?老爷子随驾的哪一个是您那大爷家的?您给我指点指点。”

前头说话的那人涨了个脸红脖子粗,大声说:“赫老九,你他妈跟我去问问,老爷子随驾的,要没有我们家老七,我那大这半年粮米归你!”

“得了您哪!”后来的那人掀起鸟笼布罩的衣角,尖着嘴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谁敢去惊了老爷子圣驾?我又不是不要脑袋,您那半年粮米也省着吧,给我这笼鸟儿拌料还不够哪!”

“拌料还不够?敢情您偷了御前的海东青不成?瞧您这德性,什么人玩什么鸟,嘿!真他妈一点儿不假,一只匪画眉,捂成个蓝靛颏模样,也不易!”

蓝靛颏是一种高贵的鸟,叫声清脆多变,模样也好,买过来的价格固然不凡,挑选跟照料更费事。等闲旗人养不起,大多养的画眉或百灵。遛画眉鸟的时候,笼子要能大幅度甩动,配上旗人的巴图鲁架式,看起来很粗野,所以叫匪画眉。

这一厢,闲人们争闹不休,川流不息的车驾中,留瑕正透过细竹帘观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北京风光。这是她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城市,但是她对这里几乎没有印象,紫禁城的黄瓦红墙就是她对北京的唯一记忆。从那高高在上的地上天宫,落到这凡俗世界,她突然可以了解,为什么故事里的仙女总会遇上个凡夫俗子,为他舍弃仙籍,再怎么清高,成天活在四边不靠的世界里,总会想要抓到一点依赖。在宫里,宫女、太监抓着主子,宫妃抓着儿女,太后太妃抓着地位,而所有人都要依赖的,则是皇帝。

想起汤泉行宫发生的事,留瑕的心一阵发沉,虽然谁都不说,总是有些隔阂,影影绰绰地感觉到康熙在躲她,她也不太敢多待在康熙身边,借着各种由头躲回太后身边去。

人在宁寿宫,心呢?

从外头看来,前面是精神抖擞、颜色鲜亮的御辇与卤簿,后面坐着妃子、宫女与太监的小车就显得暗淡不起眼。留瑕自己乘一辆轿车,骡子四平八稳地在平整的御道上走,虽然无法像御辇那样稳得连茶都不溅,但是比起其他宫女、太监两三人挤一辆车的局促,是好得太多。事实上,整个车队中,也只她跟皇贵妃佟氏是自己一辆车,佟妃独车是正理,没什么可说的,不过留瑕的车驾安排却没几个人知道。要让随驾妃听说留瑕跟皇贵妃一样待遇,不定闹出什么话茬儿来,偷来的鼓敲不响,索性连留瑕也蒙了不说。

车驾走旱路,过了华北,入山东境内,康熙往曲阜祭孔,女人们留在济南行宫里,由山东巡抚安排往大明湖赏春去。太后乘着龙首御舟,四周跟着装成普通画舫的水师快船,川流不息地往大船上补给、撤下膳食,一旁还雇了民间乐师,弹奏着轻快悠扬的小调,好一派富贵景象。

早春的湖畔显得有些冷清,柳丝儿还没抽长,暗褐色的柳条随风摇曳,显得有些凄凉。但是地方官为了讨太后的好,猜想上了年纪的人爱热闹,将船开到千佛山下,刻意不走一般人赏秋景的那一面,避开萧瑟的景致,拣着花多的地方上去。

太后由佟妃、留瑕与一干人等伺候着,坐了肩舆上山,只见道旁一树树米白、银白的花朵迎风摇曳,山东抚台钱夫人与山东道台赵夫人是一对儿巧嘴八哥,一路上鞍前马后地给太后说景讨喜,哄得太后眉开眼笑。

山东巡抚钱钰是个名利心极重的,在朝中暗结左都御史徐干学,徐干学又是独立于权相明珠与索额图之外的另一个狠角色。康熙二十七年,与出身山东的太常寺卿郭琇等人各自上奏参倒了明珠、勒德洪等一众大学士,名动公卿,但是两派又各自争斗不下。钱钰属徐派,不趁着康熙与太后过境山东尽心巴结,更待何时?

除去这份官场争斗,钱钰倒不是庸才,千事万事,亏得他能事事周全,就连溜须拍马的功夫也面面俱到。自己早早地拉了衍圣公孔毓圻在曲阜伺候康熙,济南这边,则全托给了道台赵廷珪。赵廷珪在民间问了几个前明时候听老辈说过正德皇帝出巡的老人,花了一笔小钱买下一大群鸽子,整个冬天用葵花子、南瓜子喂得又胖又亮,由养鸽人领着,太后一上山,就跟着太后后面飞。

鸽子脚上绑着一样音律的铃铛,一飞上天,满天银铃乍响,太后抬头去看,钱夫人连忙说:“佛到千佛山,天降梵音。”

太后给她说得一笑,摆了摆手:“亏得你们养这一大群鸽子,不易。”

“这鸽子若不是知道老佛爷来,哪能那么齐心?这是皇恩浩荡,鱼鸟亲人哪!”赵夫人一递一句地说,太后也乐得让她们哄,只留瑕在后面听得抿嘴儿一笑。

满山姹紫嫣红,伴随着鸽子身上银铃轻响,再加上旁边两个能说会道的官夫人,早相准了太后跟佟妃是正主儿,其他的小妃子不怎么答理,太后自然不必说,佟妃也给她们捧得娇滴滴一枝花似的,南巡的冷落瞬间一扫而空。

留瑕跟在后面,忍笑忍得要岔气,起先听这一大串拍马的话听得津津有味,暗自赞叹这两人的功力非凡,后来就觉得无聊,借口说头疼,下山去了。

坐在软竹小轿上往下看,只见下方白花中,远远透出一棵艳红,转过山坳,轿夫们带她走的是赏秋冬景致的路,再过了一个弯,白花就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浅粉的早放杏花,淡淡地点缀在一山萧瑟中,山溪淙淙流过,天光从树枝影间洒落,平添一份落寞。

留瑕下了山,回到停船的地方,侍卫头领阿南达见她下山,一溜儿跑过来打了个千:“格格,您怎么先回来了?”

“山上人多,闹得头疼。”留瑕下轿,看了阿南达一眼,才问,“咦?你不是跟着皇上到曲阜了?”

“正等着您问哪!”阿南达笑眯眯地一躬,指着湖上远远开来的一大队船只说,“皇上刚到济南,要过来与太后老佛爷会合,一同去趵突泉、珍珠泉。”

“随驾的都有谁?”留瑕问,阿南达一一报了名,全是地方大员,留瑕低头一思量,便对阿南达说,“都是些大老爷们,我不好随驾,上船舱里等着皇上和老佛爷下山吧!”

阿南达答应一声,留瑕便要回御舟去,走了两步又踅回来告诉阿南达:“别跟皇上说我在。”

“晓得了您哪!”

留瑕上了船,坐在空无一人的船舱里,听着外头鼓乐齐鸣,热闹无比,她移到靠船舷的大窗边,透过白纱帘幕,凝视着逐渐逼近的龙首御舟。只见明黄的曲柄伞盖出了船舱,随着康熙的步伐,缓缓往山上移动。

“穿得太多了……回头发汗,要长痱子的……”留瑕揭着纱帘一角,小声地说,静静地望着康熙离开视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她自嘲似的一笑,“操哪门子的心,我又不是他额娘。”

此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个大包袱走进来,见到留瑕坐在舱里,似乎有些惊讶,还是过来打了个千:“格格吉祥”。

“吉祥,你怎么到太后船上来了?”留瑕问,这小太监是康熙身边的御前太监,聪明伶俐,从前在鹰房,照料猛禽特别有一套,几次得康熙称赞,就升了御前太监。

“给格格送您的心肝宝贝回来呀!原以为您跟太后老佛爷上山去了,皇上让我过来看着,要把这包袱交到您手上才算数呢!”

小太监笑嘻嘻地捧上那个大包袱,留瑕一接过包袱,像是一个大鸟笼,一打开外面的包巾,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里头真是大鸟笼,紫竹骨架,紧挨着门是细竹编着的鸟食盒子,门上配着小巧的锁,笼子底下还垫着干净的竹布,看来是挺利落的,只是里面关的不是鸟,是留瑕的那只铁灰□□儿,正蜷在里面呼呼大睡。

“规矩!”留瑕轻轻喊了一声,这是她给猫儿取的名字,因为它脚上有白毛像随时随地都穿着袜子,很守规矩的样子。

规矩张开眼睛,看见是留瑕,喵呜喵呜直叫,剪了指甲的爪子扒着笼门。留瑕跟小太监要来了锁匙,刚把锁打开,规矩就撞开笼门,跳进留瑕怀里,留瑕问:“这是谁想的步数?怎么把它关鸟笼里?”

“您别介,实在是您这小爷忒没眼色。皇上在舱里午睡,把它放猫窝,谁知它不知怎么窜的,钻到床里,挤在皇上身上爬来爬去,一个劲地要跟皇上玩。”小太监收了笼子,忍着笑说,“皇上给它闹得烦,说它喵喵叫就跟鸟见了生人害怕一样,让奴才们寻个鸟笼把它蒙起来,就不叫了。”

“真是!乖乖,皇上坏,欺负你,以后再不把你借他了,嗯?”留瑕心疼地抱着规矩,规矩好像受了委屈似地叫个不停。留瑕摸着它,嘟着嘴,一脸不乐意,对那小太监说:“皇上这么吩咐,你就真这么办?那笼子才多大呀?关得久了,还不得把它硌死?”

小太监却不害怕,他跟留瑕一起当差过,一向相处得好,笑嘻嘻地打躬作揖:“好姐姐、好格格,奴才们人微命贱,有几个胆子敢抗旨啊?皇上其实也很疼它的,没事就揣在怀里,它闹着跟皇上玩,皇上十次总有七八次陪它,要是别的娘娘养的,早打扁扔野地里了。实在是您这小爷贪玩,恼了皇上,不过他老人家也没关它多久,刚刚到湖边才把它放笼子里的,怕它爱玩,跌水里去,这也是皇上疼它不是?”

“歪理。”留瑕啐了他一口,嘟囔着说,“死缠烂打地偷了我的猫儿去,又不好好待它,它还那么小,喜欢人抱嘛!就钻褂子有什么关系?它钻我褂子里习惯了嘛!真是!”

小太监听得一笑,原来这规矩是个“走私货”,巡狩例来不带宠物,留瑕舍不得它,偷偷夹带出来的,一路上就装在她车上的猫窝里解闷。有一天车驾休息的时候,规矩不知怎么的溜了出来,谁的车子不好钻,竟一溜烟钻到康熙御辇上去。等康熙一上车,掀开车帘子就看见它稳稳当当地睡在御座上,康熙也不作声,把它拎到御座旁边的软垫上,一路陪着,倒也觉得它可爱。等到当天晚上驻跸时候,听说留瑕丢了猫儿,难过得吃不下饭,康熙这才告诉她规矩在他手里,要猫儿就自己来赔罪,留瑕不去,因为车驾一入山东就分作两路,康熙于是带着规矩上曲阜去,所以小太监听留瑕说康熙偷猫,便觉得好笑。

“好姐姐,你别这么说,就为了寻您这小爷的笼儿,我费了多大劲儿。山东不像京里,卖的鸟笼都特小,我这沿路上跑断了腿,才给它寻了个特大的笼子。您瞧瞧,这可是紫竹架,不像普通的竹子起毛扎人,还有这锁,多精巧,还有这食盒子,给它装零嘴,多好看!”

小太监端着那个鸟笼,赞得嘴上起泡,又说了一路上规矩怎么闹康熙的事儿,留瑕这才破颜一笑,拿了几个银角子赏他喝茶,小太监眉开眼笑地谢着去了。

规矩半梦半醒地打着呼噜,留瑕把它放下,自己走到船舱外,康熙与太后早就走得不见踪影,她仰头望着千佛山巅,日正当中,一切都照得那样清楚,也就失落了山中那朦胧的美。什么事情都要隔着一层,才透出念想,都清楚,就不牵挂了……留瑕走回船舱,却见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进去笼子里,乖乖地蜷着身体睡着了。

“你呀!给皇上□□成了个乖孩子!”留瑕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规矩的胡子,规矩用前爪挠了挠脸,两只前足抱着留瑕的手,她想起守灵的那一夜,心头温柔起来。

当晚,康熙驻跸在济南,用过晚膳后,留瑕正在陪太后说话,康熙来了,一进来,先熟练地打了个千儿:“母后吉祥。”

“皇帝也吉祥。”太后伸出手,康熙连忙走上几步接过,太后拍着康熙的手,笑着说,“有人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说皇帝欺负她的猫儿。”

“哎呀母后!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康熙叫起撞天屈来,虽然苦着脸,眼睛里却含笑,“是那只不规矩欺压儿子,它有事没事就钻到褂子里乱窜,要不就偷咬儿子。人说冤有头、债有主,儿子正要找它的主人算账呢!”

“皇上把规矩关到那么小的笼子里,看着都硌得慌,当然是皇上欺负它。”留瑕说。

康熙啧了两声,挑眉说:“是你把它养得太胖才觉得硌着了,朕给它吃给它喝,可没少一两肉,再说,你哪只眼睛见着朕欺负它了?”

两人一搭一唱地拌起嘴来,逗得太后哈哈大笑,挥着手说:“好了好了,我给你们说得都不知谁对谁错了,两个都是小孩性子,回去皇帝那里和解吧!”

康熙与留瑕一躬退出,一出了太后寝殿,两人脸上虽都还带着微笑,但是刚才那种小孩拌嘴的神情已经一扫而空。外面突然下起了薄薄的细雨,有人撑起雨伞,留瑕接过一把,康熙从太监手中也拿过一把,默默走进雨幕中。

行宫就在大明湖畔,缠绵的雨丝落在湖面,他们站在临湖的长廊里默默地望着。不一会儿,雨停了,露出满天星斗来,下过雨的空气很干净,有种滋润的清新味道,留瑕在长廊上的美人靠坐下,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好雨知时节呀……”

康熙站在她身边,倚着柱子往下看她:“你不会真生朕的气吧?朕可是把那只不规矩养得又胖又壮才还你的。”

“它叫规矩啦!”留瑕抬头说,哼了一声,“不要一直说它不规矩,它很乖。”

“乖?把朕咬成这样还乖?”康熙捞起袖子,把手臂上几个浅浅的齿印凑到留瑕眼前,“喏!要是别人养的,早就不知道剥几层皮了。”

“反正已经咬了嘛。”留瑕皱皱鼻子,自知理亏,确实,别说是动物咬上几口,就是人,只要划了他一道都可以拉出去打死。

冷不防,康熙往留瑕脸上重重拧了一把:“没良心的东西,白心疼你。”

“哎哟!”留瑕轻喊了一声。

康熙松了手,背着手看着廊外湖上浮沉的月影。幽暗的长廊中,他的眸子虽然不会发亮,却透出一股寒气:“钱钰跟赵廷珪的妻子,今日巴结得好?”

“面面俱到。”

“在老佛爷面前提到朝政过?”康熙将手靠着廊柱,手指轻叩,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留瑕感觉到康熙思绪中那些盘根错杂的党争问题,心神一凛:“似乎提到过郭琇,奴婢没注意听。”

“对佟妃,如何?”

康熙的声音里隐隐有金石之声,听得留瑕觉得一阵寒意窜过全身,正想说话,突然觉得若是照实说,似乎有点害了佟妃,低声说:“奴婢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

康熙转过头,森冷的目光如利剑刺进留瑕心头。她倏地揪住膝上的旗袍,肩膀微微地耸起,全身紧绷地看着地面,一语不发。明明全都不关她的事,但是康熙的目光就是让她觉得自己像做贼被逮着似的心虚。

康熙缓缓地靠近她,皮靴踩在地上,听在留瑕耳里,像天边的闷雷,带着山雨欲来的焦躁。她往后缩了缩,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康熙伸出手,蓦地抱住了她,将唇贴在她耳际,又低又快地说:“留瑕,朕宁愿你永远是朕的小山鹊儿,你不要对朕说谎,朕看得出来的……你很聪明,足以耍弄妃嫔,甚至太后……但是你骗不了朕,只要你不骗朕……骗谁,都行!”

上一秒,康熙的手臂将她箍得几乎喘不过气,下一秒,他就已经快步离去,留下长廊里的留瑕,她抱着自己,感觉胃部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着,伸手捂住了脸,却阻挡不住惊吓的泪水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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