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锦觅玉兮终古38_第六十四章 娶之人非嫁之人/余安生
这雪已经快化完了,屋檐偶尔低落几滴晶莹的雪水下来,因为这场婚事很受重视,所以办的极为热闹。
宋夭宜微微扶着夏侯璎,将她送到了大殿门口。
柳江源听见前方热闹的声音,朝前走了几步,就等着迎他的新娘子。
宋夭宜抬眼,柳江源抬首。
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宋夭宜微微差异,柳江源眼底那片清明的欢喜,是真的。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夏侯璎么?
柳江源心跳如擂,佳人在眼前,她的眼眸一如当初,和心底里想了千遍念了万遍的那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开的花,还是那一朵,只不过这次是一簇一簇的盛放,猝不及防。
宋夭宜侧过身子,她只能送夏侯璎到这里了,宋夭宜把夏侯璎的手和那段结着花球的红绸递给了一旁的喜娘,然后退到了后面。
柳江源的眼神,随着宋夭宜的动作,慢慢冷却下来,他几乎快要站不稳。刚才他的眼里只看见了宋夭宜一人,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宋夭宜身旁那个,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人。
柳江源呆住了,他要娶的,他当日所见的人,明明是眼前那个一身烟罗紫凤尾群的女子。而不是她身旁那个盖着红色盖头,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宋夭宜见柳江源呆住了,听见一旁的韵儿小声朝自己说:“小姐,你看那个柳公子,简直像个呆子似的。”
宋夭宜笑了,微微转身看着韵儿红红的小脸,没有说话。
柳江源那哪里是呆,他大概是太高兴,所以手足无措了吧。看来当初编排出来关于夏侯璎和这位柳公子一见倾心的事情,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柳江源是真的喜欢上了夏侯璎。
宋夭宜将刚才在永宁殿夏侯璎那边随手拿的那几颗糖,塞给了给身后的韵儿:“韵儿,摊开手。”
韵儿看见手心里的糖,笑着和宋夭宜道谢。宋夭宜记得韵儿爱吃,但是拿了一路,糖都有些化了,宋夭宜却是忘了手里还握着这几颗小小的糖。
远处的柳江源接到新娘子,神情却有些不对,大家都只当他是高兴坏了,就连宋夭宜也这样以为。
起轿时候柳江源回头望了望宋夭宜着处,她站在灯笼底下,那灯火映得她无比柔和,只见她朝身边的丫鬟讲话,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柳江源磕磕绊绊。魂不守舍,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身边小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但还是闹了个笑话。在众人的打趣声之中,迎亲队伍慢慢走远了。
宋夭宜转身回宫,柳江源再次回头,只见宋夭宜的身影在远处那几株梅花树之间,快要消失不见。最后一个转角,眼前的宫殿彻底掩盖了宋夭宜的背影,柳江源才转过头来,心里翻江倒海,却是苦的快要呕出来。
他要娶的人,原来不是要嫁给他的人。
那一日殿试,柳江源在启明殿外看见的人,是宋夭宜,他一直以为要嫁给他的人,也是宋夭宜。
原来宋夭宜不是皇上和太后口里的那个公主,柳江源握着红绸的另一边,紧紧的握着这刚才宋夭宜拿过的一段,在手心里仿佛还有刚才宋夭宜的温度,柳江源心乱如麻,记得刚才听见喜娘道谢时说了句“明珠公主”,原来,她是要远嫁渊国的那颗明珠,她再也不会是自己可以拥有的那颗明珠了。
相传明珠公主红颜祸水,最喜桃花、最爱蜜茶。
家中院子里的那片梨花,原来是种错了。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太后和皇上算是欺瞒自己么,不是......因为他们从没有讲过,那个公主是明珠。于是自己便愚蠢的以为,那日大殿外初见的,便是她,也只会是她。
这一场婚事就这样结束了,柳江源无心,夏侯璎无意。
旁人统统都不知道他们的心事,包括柳江源以公事为借口在书房待了半夜,而夏侯璎就看着那红盖头渐渐困倦。
风平浪静、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所有的委屈和苦楚,统统都自己咽了下去,不说半句。
夏侯璎还没有见过柳江源一面,便独守了半夜空房,她一路听见旁人的话,还以为柳江源真有一分喜欢他。
路过院子的桃花,更是差点乱了步伐,原来他知我喜梨花。而房中布置处处可见心思,想着他亲自摆放的这些东西,夏侯璎心暖了。于是夏侯璎守着这空欢喜,任由热泪滚滚,落入床榻。
而柳江源看着那株株梨树,再不敢想象明年花开时,她煮茶时花落缤纷的模样。至于房间里面那些物件,当初一件件都是为了她置下,只想着她能住的喜欢顺心。
柳家管家来书房请了三四次,太后皇上派来送亲的人都看着呢,公子就算是再忙,又怎么能冷落了公主。他不解,当初那个布置婚房时候事事亲为,院中那些梨树更是亲手种下,为何现在反常如此呢?
柳江源终于跨出了书房,在管家如释重负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向卧室,夏侯璎未揭盖头靠着床边睡早了,柳江源揭下盖头,看着夏侯璎的低垂的眉眼,像是哭过。
心里一叹,唤了声:“公主,是为夫怠慢了。”
说客气却又不生分,说熟稔却又透着疏离。
夏侯璎看着睡在身边的柳江源,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
这一夜,柳江源和夏侯璎无处诉诸的心事,都埋在了梨树树根之下,来年开花结果时候,摘了那果子,他吃着是酸涩的,她吃着却是有些许甘甜的。
翩绯宫内的宋夭宜,不知道自己竟然在柳江源的心里这么彻底的走尽了一遍。
她把当时准备带走的那些细软重新拿出来又收拾了一遍,该放回去的依旧放回去。
宋夭宜的手久久的停留在一个未绣完的荷包之上,竹青色的缎面上面,有一个绣了大半的蜜桃图案。
这个荷包,是梦依当时缝的,为的是搭配自己那双鸦青色的软底锦织秀鞋。而这个桃子的图案,却是她自己想着画出来的花样子,树栖还笑她贪吃,连绣个荷包都要绣能吃的果子,而不是花呀叶呀的,那些笑笑闹闹的时候,好像还在眼前似的。
宋夭宜把荷包依旧放回匣子里,然后无意中看见了一旁的那把匕首。
宋夭宜伸出手将匕首从匣子中取了出来,细嫩的手指抚摸过这把匕首精致华丽的鞘身,一颗颗宝石镶嵌的很好看,宋夭宜在灯火下仔细的端倪着这把匕首。
那个人,他或许愿意娶自己吗?
还是在平城的医馆吧,他从那颗桃树下走出来的时候,黑袍如墨玉、眉目似寒冰,整个人不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杀人无形。
宋夭宜笑了笑,他问了自己一句什么呢?
你的药,是否真的有用?
可是宋夭宜似乎没有问过他,要那样的药做什么呢?这样一个人,会想要忘记什么吗?
或者是他在意的哪个人需要么?
宋夭宜想了许久,她却始终都没有发现,她从来没有怕过百里瀚。
就算在众人面前的百里瀚,始终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宋夭宜始终没有发觉,他或许会提防夏侯逸,却从来没有戒备过百里瀚。
即使是他那晚上无端的闯入了她的闺房。
即使是后来他再次归来莫名其妙给了自己这把匕首。
或者是那个又冷又黑的梦境里,那个吻。
宋夭宜吧匕首放进了匣子里,以前想着,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这把匕首的时候。
走投无路,而去依靠百里瀚的时候。
转念一想,也就是从一个深宫到另一个深宫而已,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身上的医术至少能够自保。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渊国的夺嫡之争,只是一个开始。
放下了这些事情,宋夭宜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没想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她又再一次的梦见了前尘往事。
那一幕幕在宋夭宜身边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放电影一般,在宋夭宜的梦境里缓缓展开。
宋夭宜就像是一株顽强的野草,即使长在无人得知的阴暗角落,也努力的往有阳光的地方舒展;即使被人路过重重踩踏的倒下了,也咬牙再次从泥泞的土里站起来;即使最后被狠心的拔断了根筋,也拼命的从发芽长出枝叶再来一次的生长。
那些她遇见过的人,结了善缘的或者是对她充满恶意的,她也都一个个看清楚了,也便放下了。
前世的生活就算是再孤寂,宋夭宜心底始终还是怀揣着希望。
而重来的这一世,宋夭宜没说过,但是打心底里,一开始她却是堂而皇之小心又小心的数着日子过的。死过一次的滋味不太好,那无端的黑暗比内心的孤寂更加可怕,能将人的精神都吞噬的一干二净,再无痕迹。
后来,宋夭宜知道自己是真的还有这辈子,她的珍惜感恩,一直都放在心底。
此去渊国,途中必定会经过平城,也是一个结束吧,好好的同哪里的一切道别。
以后,就是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