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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与他的约定（夜之章）其五
“疾风骤雨？”
黑色青年的招式勾起了艾丽安沉淀于脑海深处的一小段记忆——
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片月下的墓园当中。那位以暗杀“先知之力”持有者为目的的察依娜尔黑衣刺客，在当时貌似也是使用了类似的武技。一时间竟是连“墨绿的前讨伐者”都抵挡得几分狼狈，不得不动真格来应战，才勉强在战斗的最后扳回局面取得个算不上十分光彩的胜利。
“雨！”
正在回忆着，就只见夜空中那脱离引力一般悠然飘飞的身影猛然一个急转，盘旋着俯冲下来。这霎时间，是有反射着月光的无数剑影，仿如漫天雨点一般倾泻而下，倒映在艾丽安那湖水般深沉的蓝色眼瞳中，瞬间溅起星星点点的涟漪。
艾丽安全身的神经在此刻都几乎绷到了极限，她自觉是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过如此危机的局面了，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尽量放低自身的重心，手足并用的闪躲起来。
这苍**孩有些被动的闪过几波攻势，可无奈那迎头洒下的“剑雨”实在太过于密集了，终究还是不免在手臂上、小腿上挂了好几次彩。不过全拜这样所赐，才使得女孩在检查着自己那明明被利剑穿透却又毫发无伤的手脚，略感惊讶的同时，察觉出些许端倪来。
“这或许就是察依娜尔武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高手所特有的‘气’吧？”艾丽安这样想道，推测自己眼前的这一派寒光闪动剑雨纷飞的情景，实际上其中的绝大多数部分都应该是籍由那种自黑衣青年体内溢出的所谓的“气”所生成的虚像。
而既然如此，那么，只需要辨虚存实，或许就能够很容易的寻找到破敌之机吧？
艾丽安立刻将自己的推测付诸行动，只见那足尖是轻点着街边墙面，利用反作用力，一连几个来回跳跃，眨眼功夫那娇小的身影便已然“登上”高高的夜空中。
不出所料，那漫天泼洒的“剑雨”果然大都是虚影，即便不闪不避，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这个结果似乎为蓝发少女增添了不少信心，那是敏捷地伸出只手来于虚空中一划，眨眼间便再度拉出一柄冰剑来持着，向着暴风雨中心的那只“黑鸟”直捣过去。
出于意料的，那黑色身影居然十分轻易的就被刺了个对穿？！然而更加出乎意料的，则是那黑色身影在被刺穿的那一刹那，竟然晃动几下，随即消失了！？
“不好！这也是虚像！”
艾丽安显然有些淬不及防，而满天的剑光此时亦仿佛突然遭受到某种冲击一般，猛的爆散开来，一袭黑衣是切实地映入了蓝发少女的眼帘，那柄紧握于其手中的细剑此刻更是闪动着森森寒光，已然近在咫尺，直指眉心！
艾丽安那双淡蓝色的瞳孔被迫近眼前的剑锋给“刺”得剧烈收缩起来，整个人一时间都几乎是在半空中僵住不动了，情势危急，已经容不得多想，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高喊——
“禁锢！”
“两弯银月”缓缓浮现出来，各自旋转着，靠拢相交在一起，形成了蓝发女孩脖子上的一枚吊坠。随着剧烈的动作，激荡着，泛起了耀眼的苍蓝色光华……
一条、两条、无数条仿佛拥有生命的锁链，闪烁着淡蓝的辉光凭空出现了。哗啦、哗啦地响动着，纵横着，交错着，撞散了那滴自苍**孩一侧脸颊滑过的冷汗，也织成为一张“大网”，将那柄冷光森然的利器给牢牢锁住了……
……
时间，应该是在一刻不停，一丝不苟的走动着……
可是此时的艾丽安却切实的产生出一种“不切实”的感觉……
几秒钟？几分钟？亦或是几个钟头？
蓝发女孩拿不准自己与自己眼前那被锁住的黑影之间的对峙，究竟是花了多长时间才从天空中转回到地面上来的，也拿不准自己当前无端生出的这种“时间错乱感”究竟应当归咎于单纯的错觉，还是由于自己在之前好长的一段时间中一直反复使用“同一种先知能力”，以至于“负荷过度”真的出现了某些副作用？
“但愿，只是多心吧……”艾丽安不明显的晃晃脑袋以便将“混乱的错觉”清除出去。
这苍蓝与漆黑两个身影就像这样，一先一后的“缓缓”落回到街面，相互之间无言地继续僵持着。而正当使人都开始怀疑这种沉默的气氛是否会一直这样维持下去的时候，有些罕见的，由平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艾丽安这边首先开口了。
“我一直在进行一些尝试，既尝试过尽量避免遭遇，也尝试过主动接触试图理解，还尝试过使自身改换成一致的立场，甚至像这次一样，尝试着披上一层虚假的伪装，将真实存在‘彻底抹消’……”
蓝发女孩陈述着有些莫名其妙的内容，抚着胸前吊坠，貌似在心里头做过一番衡量，最后拿定主意似的一点头，轻轻一挥手，解除了察依娜尔青年身上的束缚，接着说起来，
“我的每一次尝试都产生了效果，使不少事物发生了改变……可不论是这个你还是那个她，唯独你们两个人，却都总会选择不同的时机瞄准我的性命，站到与我对立的那一面……”
“汝之所言我虽不解。然非得要说的话，那便是尔等常提之‘命运’罢。”恢复自由的黑衣青年冷冷哼着，摆出个傲慢自负的姿态来纳剑回鞘，便随意又警惕地踱着步子，有意无意的渐渐拉开些距离来，背手站定了。
“使命如此，义不容辞。不过即便是在没有使命，妳我亦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之情况下，我相信，自己还是无法容忍妳的存在。”
“咦？”
“有个‘总喜欢假笑’的人曾经对我说过，他说‘拥有力量，固然是好事，可是拥有过分强大的力量，却往往只会招人忌惮。’而妳恰恰好就是个极典型的例子——强大，但又脆弱，坚定，但又迷茫；目标明确，但又犹豫彷徨，面带从容，但又背负太多，心怀忧伤。”
“……”
“妳的存在就是个矛盾，”黑色的身影无视那沉默的苍蓝，举头望月，兀自唏嘘，“又因为矛盾，从而使得妳这个存在本身变得极不稳定。我不知道那个‘爱笑之人’想要取妳首级的理由为何，不过纵然是我这一介莽夫，亦是觉得妳这‘变数’实在是过于充满未知，实在是过于危险了！”
“……”
“好了，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沐浴月光的青年说着，话音未毕而身姿立动，只见那黑色的身影猛的一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发起攻击。
“妳可知我为何不拔剑出鞘，此剑又为何没有剑颚？”
一袭黑色的衣袂在猛烈的翻腾着。
“因为毫无必要！”
几乎拉出残影的身姿在敏捷的游移着。
接连闪过好几波迎面飞来的密集魔法羽箭，在眼看即将切近对手身前的那一刹那，却并不如常识那般顺势一跃而起，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反倒是将身体重心一压，脚底一溜，那整个身躯仿佛立时化作了一条“黑鲨”，撞碎了一道又一道闪烁蓝光的耀眼魔法阵，避过了一重又一重漂浮虚空的半透明壁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至对手身侧，再从匪夷所思的角度一张口，露出满嘴的“獠牙”。
“我之剑速无人能及！亦，从不与人格剑！”
是以心脏为目标，自下而上的一记迅捷刺击，而面对的，则是随着一声“必中”的高喊，由上而下猛烈斩击。利器之间相互刮擦所发出的极尖锐的“刷拉”一声，漆黑与苍蓝的两道光影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又几乎同时交错分开来各自继续前进过一小段距离，各自稳住身形，彼此间背对而立。
而一滴映着银色月光的鲜红血液，亦是随着那二人激突所迸发出的夺目火花的渐渐冷却散去，既轻盈又沉重地落在地上，溅散开来……
……
……
“我在旅途中，曾经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重复好几次的，遇见过同样一个人。”
“哼！那是个甚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拥有许多才能的人，并且还拥有一张非常特殊的纸符。他很骄傲的对我说‘正因为有这张‘命烛’的加护，才使我之命烛得以灭而复燃，闪耀更加夺目的光彩。’”
“哼！那么我猜那家伙一定是个仗着自身优势，刚愎自用，全不爱惜自己性命的家伙。”
“恩，那个人当时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我尝试过与那个人进行沟通，我问他：‘你的烛火在月下雪原之上第一次熄灭时的意义是什么？’”
“想必是为了使命吧。”
“恩，那个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我又问他：‘你的烛火在波尔珀斯市第二次熄灭时的意义是什么？他回答说是‘为了他人’。”
“想必是那人在当时已经考虑到了吧——如果自己不主动请缨，那么结果便很可能是换成跃跃欲试的那个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陷身险境了吧。”
“恩，那个人当时也是这么解释的……”
环绕着艾丽安周身静静燃烧的苍蓝色“火焰”，缓缓聚拢至这苍色少女的胸口左侧，形成了一团蓝色的“火球”，似有生命一般，搏动几下，无声消散开来。不单是那被细剑穿透潺潺冒血的伤口，就连外头的衣服防具都仿佛跟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变成完好如初的样子了。
这青眼蓝发的女孩回转身来，将正提步欲行的黑衣青年叫住了。
“无名，你能够告诉我那个人的‘命烛’最后一次熄灭时的意义吗？ ”女孩向那个几分踉跄却仍旧固执挺直腰板的背影问道。
“我便是我，又怎么知道‘别人’的想法？”那背影扬起只手来摆了摆，脚下步子不停，“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了他自己吧。”
“坚强得悲伤，从容得彷徨；好似湖水，宁静而幽邃，又似月光，皎洁且凄凉……许是那个家伙，也跟这个我一样，在不知不觉间，被妳这个满是不确定的，‘危险’，又可怜的存在给吸引住了，进而也想要尝试着以自己的方式来……了解妳吧……”
当黑衣黑袍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于街头一转，彻底消失不见的那个时候……
有风，不徐不疾的吹了起来……
拂起了艾丽安那头苍色的发丝……
也带来了几缕像是纸片或者符咒一类的物什被燃尽所产生的尘烟……
“为了自己……吗？那个人当时其实也是这样说的。”蓝发少女依然目视着背影消失的方向，似是唏嘘，又似感慨。
“每一次的最后都会像这样，蹒跚却又坚决的独自前行。每一次问及他将至何所的时候，也总会得到一个相同的回答。如果……这一次也向那个人提出同样的疑问的话……想必将会得到的……也仍旧是由那‘几分傲慢、几分谦虚’的语调所讲出的一成不变的回应吧？”
……
“当然，是去自己应该去的那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