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潜规规则之皇林志玲 诊所情缘林婉_[*******日
——那是发生在夙琴穿越以前的事情。
那一年“顾沧隅”约摸四五岁年纪,前尘尽忘脑袋空空,当真如初生孩童一般懵懂不识人事。
那一年地上洪水肆虐,如阎罗张口,眨眼就吞下了江畔数座地处低洼的小城。洪涝之后又有妖兽贪食饿殍,白骨残肢遍野皆是,景象之凄惨,死伤之沉重,远非史册间一笔数字所能言表。
而这一切都与“顾沧隅”毫无干系。乌头村地势高风水旺,植被繁茂空气清新,可算一处水火不侵的宝地。沧隅与那场天灾唯一的交集,不过是某日有群流离失所的饥民途经村口,她年幼好奇,便随着时任村委会干部的父亲出门观视。
在那里,她看见了许多张消瘦焦黄的脸,许多双昏暗失神的眼睛。
人们在浩荡天威面前无限地萎靡缩小下去,小到沧隅连这些人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只听见他们口中喃喃呼唤着各路神仙名号,哀求或者祝祷,求的是余生安乐,祷的是死者安息。
唯有一个少年不曾向仙神求祷,只是漠然独坐。但见他牙关紧闭,脸孔煞白如霜雪,一双眼亮得像是藏了刀,模样颇有几分瘆人。
沧隅不解缘故,便去问他:“大家都在求神仙保佑,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求人不如求己。”
少年埋首沉声,姿态仍是拒人千里的寡淡,嗓音如他面目一般清冷。
“也对噢,爹娘常说‘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还是自己最可靠。”沧隅点着头似懂非懂,“可神仙不是人呀,靠神仙也不行吗?我爹说,神仙就是保佑我们人的。”
“天神高高在上,何曾庇佑过凡人!”
少年不加思索便忿然截断,在沧隅怔神的间隙他扬眉,眼里如燃业火,灼灼烧焚开一片倔强的光。
“人活一世,难道一世皆要匍匐于‘神意’之下?倒不如自上九重霄去,从此天地由我,再不用求谁怜悯,顾谁颜色。”
“我懂了!求神仙不如自己做神仙。”
沧隅快活拍掌,很为自己的理解能力而得意,“那我也要做神仙,以后爹娘有事求我就好了。而且我不用吃那么多供品,抓两把枣就够,肯定是个好养活的神仙!”
“……”
少年闭上嘴不说话了,深觉得和这小孩谈论理想是个错误。她能听懂什么呢?她看上去还不识字,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识字。
但这点轻蔑念头只在他脑中停留了一瞬——那小孩转头就磕磕绊绊跑回家给他抱了自己私藏的糕饼来,又唯恐他不肯收,找个借口说要唱儿歌帮他下饭,他不吃完她就不闭嘴,硬是盯住他咽下了最后一点儿饼末子。
“我不知道九重霄有多高,但爬上去肯定不容易。”
少年道谢时她便摆手,笑着亮出一口小白牙,“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劲儿爬啊!我爹翻个山回来都要吃三碗饭呢!!”
这份患难恩情抵过了她所有的稚拙驽钝,让少年在父母亲族都亡于天灾之后,依然相信这天地不仁的世道之下有无垢的好,相信人间事物还值得他仗剑回报。
只是她那首“向云游道人学来”的儿歌……像祝福又像面Flag,如今想来,犹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不祥。
她唱的是:
三十三天天重天,
白云里面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
只怕凡人心不坚。
——那是发生在一切开始之前的事情。
当然,彼此幼时的容貌,他们都已忘记。
……
夙沧赶来时只见玄霄在村头歪脖子老树下抱剑而立,广袖临风,依然是一副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似的谪仙模样。
夙沧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到他身后拍了一下:
“师弟,想什么哪!!”
“?!”
玄霄错愕间一下退开两步,“你——师姐?……你当真来了。”
“废话。”夙沧更不含糊,“我不来,你是在等鬼么?有事说事,别给我扭扭捏捏的。”
“……”
玄霄只得负手,“我想起一些事情,不过……也无甚要紧了。我此行是为前事致歉,如今话已带到,该向师姐辞行。”
“见面就要走,你这人真是注定没朋友。”
夙沧向后倚上树干,无可奈何摇头。
“太清什么德行你可都看出来了,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会心疼你,你确定还要助他?”
玄霄思虑一夜,心中万千纠葛都已尘埃落定,言语利落不带迟疑:
“谁人真心为我,谁人心存利用,眼下我自是明白。但我求仙问道,也不仅是为了琼华。”
夙沧更无奈了:“求仙问道,难道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
玄霄垂低眼接住她视线,那视线温暖如故却已融化不了他心寒如雪。
他只能摇头。
“——我已决心一试。成王败寇,无论下场如何,玄霄决不后悔。”
“好,好一个成王败寇。心比天高一意孤行,不愧是我的师弟,也对得起你的名字。”
夙沧于是长吐出一口气来,仍想挽留但知道无可挽留。
“所以你决心与妖界一战,用枯骨成山去换你的一将功成。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你跟我,我们成王败寇,总要有一个结果。”
“师姐言下之意,便是要相助妖界了。”
玄霄敛目,语声沉郁如深潭死水,“你终究还是要阻我。”
“阻你又如何?古人云‘先礼后兵’,何况你这样的人,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夙沧耸了耸肩膀,顺势将独臂朝上一挥,昂首挺胸摆出个了望未来的架势:
“师弟你听好了,虽然不是你折我翅膀,但我定要毁你整座天堂!”
“…………”
……天堂是什么,好像世界观不太一样。
“咳咳。”夙沧清了清嗓子向他肩上一拍,“行我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玄霄眉心一紧,思忖片刻问道:“那人……说你要前去鬼车岭找回魂魄,此话当真?”
夙沧咋舌:“少恭跟你说的?我就知他会猜到,没想到他对你还挺坦白。我是这么打算啦,别的不提,总不能让个乱坟岗一直晾在那边吧,多危险啊。”
“话虽如此,但若你被那结界吞噬——”
“就没有人阻你飞升咯,你看是不是很棒!开玩笑的。”
夙沧看玄霄面色不善便也收敛了轻佻,背过手将身前倾,凑近他爽快地笑了一笑。
“师弟。我不死,你可放心。”
“…………!!”
我不死,你放心。
那无疑就是当夜篁山脱险,玄霄头一次为了宽慰夙沧而向她道出的话语。
然后玄霄就没什么话可以讲了。
旧情不曾有一刻忘却,但立场已然判明,两人心意皆是如磐石笃定。
“其实我很自私。”夙沧忽然说,“如果我真有心阻止琼华与妖界一战——如果只是为了拯救无辜,我现在就该出手夺你羲和,大不了落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现在的我还毁不了羲和剑。)
(只要羲和仍在,要么你死要么你瘫,否则天涯海角你也会追着这柄凶剑而来。我不愿看你逆天殒命,同样不愿你余生为此蹉跎。)
玄霄已算不得无辜,而她执迷不悟。
因为执迷不悟,所以夙沧决定去踏那道生还率不足一成的死门,或许神魂归位后的九凤能保留她一线遗思,或许九凤愿意为她杀上昆仑焚毁双剑,彻底绝了琼华妄想。
一成几率,用她全部的记忆、心智、感情,赌篁山的丧尸村落就此清平,赌琴姐还能续命去泡小青天,赌玄霄一个与琼华太清双剑都无干系,可以干干净净寻仙的未来。
她认为值得。
……
“值个屁啊!”
客栈之内,夙琴气冲冲地将这句话和饭碗……中挑出的甲虫一同砸到了地上。
“叫你们老板出来,退我饭钱!在饭里下虫他是玩五毒的不成?!”
“…………”
夙沧原本正托着腮歪坐在桌边出神,注意到夙琴语气虚浮时不觉又寒了脸色。
“……琴姐状况不妙。”
她侧身掩口,将嗓音压低到唯有长琴能清楚听见的程度,“我得尽快回去篁山,除了鸿漓谁也不能救她。”
“欲速不达,何必慌张。”
长琴却是恬淡,略略起身,挽袖挟了一筷子成色尚可的青菜到碗里。
那味道自然是不能恭维的,但他口唇微动神色安宁,硬是把路边摊吃出了一种香雪烹茶似的风雅。
夙沧看着他便有些悲愤:“你还有心情吃?琴姐任性也就罢了,你身为男神怎么不劝她两句……”
“劝?”
长琴眯了狭长眼目,狐狸一样似笑非笑回望过来:“难道我未曾劝过沧隅?你们既为姐妹,任性自是相同,我又何必去讨无趣。”
“…………唉。”
——玄霄离开之后,玄靖见乌头村已安定无虞,唯恐下山太久引人疑虑,便也开口向夙沧道别。夙沧问他今后打算,他搜肠刮肚憋了一头大汗出来,最终只咬定一句:
“我放心不下瑶瑶,琼华没人将眼光放在她身上,她心里也很苦。”
玄靖心有归处,然而夙琴却坐定不肯走了,说什么也要陪着夙沧直到最后一刻。
“是朋友就别拦我,你活我要头一个看见你,你死我就跟你躺同一个坑。生不能结发,好歹死后要做鸳鸯。反正玄霄不会陪你去死的对不对?”
“琴姐你别一口一个死的我好慌……我是说,你还没让小青天给你生孩子呢,不如先回琼华……”
“什么话!许你重色轻友,还不许我重友轻色?”
夙沧苦劝不动,只好指望着长琴过来帮腔。谁料他不知又吃错了什么药,冲夙琴笑得满面春风和暖,一开口便是能把人整颗心都化掉的如玉温声:
“夙琴姑娘情深义重,少恭极是感服。”
(————谁要你来说这句啊?!!!)
于是,队里便剩下他们三人。
“就我这流年不利的程度,要是又惹上什么事把琴姐牵扯进来……唉愁死我了……”
夙沧捂着脸长吁短叹。
天道好轮回,以往她一味涉险让琴姐担惊受怕,如今终于回报到自己身上。
但之后的行程却是平和,夙琴推算时日,想起沿海小镇“即墨”一年一度的灯会在即,便动了念头要拉夙沧同去。夙沧虽然焦急,却也明白这一去或许不再有归期,最终顺从了琴姐心愿。
据琴姐说,那是整个仙四地图上最让她开心的地方。
一行人抵达海边时离祭典还有数日,夙琴说是要四下观光,便先找了户人家落脚。而夙沧原本意兴阑珊,突然就被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来了精神:
“我想吃海鲜!生的!!”
“……果然是头鸟。”
夙琴忍不住叹气。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38块一只的虾你吃得起吗?”
夙沧买不起38块钱的虾,但她既然是鸟,自然就会抓不要钱的鱼。
此处必须一提——乌头村能在短短数年间实现农业机械化,的确是有过路的偃师相助。那位偃师将简易的机甲制造之法授予了村中工匠,长琴看乌鸡沧总是跃跃欲试想要飞得更高,便去委托工匠动手,给她装了片粗糙的木头翅膀凑合着用。
从此夙沧就更加坐不住了,别说是满屋子乱扑棱,兴致一上来撞断个把房梁都是常事。
这天她叼了尾海里捞的小银鱼飞到枝头上啄,即墨风土甚合她心意,阳光、湿度和鱼肉的口味都是刚刚好,惬意得让人发懵。她低头时隐约瞧见树底下有个人影,隔过枝叶只透出一束乌发与一角白袍,看那姿态像是正俯首打量着手中物事,步履纹丝不动很是专心。
(文青又在捏着片叶子伤春悲秋了。)
夙沧暗想,心下还记怪长琴先前戳穿自己目的,便拿定了主意要吓他一吓。三两口将鱼肉啄个干净,她果断卸去浑身力道,扑通一声朝树底做了个肥鸡式自由落体:
“Hey!少宫接着————!!”
“?!”
树下那人先是一惊,随后驾轻就熟般灵敏地撤步、回身、举手,恰好将这头从天而降的乌鸡一把抄在臂间。
“接得漂亮!”夙沧就着他手打个滚儿,心满意足地咂了下尖喙抬头,“少宫我跟你说我都捉不到虾,你买来请我好不……好…………呃…………”
“……呵,这可真是。”
陌生的声音。
与她所熟知的长琴不同,有刚柔相济而无凉薄落索,宠辱不惊中正宁和。
“人道‘凤栖梧桐’,想不到非是桐树,亦会有凤鸟栖居。”
陌生的轮廓。
的确是黑发、的确是白衣,的确——也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文青风貌。
但除此之外就没一点相似了,那人面目不比长琴柔和,唇角也不比长琴常年带笑,五官线条都硬朗,硬朗里刻画着坚忍严肃。照理该是幽沉如水的一张脸,然而夙沧抬头看他时只觉得通身都暖和,分明又是个人间里折翼的太阳。
“…………”
她尴尬不知所措,那人便也沉默,英挺面孔有点儿苦恼地皱起来,像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手里这头从天而降的乌鸡——大概一般人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夙沧先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那个……对不起我好像砸错了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位,长得和你一样英俊斯文但表情比你阴险很多一看就有两张面孔的先生?”
那人恍然:“若是问欧阳先生,谢某方才在茶馆中与他一晤,相谈甚感投缘。”
——这么黑他你都能听出来是谁噢?!该不会是只听了英俊斯文四个字?
……等等。
……好像哪儿不太对。这打扮这自称这气质……
“您……”
察觉异样的瞬间夙沧两爪一抽,不自觉就换上了敬语:
“…………您老人家,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