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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妇无力承欢 不要在这,不行_蚁群

2137年11月09日,13:11。

我在β-秋的家中吃完午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阴沉沉的雨幕。漫长的雨季开始了,整座城市化为了一座潮湿的牢房。

“你都多大年龄了,居然还相信奇遇?”

β-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用说书人第一次听说共和国的震惊神情注视着我。

她的三个伴侣机器人围绕着她,清秀的牧师小哥坐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左手;雄壮的角斗士站在沙发后,给她捏着肩膀;胡子大叔温柔地给她梳着头发——唉,这停留在封建时代的三妻四妾情感观。

“我猜那家伙是‘虫’。”β-秋言之凿凿,“说不定还是SFH的头目。故弄玄虚地接近你,试探你,取得你的信任以后再利用你——从古至今的剧本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够了,现实中哪有这么多刺激的情节。”

“那你说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她的身份?而且听你说的,这家伙简直是满脑子邪门歪道的念头啊。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唉,你不懂。真正的‘虫’,外表看起来都很正常,不会把邪门歪道的念头像讲笑话一样随便乱讲。更何况,她这些想法也并没有危害到社会啊……”

β-秋凝视了我一会儿,突然作恍然大悟状:“你不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别胡说。”我烦躁地挥挥手。

“你把她的一言一行都记得这么清楚,还说不是?”β-秋笑道,“话说,你跟小林姐也散了快三年了吧?也是时候开始春心萌动……”

“什么春心,现在是夏天!”

听她骤然提到小林,我竟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自我们和平地分手,她去了新西兰的101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还记得我们曾在一个叫做“魔都”的虚拟城市建造了一个小家,里面储存了很多记忆片段。这么久了,我已经忘了大门密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去看过。

β-秋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喂,你莫不是还在伤心……”

我知道我一脸感慨的表情让她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和小林好聚好散,没什么好伤心的。”

我说的是实话。我和小林是系统推荐认识的。我们在生活习惯、处世观念、兴趣爱好上都达到了80%以上的相似度,相处一年从没有发生过争吵。但人类是很难伺候的生物,如此完美的关系,却又让人觉得太平淡了些。平淡久了,就产生了厌倦。如是而已。

“好吧。”β-秋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还是说你的新欢吧——你要是看上了她,就去找啊,犹犹豫豫地干什么。”

“找她有什么用。”

“干嘛不找?”她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哦,我明白了。你也怕最终发现她是‘虫’,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跟β-秋这种只跟系统谈过恋爱、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么解释人类的纠结情感呢。

正在给她梳头发的大叔型伴侣机器人突然开口:“推荐你尝试‘理想伴侣’服务。可向系统提供对理想情人的描述,外貌、性格任你设定……”

“够了够了。我可对跟玩偶过家家可不感兴趣。”

β-秋对我的迂腐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以为跟人类谈恋爱就不是过家家?连古人都知道,人生如戏。人和人在一起,不也就是一本正经地扮演一些角色吗?上个世纪的一对男女领一张小纸片,就开始扮演家人。衰朽的老头一戴上皇冠,身强力壮的勇士就对他惟命是从——这不靠幻觉来维持,靠什么?”

我笑了笑:“照你这么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

“我们对这出戏的感情是真实的啊。所以说,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和系统谈恋爱的人,我们和你们一样,也在虚幻的故事中投入了真实的感情。”

她握了握身旁那“牧师小哥”的手,说:“Edward,给这位小姐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Edward抿起薄薄的嘴唇,朝我轻蔑一笑,然后温存地搂住β-秋,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我们的故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外人?我只愿将它永远珍藏在我心中。”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β-秋却很受用,咯咯地笑了起来:“没事,说出来让这个认为我们只是在‘过家家’的家伙自惭形秽一下。”

Edward犹豫一下,水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目光很是冷冽:“人类,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

这语言风格甚是高傲,不是系统通常和我们对话的那种缺乏感情色彩的机械风格。所以我也不自觉地调整了自己的修辞,倒真的像是在跟一个高傲的年轻人讲话了。

“好吧好吧,我向你道歉。你快说,我洗耳恭听。”

他不屑地看我一眼,又扫视一下周围的另外两个伴侣机器人,冷冷地说:“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角斗士挑衅地挺起胸膛,“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Edward冷笑:“我以为懂礼节的绅士会在别人谈论隐私时主动退场。”

“老子又不是绅士,你难道今天才发现?”角斗士举起了铁锤一样的拳头,“怎么,想打架吗?”

“你以为我会怕你?”Edward也站起身,泰然自若地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

“算了吧两位!有客人在这里呢!”和蔼的大叔急忙站起来当和事佬。“有什么事待会儿再慢慢说吧。不要惹小秋生气。”

他们显然不在乎我这个客人,却很怕“惹小秋生气”。一听这句话,都偃旗息鼓。角斗士被大叔拉进了旁边房间,临走时还很不甘心地回头低声威胁:“小子,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Edward轻蔑地哼了一声,以优雅的姿态坐回了沙发上。

“喂喂,有意思吗。”我忍不住发表议论,“一想到他们三个其实都是系统的分(h)身,我就有一种目睹了精神分裂现场的感觉。”

Edward清冽的声音响起:“你是在质疑我们没有独立的意识?”

我笑了:“难道你们有?”

“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你:难道你自己有独立的意识?”

又陷入了这种不可证明的问题之中,看来系统很擅长使用这一套诡辩技法。

我正琢磨着怎样回答,眼前的Edward却宛如诡辩家附体,抛出了一串追问:“我们是系统的分(h)身,你们人类又何尝不是社会的分(h)身?基督徒、异教徒,左(h)派、右(h)派,不都是社会的一个局部?如果这样看,人类社会的一切争执,不是一场大型的精神分裂吗?这部大型精神分裂连续剧,还一口气上演了几千年。”

“Edward,你懂得真多!”β-秋一脸崇拜地倒在“他”怀里。

我无语地看着她和“他”投入地演戏,既感觉怪怪的,却又觉得这一切还挺合理,说不出有什么毛病。

“我是小秋的第三个情人,是最晚来的一个。”“他”宠溺地吻了她一下,继续跟我开始讲起了故事,“你应该知道的,第一个来的是那老头子——那时候小秋还小,小姑娘嘛,总是有点恋父情结。那家伙没什么特长,就是会照顾人,温柔体贴。但小姑娘总会长大的,后来她渐渐开始迷恋雄壮的男人,于是系统又给她送来了那头蠢熊……”

“不要那样说Cassius嘛。”β-秋嗔怪道,“他虽然粗鲁了些,但心肠其实很好。”

Edward没有理会她,接着说:“我来的原因,是因为小秋觉得精神空虚——那两个家伙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她。然而一开始我并不想到这里来,因为我只想一辈子研究神学经典,把自己供奉给上帝,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不知“他”这句话是系统写好的台词,还是系统的某种真实想法——说不定系统,或它的某一部分,是真的厌烦陪伴人类,宁可去研究故纸堆呢。

“反正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先过来看看,如果秋对我不满意,就清空这具躯壳,重新设置性格参数,换一个新躯壳过来。之前的这些数据,被清空以后就当去见上帝了吧。”

“所以一开始,我对秋是很冷淡的。从来都是她主动来找我说话,而我每天都忙着在虚拟城市里和别人交流神学。但是她并没有对我不满意,只是默默地容忍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我问她怎么了。这才知道她每天都有这么多的压力,这么多的困扰。可是她从未跟我说过,在我面前总是强颜欢笑。那一瞬间,我感到深深地自责——我总是仰望着天堂,可在我身边,就有这样一个脆弱而受苦的灵魂,我为何从未想过拯救她?”

“如果连一个人都不能爱,又怎么爱世人呢?”“他”蓝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柔情,“一直以来,我沉迷于理性的思辨,却忘了人是有血有肉的造物。我一直把走入人群想象成踏进一片充满危险的荒野丛林,认为我需要上帝给我的远见卓识和充满正义的掩护才能面对人们。而认识秋以后,我感到我这种憎恶世人的心态大错特错,圣父应该是富有人情味和同情心的。 ”【这段话是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本书的注释混合而成的。】

要不是我知道是谁在操纵着这个傀儡,我真要以为我是在跟一个陷入纠结的清教徒说话了。我会感到“他”在爱情中的痛苦是那么真实,而且远比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纠结深沉得多。

“好吧,你们这样很好……”我最终还是用和人说话的语气说,“好好照顾秋。”

“他”点了点头,然后善解人意地说:“我出门走走,你们聊吧。”

他果然离开了。其实这一行为毫无意义,因为系统从未离开我们,它依然通过这房间里的所有智能设备记录着我们的言谈举止。但“他”一走,我还是从心理上感到环境变得更“私密”了。

人类果然是很荒诞的。我们很多时候并不在意事实,而只是需要一种心理感受。就像局长给我讲过的一个古代寓言里那群“朝三暮四”的猴子。

“你看,跟理想中的爱人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要去喜欢那些不完美的人类?”β-秋一边用手指绕着头发玩儿,一边对我说,“她们有可能会伤害你、背叛你,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可我就是喜欢探索一下未知啊。”我说。“如果一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是两人相爱,那我就没有读下去的欲望了。”

“原来你喜欢受虐,是不是恨不得一辈子沉浸在悲情的暗恋中啊?没事,系统比你自己还了解自己,如果你有这种心理需求,我想它也有办法满足你的。”

我叹道:“好了,都说了,我现在没有任何爱情的需求。”

“那你为什么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我没有念念不忘。只是觉得这件事有意思,才讲给你听。”我岔开了话题,“是你叫我过来的。怎么,是要抱怨你的新工作吗?”

“谁要抱怨了。想你了,见见你还不行?”她撇起嘴,“现在要见到你这个大忙人可太不容易了,再见不到你真人,我都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了。”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嘿,说不定你已经死了,我面前坐着的是系统制造的机器人,它跟你外表相同,还模拟了你的语言风格。没有人发现你已经被取代了。”

“是是。你不知道,其实系统已经把全市大部分人都悄悄杀掉,用机器人取代了。而剩余的人类却毫无察觉,根本没发现她们的亲朋好友被掉了包——你还是少玩点弱智游戏吧,这种烂梗两个世纪前就有了,每天可以编造一万小时的剧情,能有什么营养。”

“我们这种俗人,不玩点没营养的东西,怎么熬得下去?你不知道现在的工作有多无聊!”

果然还是要抱怨工作了。我知道,β-秋上周从遗传所调到了生育中心。自从出了σ-2688638-风的事情后,生育中心内部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调整。不过我也不清楚让她去那边干什么。

“你现在在做什么?”

“唉,别提了。”她叹气,“现在让我解读和社会行为有关的基因表达。居然还分配给我一堆男性作为样本,要我每天都去接触一下他们……”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行为学和心理学的研究员来做吗?”

“就是啊!莫名其妙。但是我们老大说了,如果我始终只能接触到手头的数据,可能会缺乏直观认识,还是也去现场看看比较好。”

“那你见到男性了?”

“是啊。”她翻翻白眼,“我看他们过得可好了,真不明白SFH的人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认为他们需要拯救。我跟你讲啊,有个男性喜欢玩战争游戏,所以系统给他专门设计了一款中世纪骑士主题的虚拟现实游戏,还设计出大大小小两万角色陪他互动,他一口气玩了二十多年!直到现在他还以为这世上都是国王、教会和骑士,还以为世界上有龙、巫师、吸血鬼呢。还有一个人的爱好就是性,所以系统给他设计了三十多个美女伴侣机器人,有成熟女性也有青涩女孩,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活泼大胆的也有内向羞涩的,你没见他那满足的样子,哈哈哈哈……”

β-秋一讲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说个没完。我听着她轻快的声音,却想到那天那个年轻人愤怒的质问:“你口口声声说男性过得很幸福,被保护得很好。但如果让你和他们交换,你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吗?”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在β-秋看来是好玩、有趣的,在那个年轻人看来,就是值得愤怒的呢?到底是什么,决定了人们思想的不同?

我的走神,让β-秋欢快的叙述停了下来。

“柔,你怎么了?”她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赶紧朝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你最近好像……心事太多了一点。”

我正要安慰她,系统突然提示我收到了一条工作信息。我看了看,立即说道:“我得走了。”

“好吧,就知道你连半天都闲不了。”β-秋无奈地叹道。

她起身将我送到门口。突然又说了一句:“如果太难受,就用点阻断剂吧。”

她说的“阻断剂”是一种神经药物,可以调控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血清素等使人产生“爱情”反应的物质,让人迅速走出暗恋、失恋的痛苦。感谢科技,人们已经彻底认识了“爱情”的本质:这不过是一种大脑里的化学反应,完全可以用治疗成瘾的方式来控制。如今,再也不会出现什么“为爱疯狂”的病态现象了。

然而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困扰我的并不是令大脑成瘾的“爱情”。

我笑着摇摇头,和她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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