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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躲进女主人家里小说 神级龙卫3339章_湛氏王朝

圣启二年六月十日,钜城守将李朗亲率部下出城三十里迎接圣驾。远处不见旌旗,只有滚滚地尘灰伴着隆隆的行进声。李朗被这杀气腾腾的队伍怔了一下,随即见队伍最前方的白马上端坐着一人,一身耀眼的金色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心中大惊,竟是皇上,这么光明正大,难道不怕行刺?

可湛凞的这一举动却折服了所有人的心。出生入死的战士们最崇敬的就是无畏的勇士,湛凞深知这一点,所以冒险行事。在出了京郊后,她就换上便服弃马上车了。快到钜城,她思虑一番还是不顾劝阻穿上盔甲骑马前行,她需要给将士留下铁血皇帝的印象,其实暗卫早替她巡视了四处,确保万无一失。这也是她胆大的原因。

待皇上近了,李朗率众跪下,“臣李朗率钜城上下恭迎圣驾。”声音简洁有力。

湛凞翻身下马搀起李朗,同样有力大声道:“平身。战场上,朕不要虚礼,朕要胜利,朕要亢藏金的人头。”说罢,环顾四周,又命令道:“军情紧急,不能耽误。传朕旨意,立即升帐。其余随驾臣工先行入钜城吧。”说完更加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皇上下马走路,臣子们自然不能再坐车,纷纷下来跟随。马强和董平相视点头,两人都是极其沉稳的,非常时刻更是小心翼翼。见皇上不再要自己跟着,这两人均是面上无恙,心里却是明了,讨论军机大事撇下他们,分明就是皇上防着他们。

李朗因要接迎皇上,故而穿得是朝服,这会见皇上不摆虚架,直接升帐,不由心中惭愧,抱拳施礼道:“皇上,大军并未驻扎在钜城。臣将军队安营在钜城以西十里的小山上。”

“有劳将军带路。”见钜城的将士群情激动,湛凞就知道自己这人心收了大半,她翻身上马,示意李朗等随行,边行边问道:“为何要将大军安扎在城外?”

“回皇上,钜城无险可守,如若将大军置于城中,一旦敌军围困,臣就只有坐以待毙。”李朗不敢僭越,始终落后皇上一个马头,恭敬解释道:“皇上,这一带是个大盆地,四周皆是山峦,中间是个平地。虽然只有钜城这个大城郭,但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原是极其富饶的。进入这个盆地就只有北边仙女山的回眸关和东南边三牛山的定昌城。可惜百年前一场大仗,北狄控制了回眸关,自此这一带便再无宁日了。”

“朕知道这场战事,那时该是晋顺帝在位。近乡关至下风城一带地方狭小,且全是山陵,蛮夷骑兵根本不能在此展开作战。明明是佯攻近乡关,实取回眸关,这位顺帝偏偏刚愎自用,将大军调离回眸关,致使我中原百姓受百年□□啊。”湛凞叹道。

李朗恭维道:“如今皇上御驾亲征,定能让中原百姓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湛凞浅淡笑笑,又问道:“回眸关,仙女山,这名字起得有意思。难道是哪个穷书生盼着仙女回眸眷顾他?”

李朗也笑道:“回皇上,倒不是这个意思。古人出了回眸关便是真正离了故土,所以出关的人们都忍不住要回头再多看几眼家乡,故而便有了这个名字。”

“这就奇了。仙女山脉自西向东好似一条长龙将中原与北狄隔开,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只有回眸关和近乡关这两条通道,难不成出关的人都是从回眸关出,由近乡关入?”湛凞有了兴致。

“皇上英明,一猜就中。”李朗笑道:“北地寒苦,好端端谁愿意到那里去?唯有图利的商旅。将中原的丝绸瓷器贩卖过去,一本万利。虽行途凶险,却引得好多人趋之如骛。商人总是想着法子赚钱,去时满载货物,回来时也不会空跑,定当买些当地的特产带回贩卖。北狄那地方只有些牲畜皮毛倒还不错。但钜城和中原一带都是富庶之地,百姓哪会需要一股子臊味的皮毛?真正有钱人穿得皮毛都是水貂狐狸皮,这些物件北狄也是极少。只有近乡关至下风城一带的人们困苦惯了,对皮毛有所需求。所以那些商旅回来时并不走回眸关,而是再向东南走个五六日,从近乡关入中原。这也是近乡关名字的由来。”

湛凞道:“近乡关至下风城?那一带俱是山峦,怎会缺少皮毛?”

“回皇上,那一带乡民都是从中原迁徙过去,祖祖辈辈还是以农耕为主。”

“高山密林之间耕作,恐怕也是百姓贫苦的原因。”湛凞叹道:“来往熙攘,唯利是图,商人本色啊。”

“皇上忧心百姓,实是我大端之福。”李朗恭维道:“臣斗胆请皇上您猜猜,去北狄贩卖什么最赚钱?”

湛凞微笑道:“盐!”

“皇上圣明。”李朗由衷道:“自古中原王朝只要控制了近乡关和回眸关,再控制了盐铁买卖,那游牧之族只能臣服于中原。反之,一旦游牧铁骑入关,中原百姓便要沦为鱼肉。可惜前晋,唉。”

湛凞突地冷“哼”了一声,“我端地尽北面与北狄大片草原相接,哪有这仙女山脉的天堑。几百年来,我端军铁骑还不是将北狄打得落花流水。可见只要上明下勇,团结一心,何惧小小北狄。”

李朗感慨道:“皇上所言甚是。论财力物力人力,中原胜北狄千百倍,若不是前晋昏君误民,何至百姓受辱。”

湛凞坚定道:“朕是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如刍狗般被北贼践踏。”

李朗一时恍惚,眼前这少年女天子似乎和史书上雄才大略的帝王们重合起来,他突然想起来,这位皇上竟是开国皇帝啊。

御驾到达军营时日头已经落下,要进军营时,湛凞下旨一万京畿卫就地扎寨。李朗慌得忙问:“皇上不进钜城了?”他担心皇上的安危,毕竟是在野外,万一有小股北狄游骑进来骚扰那可怎办。

湛凞却道:“天色将晚,还是不要扰民了。朕明日进钜城。”李朗的大军就在一旁,她就不信没有动作。

果然李朗一进军营便立刻命人对皇上的御帐加强保卫,随后才击鼓升帐,自己则禀明皇上,去换了盔甲。皇上入军营都是盔甲鲜明,他若再穿朝服成何体统。

这帅帐比湛凞想象的要小,两旁四列站立的将军们威武严肃,个个都拿出十足的精神呈给皇上看。帅案上,一张地图被缓缓打开,上面明显一道标注为仙女山的山脉东西横向将南北隔开,山脉处一东一西有两个小缺口,分别写着近乡关、回眸关。这仙女山脉快到了端地处突然拐了个直弯,成了南北竖向,名字也改叫与凉山脉,与凉山脉的尽西南面也有个小缺口,便是那赵岩以前驻守的护城,其对面不远处便是雁翎关。再细看,近乡关和回眸关之间也有条南北竖向的山脉,唤做三牛山脉,这山脉的南边也有个缺口,正是极其要紧的定昌城。定昌再往南不远,一条东西横向的山脉恰好将三牛山脉和与凉山脉连接起来,此山命为望女山,正是取自和仙女山遥遥相望之意。仙女、与凉、三牛、望女,这四条山脉正好将钜城一带团团围住。

湛凞看着地图有些出神,回眸关给北狄占了,定昌城在范赫手里,这两个门户没有一个被她控制在手中,她所在的钜城真是名副其实的险境。很快,她便稳住心神,鼓励赞扬了将军们几句,迅速进入了正题。她明白,这时军心是最重要的。

李朗听皇上问可有破敌之策,立刻回道:“皇上,听闻北狄来犯,臣就日夜思虑对策。只是有三大难点,臣不知该如何解决,实在有负皇恩。”

湛凞自信笑道:“无妨,说来听听。”

“启奏皇上,臣以为如今北狄内灾严重,粮草供给困难,此时起倾国之力来犯,无非就是想一战使我大端屈服,好像前晋一般进贡与他,以解他当下困顿之境地。臣想借着北狄急于战胜的心思,在外围设置一支奇兵,再诱使他来围困钜城。等北狄久攻不下疲乏急躁之际,突然内外夹攻,一定可以大败敌军。不过此计难点有三:其一,臣兵力不足,无法分兵抗衡北狄六十万大军。一旦钜城失守,全盘皆输。其二,亢藏金狡猾如狐,如何能使其下定决心不拿钜城誓不罢休,臣实在想不到这个诱饵。其三便是那在东面的定昌城。定昌区区万把人驻守,实在堪忧。北狄若是两路进军,分头攻打钜城和定昌,臣实在派不出多余兵力去救援。如若定昌失守,钜城一带便成了绝境。臣不敢冒这个险啊。”李朗眉头紧锁,他这番话就等于告了范赫一状,这等自私小人只为自己考虑,完全不顾圣上您的安危。

湛凞早是明白,眼瞧着地图思索片刻,抬头威严扫视一番,微微点头对李朗笑道:“大将军放胆去做,朕心中已有对策。”

李朗忙问:“皇上,臣愚钝,可否指点臣一二。”

“大将军勿急,三日之内,朕必让此计成行。现今你只要派人牢牢盯住北狄动静即可。”

“臣义不容辞。”李朗大喜,皇上在众将面前金口一开,定不会只是为了面子说说而已。他顿了顿,又道:“皇上放心,臣的斥候翻过仙女山,日夜监视北狄。现下北狄筹措粮草困难,六十万大军在回眸关外动弹不得,不过再有十来天,臣估计他们就要大举来犯了。”见天色黑透,他赶紧跪下道:“皇上连日奔波,臣请皇上早些歇息。”

湛凞站起,又勉励了在场的将军们几句,这才回到了御帐,草草吃了点膳食,虽赶路疲乏却毫无睡意。一触即发的军情让她精神紧绷,休息片刻,她唤来子端,“更衣,朕要去见武师德。不准声张。”

子端规劝道:“皇上,夜色已深,只带暗卫前行,圣上的安全如何保证?况且武师德距此百里,一夜来回甚是辛苦,明日御驾还要进城,不如等上一日。”

湛凞怒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要不是情势危急,朕何必忧心至此。休得多言。”子端知道皇上的发火只是心急无处发泄,赶紧命人替皇上换上便服,自己去调遣暗卫们护驾。

湛凞在暗卫的掩护下出了营地,跨上良驹,打马扬鞭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武师德此刻正在营帐中挑灯书写,他自从接手三十万人马后,便四处寻觅可以安营的地方。有人向他推荐了在望女山中的峡谷,他过来一看心下十分满意,自此这个名为不息谷的地方成了他的大本营。一切安定后,他便将对付京城那些老奸巨猾的手段统统用于这帮当兵的身上。明里暗里的欲擒故纵、分化诱惑,哪里是当兵的能抵抗的,不消半年,大部分人就已经对他俯首帖耳,真有那些冥顽不灵的,他自然也不会留下祸害。唯一让他隐隐心焦的是皇上似乎对他的遗忘。毕竟他不是武将,带兵不是他的强项,也不是他所愿意的。借着北狄即将南征的消息,他给皇上写了道折子,极其隐晦地提出了回京的要求。谁知没等来皇上的圣旨,到得到了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他心中一喜,现今的形势,皇上来了必会用他,他只需安心等待即可。他是皇上潜邸的忠臣、功臣,如果此仗再赢,他这功劳是跑不掉的。将来他本人位极人臣、他武家光宗耀祖,都是指日而待。所以他现在不急,静静等着皇上的召唤。

贴身小校悄然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猛地站起,连外衫都没披慌忙跑了出去。小校傻了,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拿着外衫去追,谁知还没出营帐,武大人已经弯着腰领着两位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命令道:“快去沏茶,要最好的茶。”

小校赶紧给武大人披上外衫去沏茶,见有位女子径直坐在了武大人的位子上,他倍感惊奇,将茶端上后,他还想站在武大人身后观察一下那位女子,武师德却喝道:“还不出去。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小校诚惶诚恐地退下后,武师德跪到在地,三拜九叩,恭敬道:“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即又心疼道:“夜色已深,皇上怎可轻易涉险?”

湛凞道:“快起来吧,私下里,你还要像以往一样随性才好。”

“皇上如今是九五之尊,礼数是万万不能失的。”武师德才站起又要跪下。

湛凞制止了他,“武先生,你是朕的心腹,是父皇留给朕的肱骨,朕尊你如师,现在没有外人,你若像前晋那些朝臣和朕虚与委蛇,岂不让朕寒心。”

“皇上,”武师德急于表示,却被湛凞打断,“朕知道你对朕将你放在这里心有不满,可朕真的无人可用、无人可信。只有你来驾驭,朕才能放心这三十万人马留在世上。”

“皇上,臣心里决无埋怨,只是想念您和皇贵妃的紧。”武师德颇为伤感,顺便也提醒一下皇帝,他也是闵仙柔的心腹。

“朕的这些臣子中,就只有你才是真正对朕的仙仙忠心,朕心里一直明白啊。”湛凞颇为动容,“这次朕带了董平来,就是想找个理由罢免他,直接任命你为吏部尚书。你定要替朕好好修理那帮前晋旧臣。”

这种听着很虚无的话,也许都骗不过普通人,破格提拔是有的,任人唯亲也是有的,但寸功无有就直接升为重臣大员,根本就是昏君所为,湛凞这样的皇帝,能这样做?武师德如此精明的人却深信不疑,因为他不光是湛凞的心腹,更是闵仙柔的心腹。此时他激动不已,强自镇定着表功道:“皇上,臣拟了份名单,是这三十万军马中对皇上忠心的可用之才。臣这就给您拿去。”

“不急,明日朕会宣召你去钜城,这事到时再说。”湛凞低头拿起茶盏轻茗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抬头又和善微笑道:“今晚朕微服而来,是有要事找你商量。”

“皇上请讲。”武师德躬身聆听。

湛凞随将李朗定下的计谋说了一遍,她连夜赶来就是不能对李朗的计谋完全放心,她必须要找个心腹商量。可身边的人,如董平、马强之流那是半点都不能信任的,慕中原资格太浅,她也不敢信任。唯有那在京城勾心斗角了十几年毫发无损的武师德才能让她稍许心安,虽然没有领兵打仗过,但琢磨人心、局势,此人一流。这也是湛凞的优点,天下人见她龙威如神,定以为她是雄才大略,文治武功赫赫辉煌。其实不然,她心中想着天下一统四海富足,雄才大略也说得过去。可这文治武功,她简直就是末流,说白了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她自幼顽皮,哪会安下心一板一眼的学习,偏偏她“父”皇也是个异类,由着她各种的尝试游戏,她又不像闵仙柔一样是个天才,哪会有什么成就。文的方面,和慕中原之类比差远了,要是去参加科举,保不齐就得落第。武的方面,也就只能和亢藏金那不成器的无能儿子比划一番。但是湛凞脑袋清晰,有自知之明,识人用人更是一流,这也是湛洵苦心培养的结果。皇帝嘛,不聪明不要紧,无能些也不要紧,把人牢牢控制住就行。

果然武师德听完后,沉思片刻,肯定了李朗的计谋,并说出了理由。“皇上,臣以为此计可行。如今我朝与北狄俱是国库空虚,持久下去谁也耗不起。北狄游牧之族,四处游移作战、飘忽不定是他们的长处。以往中原人和北狄交战,多是被袭扰地疲惫不堪、军心涣散,最后被其大军一击即溃。若是我军主动出击,光是寻觅敌踪就劳神耗力。亢藏金知道我军急于决战,更不会将大军集中一处,反而会分散开来,用小股人马来打击我军。如此一来,我军甚为被动。想必李朗也是思虑这一点,才想将北狄军集中消灭。只是我军与北狄军力悬殊,”他讨好地笑笑,“皇上既这样问臣,肯定已是有了对策。”

湛凞笑道:“到底是朕的心腹。朕早就给马老将军去了密旨,算来这一两日他便会率领端北的十万大军悄然来钜城。朕会让他埋伏在定昌城附近。至于守城,朕想让你这三十万大军打着李朗的旗号去守钜城,让李朗率大军埋伏在北狄身后。诱饵嘛?朕这个天子,够不够资格?”湛凞笑容满满,“朕相信,就算是一群羊羔,朕也能将他们变成一群猛虎。”

“皇上是想亲自带军守城?”武师德惊愣了片刻,猛地跪下,眼睛瞪得老大,“皇上要是决意冒险,臣,臣,臣今晚,一头撞死在这儿。”这三十万人马的实力他最清楚不过,虽然他早已将异心者除去,但即便上下军心一体,战力也是平平。被北狄的六十万大军围困,万一失守,他想都不敢想。

湛凞不以为然笑道:“你无需担心,钜城城高墙坚,朕也相信经过你这些时日的调/教,三十万人守城,应该没有问题。”

“臣可以和钜城共存亡,但皇上万不能冒险。”武师德梗着脖子,丝毫不退让,“皇上要是不听臣言,臣便只有,只有死谏。”皇上亲守钜城,他肯定是要跟在身边,但凡有一点损伤,闵仙柔能放过他?他可是见识过闵仙柔的手段的。恐怕到时,他武家的九族也就完了。

“你——”湛凞言语中已经动怒,眼神却有意瞥了下子端。

子端当即跪下,“请皇上不为自己,也要为大端百姓,为皇贵妃保重龙体。奴婢斗胆请旨,奴婢下属有一人擅长易容,请她代替皇上守城即可。”

湛凞故意沉吟,武师德立即接话,“皇上,子端所言甚是。臣保证一刻也不离那人身边,决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皇上,”他都快要哭了,他的全族身家啊,全系于皇上一身。关于皇上的安危,他可不敢轻信任何人,万一李朗有任何差池呢。

“也罢。”湛凞被逼无奈,长叹一声,“也就是你啊。朕尊你为先生,你又在京城护着朕的仙仙。唉,你对朕有大功啊。今晚要是换了旁人,朕定治他个动摇军心之死罪。你起来吧。”

武师德暗自长松一口气,哆嗦地起身,喘了喘,轻松笑道:“皇上,请随臣来。臣这里有个天然藏身之所。”

湛凞背着手,点头示意他带路。没惊动任何人,他们出了大帐,又走了不远,来到一处峡谷口,只容一人进出的狭长窄道一眼望不到头。火把照映下,窄道阴影恍惚弯曲,犹显得幽暗深邃。早有暗卫先行进去探路了,片刻回来对皇上跪下点头。

武师德见怪不怪,笑道:“皇上,这里面别有洞天。”他边走边介绍道:“这个峡谷当地人称作不息谷,原就是闵炜的秘密老巢。内里温泉瀑布、良田桑果、树林花圃、雕栏玉砌应有尽有。万把人在里面繁衍生息,一辈子不出谷都不成问题。谷中进出就只有这条弯曲狭长的窄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一听到北狄来范,闵炜就将大军带来这里,他和心腹卫队进入谷中,其余人就留在谷外自生自灭。北狄也曾经攻打过一次,自然没有好办法,也只能作罢。经过闵炜这么些年的经营,这谷中已经像个小城郭了。这里的屯粮,即便没有耕种,供万人吃喝三年不成问题。”他的意思是让皇上在北狄进攻时暂居在此,只是不能拿皇上和闵炜比,他不好直说。

夜色如漆,湛凞也没有心思细看,她明白武师德的苦心。不过她还要立时赶回大营,只刚进谷内匆匆扫视了两眼,又思虑一番叮嘱了几句,便急急得上马扬鞭而回。

回到御帐,洗漱一番,天色已微亮。吃了早膳,湛凞抖擞精神,准备进城。

卯时,钜城内旌旗招展,热闹非凡。全城的百姓几乎全部出动,个个翘首以待都想看看皇帝的御驾是个啥样子。以往听到北狄来犯的消息,百姓早就闻风而逃了。现在皇上都来钜城了,那肯定是要固守的,所以百姓也没有再收拾包裹四处逃散。

湛凞没力气也没心思在钜城百姓面前做姿态。她在京城百姓前做姿态,是因为京城有各种与她不利的势力蠢蠢欲动挑动人心,她需要民心安稳她的大本营。钜城百姓受北狄荼毒最甚,她能来便是对百姓最大的安抚了,何必费力气作态。所以御辇直奔行宫而去。这行宫原是闵炜的府邸,李朗不敢进驻,在城中找了处不大的空宅做了将军府。

湛凞对李朗的做派很是欣赏,不过在看到自己的行宫后不禁皱了眉,“碧瓦朱檐,雕梁绣柱,高堂广厦,鳞次栉比。搜刮民脂民膏到了这等极致,闵炜不亡何来天理。”众人跟在后面沉默不语。

湛凞看也不看这繁花似锦,直接走进正殿,正式颁旨让武师德带三十万大军进驻钜城。众人心里诧异,小皇帝想指望这三十万人马抗衡北狄?这不是玩笑吗。可见皇上一脸威严,谁也不敢问。

李朗心中却隐隐有了念头,越发对皇上敬佩,出列躬身道:“启奏皇上,钜城一带自归王化之下,一直是臣代管政事。臣粗鄙无才,只懂军事。还请皇上另选贤能来治理钜城。”

湛凞点头,“这事朕只有定夺。眼下还是抗击北狄为先。”

李朗恭敬领旨。湛凞见目前没什么要事,便让大家都退下,直等武师德来。

虽然不息谷离钜城不远,但三十万人马行动怎么都要耗费些时辰。等月上枝头,陶青山来报:武大人觐见。

湛凞昨儿一夜未眠,今儿才休息起身,正在品着冰镇酸梅汤消暑,听闻立即放下玉盏召见。

武师德精神奕奕跨步进来,倒头便拜,“臣防御使武师德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湛凞笑了,“平身。朕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

武师德起身笑道:“皇上放心,臣命人已将不息谷中的粮食搬来一半,但对外宣称是全部搬来钜城,将士们不疑有他。现今全体将士已在钜城外集结,只等皇上下旨。”

“好。”湛凞很满意,“你随朕去检阅三军。”

“马上?这天色已晚,不如等明日,”武师德话音未落,湛凞打断,笑道:“将士打仗难道还分黑夜白昼?军情不容迟缓,朕现在就去。”

武师德不敢反驳,跟随皇上出城来到大军前,三十万人马举着火把,一眼望去甚是壮观。湛凞松开马缰,沿着队伍缓缓而行。后面的陶青山紧张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要是突然哗变,后果不堪设想。他哪里会知道武师德早将所有军官重新洗牌,闵炜的心腹已经魂灭不知何处了,剩下的都是实意归顺大端朝的,而靠近皇上的队伍更是被武师德收为了心腹。

湛凞面上郑重庄严,内心翻滚不已,瞧这些人个个对武师德恭敬有加,她不由一阵烦躁,拉住马缰,高声朗朗、情义深切道:“朕今日进驻钜城,见了闵炜的府邸,奢华的竟不敢想象。这里的百姓长久来受到外族的凌/辱,已经是凄苦不堪。那闵炜本该来此庇佑他的子民,却一味的压榨搜刮,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你们原来也都是这钜城一带的百姓,你们的父母妻儿送你们当兵入伍,必定也是想让你们保家卫国,护佑他们的平安。可你们跟着闵炜时,只知祸害百姓。当你们家人受到北狄的践踏时,你们却逃跑无踪,你们其心何忍!你们的亲人其心何苦!”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湛凞又坚定道:“朕不是闵炜,大端也不是晋朝。我大端百姓上下一心,朕御驾亲征,定要叫北狄蛮夷无耻兽类血债血偿,再不让朕的子民受半点欺凌。尔等可愿随朕上阵杀敌,护佑族人亲友,替父母妻儿一雪前耻?”

大军先是一片死寂,突然好似群狮怒吼般咆哮起来,“保家卫国,血债血偿。”

稍许平静后,武师德趁机递上一本折子,“启奏皇上,这是臣拟好的名单,都是作战勇猛,对皇上忠心之人。”

湛凞面上无恙,心中大恨,捏过奏折,四周观察过去,人群中兴奋、懊悔、不屑、冷漠,种种表情各色各样。她并不打开,扬起奏折,阔声道:“朕知道你们没有怎么打过仗,心里总会忐忑不安。朕要告诉你们,朕已经安排妥当,不息谷的全部粮草和朕带来的粮草足够大军半年之用。李朗的大军更会和你们同心一处,朕也会和你们同守钜城。”她夺过火把,将奏折点燃,扔向人群,“你们是军人,想要光宗耀祖一雪前耻,就在战场上做给朕看。不要再让你们的父老乡亲、同袍兄弟瞧不起你们。”她早做打定主意这样做,决不能让武师德收尽人心。

群情激动起来,不住地呼喊,那些先前懊悔不屑的人更是欢喜无比。武师德一瞬间白了脸色,皇上难道疑心他?不过回城时,皇上笑着对他解释道:“遣将不如激将。先生不要疑心,赶紧将心中的名单再拟一份。朕肯定是要用你举荐的人。”

武师德这才松了口气,想想也是,他是太上皇和皇贵妃的人,皇上怎会不信他。更何况他前几日受到了皇贵妃的信,信里虽是嘉勉自己,语气却当自己是心腹。疑虑一去,他又精神起来,跟随皇上回了行宫。

御膳上来,湛凞示意武师德同坐赐食。武师德再三谢恩,见桌上不过是两碟小菜,一碗稀粥,不由感叹:“皇上也太过节俭。”。

湛凞道:“少食多餐,晚上不准太过油腻。这可是仙仙给朕定的规矩。”

“皇贵妃对皇上的心意,臣早在京城时就感动甚深。”武师德见皇上说话如家常,真正放下心来。

“朕怕她,更甚于怕父皇。”湛凞哈哈大笑,“朕还没有细问你,当初你和李朗是如何拿下钜城的?范赫为何没有阻扰?”

“回皇上,这也是归功于范赫的私心。当初他杀了闵炜,怕会引起钜城的激愤,三十万人马,真要拼命,那可是恶仗。他那舍得做赔本买卖?正好李朗率军而来,他顺水推舟,想等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哪知这三十万人简直是一盘散沙。后来臣才知道,这闵炜只宠幸他的几个心腹,对大部分人都是极其苛刻。北狄一来他就带心腹亲兵躲入不息谷,任由其他人自生自灭。他一死,谁还会替他卖命。”

正说着,子端拿来一份密折。湛凞笑道:“先生是自己人,但念无妨。”

子端道:“马老将军的密折,他的大军离此十里,片刻就到。”

“宣李朗。”湛凞命令道。等碗筷才撤下,李朗已经到了。香茶才茗上,马老将军便带着一位年轻将领盔甲整齐阔步进来,跪下面圣。

湛凞也不客套,直接道:“朕意欲让马老将军埋伏在定昌城附近;朕和武师德打着李朗将军的旗号守钜城;李朗将军率兵埋伏在敌军背面。众卿以为如何?”

李朗和马老将军心知皇上安排妥当,却不同意皇上守钜城。湛凞不容置疑,“朕意已决,无需再议。”见皇上执拗,他二人不敢再多说,却也不愿皇上冒险。

气氛有些僵默。湛凞叹道:“朕知道你们是担心朕,但朕不守城,那亢藏金怎会集中全部兵力来攻城?此计有如何可行?说句难听的话,咱们和北狄,好似两个穷汉打架,他拖不起,咱们也拖不起。朕这个险只能冒。”

“皇上无须担心。等末将打退来犯定昌之敌,立刻回身出击北狄,我端军铁骑定会将北狄蛮夷碾碎。”说话的是跟随马老将军一起来的年轻小将。

马老将军怒斥,“大胆,在皇上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湛凞摆手笑道:“老将军别吓唬他。军中就需要这样的铁血少年。你是何人?多大了?”

年轻将军一点也不局促,朗声道:“回皇上,末将马英,今年已经十八了。”马老将军赶紧跪下道:“皇上,他是臣的小孙儿,自幼性子躁动,也没上过几天学堂,为人粗俗不识礼仪,还望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湛凞乐道:“和朕一般大。好好,等击退了北狄,朕亲自和你比试刀剑骑射,你可敢应战?”

“有何不敢!”马英爽朗道:“皇上,若是末将此次奋勇杀敌挣了军功,您可得给末将嘉奖。末将的爷爷每回都将末将的军功压下不准上报朝廷,末将到现在还只是个亲兵。末将的好友们最少也都做到了校尉。”

“好。一言为定!”湛凞开怀大笑。李朗也笑道:“早闻马老将军的端北军是只铁血劲旅,今日一看,真是名不虚传。从端北到钜城要翻过与凉山,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神速而来,李某实在佩服。”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不算什么。”马英得意道,他说得简单,但其中的艰辛李朗能想象出来。十万大军翻山越岭,还要悄无声息,兵贵神速,能做到如此,这是用兵的天才啊。李朗不由钦佩道:“老将军真是用兵的大才啊。”

马老将军一接到密旨,就将人马分为二十队分散开来,各自为政,目标只有一个:六月十八日前翻过与凉山集结。只有五千人马可就灵活机动的多了,各自找山林野道过山,一刻也不耽搁。不过此时他可没心情听别人的赞扬,他生气地一掌拍在孙儿的后背上,怒道:“你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立刻滚回端北。”

湛凞哈哈笑道:“有如此将士,我大端何愁不胜。”

又详细商量了一番,待众人退下后,湛凞立刻命令子端道:“你去告诉马老将军,定昌城,一定要给朕拿下。”

接下来的日子,即将大战的双方调兵遣将,全力准备。圣启二年六月二十五,探马来报,六十万北狄大军入了回眸关,直奔钜城而来。钜城百姓陡然紧张起来,谁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会临阵跑掉。大伙儿又开始像以往一样收拾包裹,却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嚷嚷,皇上上了城楼,巡视城防,皇榜也贴出来了,皇上要和五十万大军共守钜城。百姓又见一列列人马、一车车粮草日夜不停往城里进,也就安心下来。谁也不曾料到,此刻在城楼上的皇上已经不是湛凞了。湛凞昨晚在暗卫的护送下,悄然来到不息谷,连陶青山这样的心腹都不知道。

六月二十七,北狄兵临城下,双方拉开架势准备决战。一攻一守,开始双方都是试探,并没尽全力。武师德派小股人马出城偷袭均取得了胜利,一时间士气高涨。这下却更加激怒了亢藏金,真正的大战在六月三十日拉开帷幕。北狄像疯了似的,连着三天三夜不停攻城。这下可苦了守城的军士,这帮人久疏战阵,哪里面对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丧亡较为惨重。所幸人数够多,城墙又很坚固,北狄也无可奈何。

武师德见全军弥漫着低沉晦暗的气氛,心知不妙,趁着北狄休战的间歇,赶紧搬来“皇上”巡视,又高声告之将士,皇上早有安排,等敌军疲乏之时便是援军来到之日,他言语间模糊其词,叫人听着的意思好似端地还有一支大军将要过来。端军对北狄历来是常胜,军心又顿时振奋起来。更何况他们都以为李朗的大军也在其中,更加不惧怕了。其实李朗只留下了几千人做做样子安抚人心。武师德拿着圣旨命一万京畿卫把守要道,不准任何人互相传信,他再从中散些言论。这样一来,守北门的将士以为守南门的是李朗军队,又听那边大胜,当然也不甘示弱,奋勇杀敌。照此类推,北狄反而没占到任何便宜。钜城被守得固若金汤。

北狄军中也没想到,只是换了个皇帝,这中原人就突然变得能打仗了?一时军心浮燥,亢藏金召集谋士商议,都不是傻子,端军轻易被围肯定还有后招。如今久攻不下,粮草供给困难,要是再有敌人背后来偷袭,他北狄的全部家底可就危险了。商议的最后结果是拿下定昌城,将所有通往钜城的关死,来一次关门打狗。到时不管端军如何用计,这一马平川之地也只能任凭他北狄铁骑纵马驰骋。于是七月七日晚,一支十万人的北狄军悄然扑向定昌城。在这七夕之夜,决定胜负的时刻开始了。

湛凞在不息谷也是坐卧不宁,这场“棋局”她是定要胜的,不过一切虽安排好了,但敌人会按照她的思路“下棋”吗?还有南方的战事,闵煜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出兵的,赵岩只有十五万人马,能抗衡住闵煜吗?还有京城的董家,这么好的乱局,他们肯定要再搅上一搅,会用什么卑劣手段呢?还有这个武师德。

湛凞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武师德虽不会打仗,却极懂人心,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怪不得父皇让他留在京城替我们谋划。要是此战胜了,武师德在这三十万人马中的声望将会无人能及。京城的官场中有他的人脉,边疆的军营中有他的人马。这样的人要是有了异心比董氏还可怕,自己这个皇帝还怎么控制?虽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但若等他做大成了第二个董桦,到时尾大不掉,岂不自找烦恼。那日夜间秘见他时,虽许偌要回京重用他,但那也不过是大战在即,安抚于他而已。

湛凞眼中此时已经闪过杀机,只是无法下定决心,毕竟武师德对自己还是很忠心的。她正在犹豫不决中,子端回来将钜城内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她们暗卫自有一套旗语或火语用来远远联络。白日间挥舞着各色旗子,晚上挥舞着数量不等的火把,做着各种姿势,旁人却看不明白,暗卫却知道其中意思,也不用担心泄密。但此次得到的暗报却终于让湛凞心硬了,通晓人心到如此地步,自己的心思他恐怕也能猜中吧?

一阵凉风拂过屋中。忽明忽暗的烛火突然灭了。黑暗的房间里,湛凞的声音冰冷无情,“亢藏金败退之时,武师德捐躯之日。”

“遵旨。”子端毫无感情。

主仆间看似随意的对答就这样决定了一个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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