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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的权限 一手抚大 泱暖御宅屋_归去来兮辞

昌意说嗜血者奈何不了他,那就是真的奈何不了他。他与他母亲一样,从不妄言。

生于暗夜死于暗夜的族类,对暗能量有种近乎本能的亲近。即使身负免疫嗜血化的强横血脉,嗜血者的第一反应也并不是伤害他。阇皇西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逗留阇城,。

阇城里的能看的书已经差不多了,昌意实在无聊,整日就拿着本易经。四书五经他自然早已烂熟于胸,然而易经却是常看常新,每次翻阅,都会有不同的收获与感悟。以数万言道尽世间理,周易之学,可通鬼神。难怪连始皇亦不敢轻毁。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走上小路散了个步,然后就被请来了阇城,岂不正符合睽卦九二,“遇主于巷,无咎”?可见自己阇城一行,终究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的了。反观阇城一方,把他困在此处,正暗合讼卦“有孚窒惕”,卦辞:有孚窒惕,中吉,终凶。看来嗜血者,终究成不了事。

仅仅起个卦就判定成败那当然是不现实的,昌意也并非轻莽撞之人。有此一说,一来他已决心在必要时出手,二来,可见他确实无聊到长草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昌意把玩着手中三枚铜钱,心底莫名感到一阵阵不安。

他向来早睡早起,生活规律,今天却是无来由忽然惊醒,观天色尚未破晓,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深吸一口气,他凝神静气,清空杂念,抛出了手中的铜钱。

阴爻,阴爻,阴爻,阴爻,阴爻……呃,唔!

金乌跃出地平线的刹那,昌意忽地一阵心悸,指尖一抖,铜钱顿时落地。

——阴爻。

上坤下坤,则为坤卦。六道阴爻,全部不有应,变数皆隐藏。利牝马之贞。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变爻在初六,判词为:履霜,坚冰至。

坚冰至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锦绣公子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尖锐锋芒。文人书生收敛起温润如玉的气质,竟有了金戈铁马沙场逐鹿的铁血杀伐。纵然只是刹那,亦足以令人心惊。

起身拾起掉落的钱币,昌意振了振衣冠,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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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朝阳初升,洒下无边金黄。

“西蒙啊——!”

最后一声凄切长呼,仍是唤不醒王者早已冰冷的内心。带着满腔不宁不甘,冰爵褆摩终是在无边光明中灰飞烟灭。

唯一的弱点已去,西蒙优雅冷漠之下的爱憎之心却依旧强烈。高傲骄矜不输嗜血族的疏楼龙宿,看着这样强大又美丽的生命堕入黑暗,宛若禁忌的诱.惑与挑战,冰冷千年的血脉也仿佛热了起来。纵然明知对方有异心,自负的王者又岂会惧怕这样的挑战?

往者不可追,冷心冷情的孤傲王者,此时的心神已落在新生的血族之上。至于牺牲的下属,缅怀或许会有,但那毕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与龙宿会面之后,西蒙回到了阇城。

褆摩、维特……曾经的下属已灰飞烟灭,迎接他的,居然是一个人类,一个□□凡胎的人类。

锦绣公子衣袂洒然长身玉立,眼中带着些许冷意。

“冰爵虽行事乖张极端,对汝却是一心无二,阇皇弃得如此随意,着实令人心冷。”

“不知进退的下属,触犯了上位者的禁忌,面临的,便是被舍弃的命运。却不知锦绣公子……有何指教?”

西蒙微微眯了眯眼,仪态依旧优雅,上位者的骄矜却容不得此等僭越,无声的威压如凛冽寒冬,无声铺展。

“指教不敢当,心有义愤,不吐不快罢了。”

书生风骨如此凛然,王者威压难以撼动。究竟是思想腐朽顽固不化,还是天生清贵从不居于人下,此时尚难定论。

不过终究是客,他也没什么立场指责对方。此刻前来,主要是来关心自己的学生的。

“邪之子尚在西佛国,不日即将归来。锦绣公子久等了。”

将人留在阇城,又如此容忍,不但不干涉他在阇城内的活动,对于他的冒犯,也是轻描淡写就此揭过。西蒙对昌意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明,令人捉摸不透各中缘由。

昌意似乎毫不在意其他,一心只是想投入教师的光荣行业,闻言难免不悦地皱起眉。

“佛言虽有其可取之处,终非长久之计。若论济世安民,终须儒学可成之。然而邪之子在外盘桓许久,怕是对吾孔孟之道无甚兴趣。此事,还请阇皇谨慎对待了。”

“济世安民?”

西蒙一声哂笑,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模样。

“人类的信条,与嗜血一族格格不入呐……吾儿虽天赋异秉,终究不如暗之子如此和光同尘。”

西蒙微微眯起眼,伸手欲要挑起书生光洁的下颚。

昌意倒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昌意父母皆凡夫俗子,小子也不过一介富贵闲人,俗世浪荡子罢了。阇皇请慎言。”

看来终于是有些生气了。西蒙低低地笑了起来。

“过分的自谦乃是虚伪。儒门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少年人,这里是夜之血族,汝何必再压抑自己的欲.望?”

昌意脸色一正,端的是正大仙容,邪佞难犯。

“君子有絜矩之道,修身正心,不以物动。放纵无端者,谓之淫。”

“地狱管不住狂傲,人间止不了卑微。痴愚的孩儿啊,何故沉沦人间?”

嗜血王者今日心情不错。他俊美的脸庞好似暗夜中盛开的曼陀罗,低沉的语音带着魔鬼般的诱惑。

只是青年不为所动。

只见他摇了摇头,亘古的诗谣从他口中吟诵而出,肃穆的面容渲染出神祗一般的悲悯。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与至上者同等。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孤独的王者啊,执迷不悟的人,是你才对。”

西蒙脸色顿时一沉。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真要以汝之肩头,担负起天下苍生?”

“习圣人之学,则行圣人之举。该为之事,小子不敢却之。”

只见昌意再度后退一步,执扇浅浅一礼,以示话不投机,多说无益。即使西蒙已经面露不悦,他的行事风度也不曾有半点改变,真是好一个威武不能屈。

“那吾便期待着,昌意公子,该怎样成圣了。”

阇城之主怫然而去,就此终结谈话。

然而转身的刹那,嘴角微微勾起,阴沉的面色流露出三分兴味。

心思莫测的王者,自然不可能因为几句无关痛痒的指责而愤怒。他方才的怒气更多是种试探,却没想到昌意能应对的滴水不漏。

叫破身份也不曾放下心防,不但应对地滴水不漏,还以更强硬的姿态反击。书生谦和端方的外表下,分明是寸土不让的杀伐决断。此人之城府与隐忍非比寻常,倒是与某人颇为相似,只是不知道行事是否有那般狠绝了。

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华丽俊美的身影,西蒙又低低笑了两声。

老狐狸当然由父辈搞定,至于眼前这只小狐狸,就留给小辈练练手吧。

数月来首次交谈,终究不欢而散。昌意踱步回到了房间,看似不急不徐,却在转身的刹那迅速阖上房门。

扫了眼四周角落,布下的放干扰法阵仍在,可以确定西蒙窥探不到此处,昌意这才深吸两口气,平息狂跳的脉搏。

他的心绪远没有西蒙所见那般沉着。暗之子,暗之子……低沉的声音宛若魔咒依旧在耳畔环绕,不为人知的隐秘就这么被叫破,说不震惊,那是自欺欺人。

他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方才还是有些莽撞了。须知西蒙能放任他逗留阇城,肯定另有所图,看穿他天生的暗夜体质也并不是不可能。其实他被困住多日,早就做好了身份暴露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早而已。

大概是因为某人乱了心绪吧。

锦绣公子握了握手心的铜板,面容满是复杂。

褆摩已死,有能力有需要有可能反噬他的,基本就是那人了。

这么说来,只怕很快又要见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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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的心情,十分不爽。

区区北隅皇朝三王爷,居然敢在他面前叫嚣了。该死的是被人甩脸了,他还得在西蒙意味深长的眼神下违心地给阇城后花园贴上“华丽堕落”等一系列赞美之词,而不是提了剑杀上北隅,让北辰胤好好看看什么叫“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太心塞了!!!

心塞的时候,别人当然也别想痛快。

看见别人不痛快,龙主子才能稍稍愉悦一点。

龙主子心情愉悦了,才不会继续混黑捅暗刀。

所以为了苦境的安宁,龙宿决定联合西蒙,给西佛国好好上一课。至于学费么……邪兵卫什么的,勉勉强强凑合吧。

密谋完之后,龙宿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一想到又能给某人带来麻烦,他的心情又蹭蹭up了几个台阶,连带阇城所谓的“美酒”也美味了许多。

然后他发现有人来了。

书生悠然的模样好似正在享受午后慵懒的时光,毫无身陷囹圄的自觉。一袭青衫,步履洒然,他就这么从绰绰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仿佛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隔着千年烟雨,墨香犹在。

记忆中好似也有这样的一幕,龙宿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西蒙“热情”地招呼了昌意。

“亲眼看到儒门顶峰堕入黑暗的怀抱,少年人,汝有何感想?”

昌意饭后散步的行进路线雷打不动,西蒙就是算准了他会出现在此。而这一次,他终于看到这个人类露出了不一样的情绪波动。

只见他脸似寒冰,薄唇微抿,眼角都没有往边上瞟一下。

“龙首身为儒门表率,还是一如既往地堂而皇之、华丽无双。小子虽非儒门子弟,亦敬佩之。”

虽然礼节上还是无可挑剔,这僵硬平板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赞美。

龙宿挑了挑眉,佯装不悦地侧过身去。

儒门龙首,行事无需他人指摘。因青年态度冷漠有点小难过什么的,才没有呢~

西蒙可不愿就这么放过昌意。只见他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龙宿,表示得龙首之助,他决定直接上鎏法天宫把人给接回来。少年你终于有事要做了哟~

龙宿皱着眉,表情非常不悦。

昌意既然能在阇城里悠闲逗留这么久,必然有所倚仗,而西蒙自然也另有所图,这点龙宿毫不怀疑。但是西蒙拿他刺激昌意还真是令人意外。这么当面打脸破坏盟友感情的事情,不像是精明深沉之人会做的。总不能是昌意这些日子来油盐不进,好不容易有了个突破口,堂堂阇皇都忍不住失态了一回吧?

而且邪之子的西席是个什么鬼……西蒙究竟有何企图?昌意身上,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昌意果然是不冷静了。

苍白的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虽努力保持平静,眼中翻滚的怒火却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辟商古尘同出一炉,自然难免一战……小子便静候佳音了。告辞!”

说着一甩袖,转身离去了。他这次走的比上次还要狼狈,甚至连该有的礼节都疏忽了,几乎可说是落荒而逃。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昌意靠在门上狂喘了两口气,闭上眼伸手握住了挂在颈上的戒指,这才渐渐稳住了心神。

娘亲在上,他刚才几乎就要暴走了!

差一点就要揭下面具与西蒙决一死战了!

该死的,果然还是没法不在意吗?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这么嚣张地“背叛”了正道,是该赞你一声华丽无双吗?

所谓不死之身也并非真正不死,为此沾染上堕落的血脉,值得吗?

但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只怕也并不在意这些吧?

娘亲,若是你,会怎么做呢?

……总觉得会把他揍一顿出气呢。

昌意这么想着,不由轻笑了一声,说不上是苦笑还是自嘲。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沉着冷静了,却原来只是仗着长辈宠爱的小把戏而已。在真正的老江湖面前,他这点城府……

还不够看啊。

不过早就习惯打击的年轻人也并没有因此气馁。从踏进阇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若是西蒙以为【背叛了正道的儒门顶峰】能让他有所动摇,那实在是太小看自己了。

昌意摘下了神秘的黑金面具,右眼异瞳如琥珀温润,那瞳孔中无数线条与法阵层叠,循环往复着宇宙轮回的兴衰更迭。

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邪兵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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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看青年匆匆离去的背影,非常愉悦的低笑了两声。

他发现了,龙宿背叛中原对他是多大的打击。

看吧,这便是汝之信仰与坚持,多么脆弱,不堪一击。暗夜之子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黑夜才是你真正的归属。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使有不惧嗜血化的血脉……阇皇如此费心,还是令龙宿十分好奇。”

能刺激到书生失态,西蒙似乎很愉悦,但是龙宿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呵呵,不过是小儿一时兴起索要的玩物而已……无谓的书生意气,总要打压打压。毕竟心思通透的乱世枭雄,终究少数。”

西蒙也意识到刚才是打了盟友脸了,连忙不着痕迹赞两声弥补。

龙宿名义上投奔阇城,与西蒙却只能算是合作关系,傲骨铮铮不曾折。若是平常,龙宿少不得要傲娇一下。只是此时他已无那心神,勉强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辟商古尘同出一炉,自然难免一战……”

青年的话语如惊雷在他脑海中隆隆炸响,龙宿现在走路都是飘的,但愿没让西蒙看出端倪。

【绝顶兵刃,有一利,必有一克。古尘辟商同出一炉,他日必有一战,二者只能存一。自己留着古尘,却将辟商赠与学长……剑子仙迹,你安的什么心呢!】

隔着百年光阴,那人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如昨。只不阴不阳一声冷笑,便能把仙风道骨的白衣道子逼出了一头冷汗。

那段时间她对辟商的执念几乎可说是魔怔,甚至不惜背着他偷偷断了剑柄,然后把剑刃随手扔给了一个路过的叫花子。

可笑他当时以为她是在吃剑子的醋,两人还冷战了好些时日。

后来……

后来他发现当年的剑遗落在了北隅,只是换了个剑柄,便使了些手段“取”了回来。出于某种原因,他一颗一颗镶上了珍珠,起名紫龙。

然而紫龙终究是辟商。

而他终与剑子反目。

龙宿握紧了手中的剑。夜幕渐渐降临,紫金瞳眸也染上了一层诡异血色。是因为嗜血者的爱憎之心吗?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因为挚友断交?是因为佳人不在?还是因为,因为……

昌意。

龙宿闭上了眼,与青年相处的短短几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

江南读书郎,青衫寒园客。萦绕不去的熟悉之感,以及那如出一辙的言论,是巧合,还是……

龙宿睁开了眼。

不,不是她。

若是不归,怎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剑子反目,又哪里容得傲笑红尘在他面前叫嚣?

更有甚者,若是不归在,只怕连红尘劫、三鲜反目的戏码都不会上演。要知道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自己难得的闲暇都拿来料理善后了,哪里还能分神其他?

龙宿垂眸,看到左手的戒指历经百世依旧光亮,耀眼得几乎刺目。

它的另一半,又遗落在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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